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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曼德勒到眉谬 —— 人在缅甸系列

周成林 昨天 13:27


“曼德勒可以不去。”几乎所有到过曼德勒的西方旅人都这么告诉我。来缅甸前,我的一位中国朋友说,他当年不仅没去曼德勒,连蒲甘和茵莱湖也一并略过,反而去了紧靠孟加拉湾的若开邦,在一个偏僻小城无所事事好几天。从仰光到孟眉,我在缅甸已过一个星期。离开孟邦首府,我去了克伦邦的小镇帕安(Hpan-an),距离孟眉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一路都是惬意树荫和田野。

如同孟眉,帕安毗邻萨尔温江,一样炎热,然而山色、荒野、田园、孤寺、水道和大小山洞,让你不忍离开;我的唯一倦怠,乃是在帕安的山野和岩穴看了太多佛像,今生今世可以不看佛像了。告别帕安,坐上回仰光的汽车,我有些茫然:是从仰光远郊的汽车站直奔曼德勒?还是回到混乱而又迷人的仰光?

(眉谬一景;图片由作者提供)

曼德勒本来该是我到缅甸的第一站或第二站。十来天前,我从大理坐车到了瑞丽。我一直想从陆路过境,从掸邦高原一路去到上缅甸和下缅甸。但是姐告的中国口岸很冷清。在口岸广场招揽过境一日游的土著女人告诉我:

“早就封关了。”

“我知道,但为什么?”

“因为这边很多人去那边赌博。”

她说的,该是缅甸毒枭在孟腊(Mongla)开设的赌场,集赌博、人妖表演、俄国乌克兰女郎秀和所谓“民族文化村”于一体,前些年很受刚富起来的中国观光客青睐(我后来读英国记者Andrew Marshall的《The Trouser People》,书中对孟腊的中国观光客有着令人发噱的生动描写)。

女人给了我一个电话,对方是专做散客过境的缅甸华侨。一问,手续费、打点费、导游费和租车费等等加起来,没有三千来块,你进不了缅甸到不了曼德勒,哪怕你有缅甸签证。我住的旅馆前厅,正好也有一个代办缅甸旅游的小公司。问过五十多岁的缅甸华侨林小姐,价格大致如此,除非你是多人同行。即使这样,你还得在瑞丽等上好几天,用林小姐的原话说:“要去国防部申请批文。”但我不想惊动缅甸国防部,更不愿意奉上三千来块的“入境费”。从昆明到仰光,来回机票也不会超过三千块,大不了,再坐一趟长途巴士,从瑞丽赶往昆明的机场。

早晨六点,天色已明,我到了曼德勒远郊的长途汽车站,坐上一辆上个世纪东欧制造的老旧轿车,直奔市中心。曼德勒,从大理到瑞丽,从瑞丽到昆明,从昆明到下缅甸的仰光,再从仰光远郊,绕了几个大圈,我终于来到这个上缅甸的第一大城。

太阳还没现身,微凉空气并不清爽,尘埃味混杂汽车与摩托的尾气。到了八十三街与二十四街交界处,靠近曼德勒皇宫,司机就像旅行指南所写,不是把你扔到路旁扬长而去,而是等你找到住处才会收钱走人,陪我逐家“拜访”附近的客栈宾馆:阴沉前厅摆着笨重茶几和沙发的中式宾馆,窄巷深处色调明快摆设简单的客栈。问过四五家,除了超过二十美元的双人房,一律没有空房。

站在路旁,一边踌躇,一边端详,曼德勒让我想起暴富或“整容”前夜的中国城市,棋盘一般的街道宽阔笔直,钢筋水泥和玻璃墙面的低矮楼房一路延伸。曼城居民,华人将近半数,你不时见到红得刺眼的中国灯笼和春联(春节将至),也不时瞄到中文招牌与广告。不,我不想马上留在这里吃灰尘、听噪音、顶烈日,虽然算上昨天下午从帕安到仰光的半天车程,我已连续坐了大概十五个小时的汽车。我想立刻逃出这座污染严重建筑平庸的湿热大城,逃往曼德勒东北的眉谬,殖民时代的夏都,位于掸邦高原边缘,车程不过两个小时。

眉谬(Maymyo)这个地名,得自殖民时代驻扎此地的英国梅上校(Colonel May)。May加上myo,缅语意为梅镇,中文通译,不知怎么写成眉谬。梅镇也好,眉谬也好,缅甸独立后,此地改名宾乌伦(Pyin Oo Lwin),据说回归从前村名,政治固然正确,但是就跟缅甸第三大城孟眉(Moulmein)变成毛淡棉(Mawlamyine)一样,非我族类念来不很顺口。

