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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所谓成熟,就是能和自己做朋友

年轻的时候,我很爱和自己作对。


学不会钢琴,就玩命练,明知道自己耳水不平衡,视听训练永远不及格,可是我就要战胜自己,战胜缺陷。可是缺陷始终是缺陷。


不爱我的人,就一直追,幻想着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为我转身。直到看见他满眼温情的拉起学妹的手,才醒悟原来爱情里不是比谁谁更努力,更辛苦。


到不了的地方,就使劲跑,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头破血流也必须抵达。这是抱负,更是执念。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体内好像总有洪荒之力在游走。它逼着我和自己挑战,片刻不得安宁。有时胜了,就满怀壮志、豪情万丈,若是败了,就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我就这样一腔孤勇的和自己斗了三十年,回头一看,这一路成王败寇,赢的是我,输的也是我。


顾城有一首诗写的特别好:“当你想成为你一个诗人的时候,你就失去了诗,当你想当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失去了你自己。”执心一起,便注定众叛亲离,一败涂地。


在急功近利写作出书的日日夜夜里,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灵感。我忘了躲在被窝里写小说的刺激,忘了日记本里那些感动自己的吉光片羽,忘了写作的初心是记录琐碎平实的生活和细密如尘的情绪。


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我失去了最亲密的挚友,她早就看出了男友眼中的轻浮和不羁,却被我的猜忌和疑心伤害的体无完肤。


在喧闹的尘世中,我失去了我自己。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跟着身边的人不停的跑,有时向东,有时向西。躲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我觉得无比踏实和安全。跟着大多数人走,做大多数人会做的事,长成了大多数人的样子,却丢了我自己。


等我们经历了足够多的失去,就会明白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必须抵达的终点。年轻时眼睛里只有一个出口,非黑即白,非胜即负。可其实上山是条路,过河也未尝不可,各有各的凶险,也各有各的美景。


所谓成熟,就是能安稳的与失去和解。你渐渐发现,自己不会再为一颗青春痘如鲠在喉。你越来越能接受让身上布满时间的痕迹,并把它视为岁月赐给的勋章。眼角已爬出了皱纹,鬓间又长出了白发,然后你笑,美人迟暮,将军末路。


你也越来越能接受自己的不完美。面对往事,面对痛苦,不再一味寻求最快的消解,期待最干脆的忘却。你懂得了如何带着它们上路,如何心平气和的与它们共处。烦恼与你不再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而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你也越来越能接受自己的力不从心,开始在生活中做减法。你减去了一些朋友,也减去了一些欲望、减去了一些原则、甚至减去了一些梦想。


曾经我也会深情的望着主编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发呆,上午的时候,那里金光一片,所有的东西都被朝霞镀上一层温柔的金黄,那仿佛就是我能看到最光辉的未来。慢慢的,我开始发现我喜欢的并不是以最快速的到达终点。每次看到她,不是疾行去开会,就是闷头毙稿件。一天里有10多个小时都在工作。三年前的隆冬,因为一次侵权起诉案她加班到深夜,赶回家时又遇上电梯停运。连爬了19层后,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两天后才爬起来。


有人说当你不急着去证明自己的时候,才是真的强大。我当不起这句话的分量,更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只能说,选择不同,道路便不再一样。所谓成熟,就是能安心的和自己做朋友。生命是条长长的路,有人追求抵达的速度,而我只爱沿途的风景。有时纵情,有时纵酒,有时提刀,有时提笔,侠骨和柔情,诗情和酒意,天地和你,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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