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开

五一到了，洋槐花已提前几天绽开。

走在路上，呼吸的都是香甜的洋槐花的气息，满耳都是金黄而带着黑色斑纹的蜜蜂的嘤嘤嗡嗡的声响。放眼望去，道路两旁绿油油的都是洋槐树，树上一串串、一挂挂都是盛开的洋槐花。这些花儿将一棵棵树装点得分外漂亮，很有几分缀满明星、宝石及玲珑水果的圣诞树的摸样，又如同大城市里挂满一串串小小灯盏的塔松在夜幕中发出乳白的柔光。

这些花儿十分淘气，白得透绿的小小身体，暗红的微微有点毛茸茸的小嘴儿，就如同一只只娇嫩的鸡雏。它们二三十只一群用自己稚嫩的小嘴儿叼住一条暗红色的细长的“小虫儿”，伸展开小小的翅儿垂挂在空中，如同被人拎起来都不舍得松嘴儿的样子；那模样也如同一只只小小的蜂鸟尖着嘴巴亲吻着花梗。

记忆中的洋槐花也是这么调皮、惹人爱怜的。只是和五一没有关系，那时，农村里用的是阴历，洋槐花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阴历阳历的事，那时开得好像还要多、还要盛。

那时候，家家的门前屋后，这儿一棵那儿一棵地生长着洋槐树，无论在哪个地方，都能看到它们。村外更是洋槐树的天下：路边生长的是它，山坡上成片成片的也是它，地头田埂上也绝少不了它的身影。它们都不高大，站在地上都能够着它的枝枝杈杈。它们层层叠叠地包围着村庄，布满房前屋后，身上布着宽扁的短刺，就如同保护村子的士兵。

可是开了花的洋槐树更让人联想到可爱而略带野味的农村姑娘。整个村子的洋槐花开了，大家就陶醉在一片没日没夜、无边无际的淡悠悠、香喷喷、甜津津的洋槐花香中。这时候，不管你在哪里，也不管你是刚睡醒还是在梦中，你都会清楚地感觉到洋槐花香的包围。呼吸的是香，手触到的是香，衣襟带起的风也是香。

这时候蜜蜂可欢欣了。它们赏够了杏花，看饱了桃花和梨花，躲在叶子中的苹果花也没有错过，用它们的小手小脚轻轻地梳理花儿们柔嫩的心蕊，给它们嘤嘤地讲着一个果实的故事。于是花儿们醉心地编织着自己的果实。蜂儿们也曾飞到过田地，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让它们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油菜们也听从了它们的劝说，沉下心来生长起尖尖的如同微小的牛角一样的豆荚了。花儿落了，蜜蜂们闲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它们哪里受得了闲散呢？

今天，洋槐花开了，比杏花多，比桃花梨花多，比苹果花多，比油菜花也多，所有的蜜蜂都离开了家，它们嗡嗡嗡地呼唤着，成群结队地出发了。村里村外忙起来了，满耳朵是它们的议论和交谈，歌唱和劝说，嗡嗡嗡，嘤嘤嘤，每立方米的空间都有着它们的舞蹈，它们以各种弧线飞舞，它们以各种动作交流。一棵树上，成千上万个蜜蜂在穿梭，一朵花里，常常有两只蜜蜂爬进爬出；同一朵花有数不清的蜜蜂光顾，同一个蜜蜂欢喜得常常几次钻进同一朵花。从第一缕晨曦到日暮，没有一会儿是闲的，只有夜在香甜的洋槐花花香里静静地沉睡。

其实，蜜蜂们不知道，这时候最欢欣的却是人们。一时之间，村子里大人小孩都愉快起来。孩子们挎起篮子打猪草了，婆婆丁、叶儿衣、面面根儿，平日里最讨他们高兴的这时全都不顾。他们跑到林子里，捋下鲜嫩的洋槐花，大把大把地吃进嘴里，脆生生、甜津津的味立刻从舌尖散开来。他们的笑脸在林子里闪动，他们的笑声在林子上回荡，他们好像在比赛，都空着篮子吃个不停。直到肚子饱后，才悠然自得地整吊儿整吊儿地掰下洋槐花儿，只一小会儿就塞满了篮子。整个洋槐花季，劳动都变成了娱乐！

也有例外的时候。有的孩子来晚了，看着别的孩子兴高采烈，太嘴馋了，连蜜蜂都来不及赶，捋下洋槐花就径直填到了嘴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嘴里突然嗡嗡作响，一愣神间就是一疼。原来他将蜜蜂吃进了嘴里，回过神来，他们呸呸地唾着，嚼烂的槐花连同蜜蜂一起被吐出来。他们坐在地上，眼里含着泪花，朋友们围在身边，可是不一会儿蜂毒过去，他们又高兴起来，又吃起了洋槐花，仿佛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样。离吃饭还早就满载而归了。

母亲姐姐们忙起来了。将不太新鲜的、钻进了蚂蚁的洋槐花赶紧丢给哼哼大叫的猪吃，安抚了它们才顾得上捋下鲜嫩漂亮的来，尖尖地盛满一筐，再放进刚打出来的井水里漂洗，清清凉凉、鲜鲜嫩嫩，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诱人的颜色与迷蒙的甜味，这真是一道无比的风景！单看这些，就有无限的联想，就觉得无限幸福了。然而用面粉一拌，摊在箅子上一蒸，那才叫绝！这就是大家都贪嘴的“苦累”。熟了，砸几瓣蒜，用酱油、醋一调，淋一点香油，香、嫩、甜、面，人人都抱着大碗……

洋槐花开的日子里，孩子们都吃得嘴儿麻麻的，脸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直到洋槐花落。

今年，五一未到，洋槐花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