曼德勒的海拔大约七十四米,眉谬或宾乌伦却有一千来米,所以,跟普通缅甸人一样,坐进残旧的日产pick-up车厢,逃出车水马龙乌烟瘴气的曼德勒,顺着大树间隔的两条来回大道一路攀升,车辆愈来愈少,绿树愈来愈多,空气渐渐清爽,我不难体会当年的英国殖民者(包括警官Eric Arthur Blair,亦即后来的奥威尔)来到眉谬的欣喜。对于他们,眉谬的清新或许最接近英国,在我而言,眉谬的空气和阳光,让我依稀想到并不遥远的客居之地大理。

访客稀少,陈旧落寞,居民不足十万,眉谬就像一座人去楼空的露天博物馆。新近粉刷的Purcell Tower矗立镇中心,距我投宿的客栈不远,钟声仿佛大笨钟,一九三六年落成,据说为了纪念维多利亚女王。钟楼一带,不少印度人和尼泊尔噶喀人的糖果店或乳品店(缅甸作家Ma Thanegi的本土游记《The Native Tourist》写道,眉谬是缅甸的奶场)。此地的果酱和葡萄酒也小有名气,虽然我嫌后者甜腻。

入夜,巷口的印度小贩炸着三角形状的小食samosa,做完祷告的印裔穆斯林站在街边的清真寺外聊天(镇上还有一座印度教小庙)。地名可以去殖民化,梅上校的部分下属,当年的孟加拉步兵,或许还有来此修建曼德勒到腊戌铁路的印度劳工,他们的后代,却是永远留在此地。

踩着单车,去到镇外大树遮荫的Circular Road和Forest Road,路上的印度车夫赶着老式马车,车厢花花绿绿,笑着跟你招呼:“Hello,sir。”殖民时代的教堂、别墅和大屋,不时从灌木丛或树丛后面冒出。除了政府机构占据的楼房粉刷一新,这些头顶烟囱砖木参半的古董,就像仰光那些气派旧楼一样凋敝。

Candacraig Hotel,当年的British Club,初见世面的奥威尔或曾在此消磨闲暇?两层砖楼,红墙白窗,两侧塔楼尖尖,底楼外墙和廊柱爬满青藤。楼旁网球场闲花野草,球网一侧立着陈旧的木制裁判椅,让你觉得,当年比赛尚未结束,自命不凡的绅士淑女就突然离去,从此杳无音信。

换一个视角,眉谬的相对清新与安宁仍是表象,就像你在仰光看不到满街士兵,但不等于军人集团淡出该国政坛,缅甸已经脱胎换骨。眉谬镇外,就是占地广阔门禁森严的军事学院,镇上不时可见一身军绿表情严肃的士官生。“没人愿意当兵。”仰光一位的士司机告诉我,但是缅军依然多达四十万。二○一○年,军方扶持的文人政府上台,新国会却有四分之一席位留给军方人选,恰如上面提到的英国记者Andrew Marshall所写:“军方并未改革,并未忏悔,不可触动。”

眉谬郊外绿荫怡人,不仅掩映殖民旧屋(现在尽归国有),你也瞄到富得可疑的新建别墅(据说主人不乏将军与毒枭)。如同仰光与孟眉,眉谬街头也有一个蓝底白字的广告牌,写着一段多少有些怪异的英文:“Warmly Welcome & Take Care of Tourists。”前些年,缅甸当局竭力推广旅游,欧美国家反应冷淡,昂山素姬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也呼吁外界抵制,直到近两年才转变立场,但依旧不鼓励团队游客,而是希望外国人以个人身份来缅甸,尽可能避开与当局来往密切的既得利益者提供的相关设施与服务。

但你无法避开所有官商。为看缅甸独立后从加尔各答回归故国的阿瓦王朝皇帝宝座,我不得不掏钱进到仰光的国立博物馆,为看一九一五年英国人创立土耳其战俘修建的眉谬国立植物园,我也不得不买五美元或将近五千缅币的门票(缅甸人只需一千缅币)。幸好,这座占地将近四十万英亩的植物园依旧脱俗,没有你在中国同类场所目睹的红歌喧天与广场乱舞。

第三天清晨,眉谬街头骑着摩托的缅甸人穿着轻薄羽绒服,路上的女人裹着莎笼,人字拖套了一双五趾厚袜。我跳上镇外一辆兜客的pick-up,回到没有羽绒服和五趾厚袜的曼德勒。

(责任编辑: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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