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灵魂不是巴掌底下打出来的，也不是管教出来的

文、沈彻

这两天竟然追剧追了新版的《射雕英雄传》，里头有这么一个情节，郭靖想要和黄蓉在一起，郭靖的师傅们纷纷反对，他们没和黄蓉相处过一天，就污蔑黄蓉是个“妖女”。郭靖的大师傅柯镇恶一副苦瓜脸用他的拐杖打郭靖，而郭靖不跑也不还手，顺服地趴在地上被打，他的其他几位师父一边阻止柯镇恶，一边回头说道：“大师傅都是为你好！”打得如此凶狠，却能够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说：“都是为了你好！”

这个情节让我深有感触，一是家暴，一是有感于郭靖的师傅们非要管自己根本不太懂的事情。

有关家暴，因为我也曾经面对这样的窘境，小时候或多或少面临过一些家暴，我的很多朋友也都是从家暴的环境下长大的，听说有个朋友的父亲打他还曾经把他绑起来，有个朋友的父亲则用大锤抡自己的儿子，听他描述情节，若不是他身体灵活，光着屁股爬墙跑掉，就差不多真抡上了。中国的教育似乎和暴力紧密相连，古代有戒尺打手心，现代的老师则花样更多，小时候全班同学看着老师体罚学生，把学生的耳朵一拧，猛地把学生的额头撞向黑板，同学们则哄堂大笑。小时候，有同学的家长给班主任写信，里头赫然写着：“我的孩子，任打任骂！”班主任大约觉得这样的家长很有觉悟，还在班上专门把这位光荣父亲的信拿出来读。

小时候遭遇体罚，我心里模模糊糊有个疑问，父亲自然是对自己好的，但是用打的方式来表现好，这明显存在着一种悖论。我的爷爷曾经说过：“巴掌底下出孝子。”这句话不是他的发明，是流传在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小学老师有句话，我印象很深，他把孩子比喻成小树，要让他们来修剪，把多余的树杈砍掉，才能够使得树苗长大成材，不至于歪歪扭扭。

问题就在于“修剪”的思想。中国历来讲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两千多年的官权社会里头，早已形成了一整套不平等的社会思想系统，尤其是科举制以来，配套着重农抑商思想钳制，大家想要生活物质更好，得到他人的尊重，就必要去做官，除非三教九流，若再有其他的思想，社会的鄙视和生活的困窘立刻就会随之而来，甚至还有送命的危险。柳永一生风流，本可以经历那么多美丽的爱情故事，或可以同心爱的女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那个社会不许有思想的妓女生活幸福，柳永最终在死于凄惨，连祖坟都未能进得去。这样的社会里，不往上爬，就只得下去，不平等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社会逼着人们去想尽一切办法“成栋梁材”。从这一方面讲，中国的教育体系早就已经是生产机器的体系，不只是当下，古代也是，一棵树，若不能成为房梁上的圆木，就只能是废物。

从另一个角度讲，体罚孩子从侧面反映了身为人父人母的无能，再配套地说一些“打得越狠，爱的越深”诸如此类的话，就显得有些无耻了。昨天跟朋友聊天，愚昧想要控制聪慧，只能够通过暴力。由于存在知识缺陷，对心理问题也很不了解，所以只能够通过用打的方式让孩子服从，而不是通过其他的方式发现孩子的优点加以引导和教育。我小时候上学时，整个农村都是非常穷的状态，很多家长自己本身就未曾小学毕业，小学数学题不会做，家长都无法帮助解决，就在这种状态下，很有一些同学挨打挨得非常之冤。有关心理方面，很多父母都是在歇斯底里的情况下体罚孩子的，他 本身就是在释放自己的垃圾情绪，他本身就没有管理自身心理的能力，却在打完之后说一通“都是为你好”之类的话来抚慰孩子弱小的心灵，如果孩子有能力理解其中的道理，还有必要打吗？如果孩子有能力管理情绪去理解父母，那孩子本身的能力就比父母高很多了，为什么还要打？

更无耻的地方在于感情的绑架，“为了你好”就可以打你，还要让你如此深沉地理解，这种多余的好，给当事人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反而当事人却欠下了极多的“情债”。这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而这种文化对此的解释又如此微妙“父母的爱不需要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需要还，但你得知道你欠我那么多。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无耻，对于心理的压力是难以言喻的，要么则会让孩子走向绝对的反面，就是记住这些话的虚伪，行为则是另外绝然相反的样子。这种事情并不少见，经常看到一些人嘴上说孝顺，却行为不孝顺。一如很多贪官嘴上说爱国，却行为不爱国。

有关多余的管教。社会已经变了，在过去那个社会，老人大多还是比年轻人要懂的多，因为时间的沉淀，社会形态的单一。可现在完全不同了，社会形态如此多样，且发展迅速，老人不一定比年轻人懂得多或许会成为一个常态。可是管教文化却流传了下来。一方面也因为对社会没有安全感，对他人没有信任感，怕孩子受到不必要的伤害，虽然他们管好自己都有一定的问题。

然而，灵魂是打不出来的，且，灵魂是管教不出来的，因为灵魂属于自由。学习，只能够学到技术，却学不到思想，灵魂和思考是个体精神的事。就好像学习作文，哪怕师从莫言，能够学到他的修辞，学到他运用语言的方式，却无法用这些东西再去得到诺奖；就像学习舞蹈唱歌，声音再甜，动态再精准，也未必能够打动观众，因为灵魂和精神是学不来的。而体罚，是磨灭灵魂的手段。今天看了一个视频，有关于泰国的大象，训练大象的手段极其残忍，据说大象可以铭记一生暴力的恐怖。而人或多或少也会对遭受的暴力有一定的阴影，要完全忘掉是很困难的。贝多芬经受过苦难，但没听说过贝多芬遭受了怎样恐怖的家暴。当管教伸到了自己完全不懂的领域，才是悲剧的根源。柯镇恶们不了解郭靖的蓉儿，而当今的父母们也完全不一定了解孩子的思想和初心，对于孩子的未来又大多不能够安排恰当，可是他们却要管，这不是很荒谬吗？更荒谬的还在于成龙的那句：“中国人是需要管的。”管的前提有二，一是形成制度限制私心，一是懂。如不能，就会越管越滥。文化和教育，本应是政府决不可插手管理的事情，因为政府不懂，却制定出那么多标准来阉割文化、固化教育，就不可能让国家有什么希望。

前些日子跟朋友对话，我说：孩子跟大人最大的区别即是大人容易自以为是地了解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孩子，我能够判断对错的就是我知道整个教育体制是错的，却判断不了孩子的决定是否正确。我一直都是如此以为，因此我一直都敬畏着自由。

也许，真正能够做的，也应该做的，就是缔造自由的社会环境，孩子走到哪里，都是自由和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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