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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父辈

我们的父辈

—— 往事与随想(十四)

彭远文 昨天 10:07

(资料图:同名德国剧情片《我们的父辈》剧照,配图源自网络)

这是一本我看完了无论如何该说点什么的书,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看得就很慢,上班路上,在地铁里,断断续续看了一个多月,终于看完了。磨磨蹭蹭,又是半个月,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动笔。

动不了笔,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这本书的好。我像一个娴熟的推销员,突然碰到了一件真正的好东西,却变得笨嘴拙舌,害怕哪一句话说错了,惹得顾客不高兴。我很少在一本书面前如此惶恐。

这本书叫《蹉跎坡旧事》,是我朋友沈亚川的父亲沈博爱先生写的。简单说,就是讲了一位农民、右派、教师(沈老的三种主要社会身份)的大半辈子人生,还有蹉跎坡——湖南浏阳北乡龙伏镇江美村的一个山坡,本地人称茶蔸坡,沈老谐其音称之为“蹉跎坡”——周围的人和事。很多年前,还在混天涯社区的时候,看到亚川贴出他父亲写的往事,很喜欢,就觉得应该出书才对。几经周折,直到前不久,终于出了,编辑是天涯结识的另外一个朋友十年砍柴。砍柴写了很好的编后手记《故园凋零父辈老 斯文不断子弟在》,几乎我有感触的点,砍柴都写到了——诸位不妨先看那篇,回头再看这篇。

这书令我敬畏,在于这年月,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写书了。

我们写东西,心里都念着读者——发个朋友圈,也想着别人会怎么回应——这本书不是,沈老写的时候,可谓“旁若无人”,念着的就是笔下那些人事物。而那些人事物,很少被诉诸文字,正如林达在序言中所说:“在那个时代,中国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农民,却很少有人出来讲述农人故事,作者非常特别,他罕见地在填补这个空缺。”如果不写出来,再多的苦难与荣耀,欢笑与泪水,便等于没有发生过。硫磺岛战役死了那么多人,人们只记得插旗的那六个人,中国的农民活在尘埃里,哪有机会站旗帜之下。

此前我看的谈及农民的书,多是以外来者的姿态,很少有自己人说自己人。倘是外人,总是会有自己眼中“重要的”东西,而不会像沈老这样,什么都写——因为什么都重要。从最亲近的家人——在豆瓣上,有评论者说,“本书留下两个经典形象:祖父与祖母。建议语文出版社选入中小学语文教材,朱自清《背影》应当休矣。”——到村里的邻居,学校的同事,同被打为右派的难友;从干农活——书里讲的打谷子,我再熟悉不过,这是南方农村最累的活,十几岁我就曾挑谷子把一根扁担给挑断了——到修房子、平果园、做衣服、做标本;沈老不慌不忙,写了好几年,查资料,访旧友,以求准确。有人这本书是农村生活百科全书,便在于别人不在乎的,沈老在乎。这本书不只是个人的传记,更是为农民做传,为乡村留影。

既有砍柴编后记,书的内容我便不再赘述,我只想接着说说我们的父辈。

前段时间,“坏老人”突然一词风行。由头是时不时曝出的老人无行的新闻,有媒体把原因归结于他们成长的年代,那个物质精神双重匮乏,奉行斗争哲学的时代,所以,“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当时我很愤怒,我是做新闻的,我知道很多报道是不靠谱的,把极端个案贴成群体标签是不对的,这样反思历史的态度是不厚道的——说到底,不过是老人现在没有话语权了而已。千年的父权中国已经变了,从老人的时代变成了年轻人的时代。老人不仅无用,连道德上也低人一等。只是,年轻人说老人那口狼奶没有吐干净,但这样粗暴地对待老人,难道闻不到嘴里那股狼奶的味道吗?

我之所以这么愤激,还在于其实我也是这样的年轻人。类似的话,我私下也说过,只不过看到媒体公开这样说,才意识到不妥。甚至,我对自己的父亲,也是缺乏理解和尊重的。

那段时间父亲在我这里,我对他颇多抱怨。附近的菜市场,离住的地方不到一公里,我带他走了三次,让他去买菜,还是走错了。孩子一点都带不住,在家里,父亲总是远远站着看着自己的孙子,我让他去找孙子玩,去抱抱他,他还是不会,只是远远看着。幼儿园放假,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孩子带着去上班,诸多不便。说无数遍,教无数次,无济于事,我越来越恼火。父亲身体精神都没什么问题,他只是怯。

冲父亲发完火,我又后悔,知道这不对。父亲第一次来北京,此前他最远也就去过成都一两次,城市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甚至可怕的所在——我已经走出来二十年了,快忘了当年初到城市的恐惧。那种农村人的胆怯与懦弱,我花了多长时间去克服?大概是2005年,亚川介绍我进了央视,和同事一起出去玩,我还怯于与大家合影,那时我已年近三十,出来快十年了。

在地铁上看沈老这本书,经常停下来想起往事,想我父亲想得最多。1976年沈老开始修房子,我家的房子,是父亲八十年代初修的。老屋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厨房有一根粗大的松木撑着屋顶,免得塌下来。砖是父亲自己烧的:那年冬天,父亲放干了门前水田的水,把泥挖出来,又找人砌成一块一块地晾干,然后又在山坡上整了一个土窑自己烧。第二年春天开始动工,都是父亲的朋友帮忙,没花多少钱。在我们村里,我家的房子是修的最早的之一了。

沈老书中谈到和妻子出去给人做衣服补贴家用,我便想起那时候父亲冬天天天出去给人修房子。包产到户之后,农村经济有了很大改善,很多人都要修房子。父亲和他的四五个兄弟伙,一个星期便要修好一栋房子,父亲是木工,负责做门窗梁木。有的是包工,有的是按天算,即便是后者,也没人偷懒,扔下饭碗马上就干活,天天起早贪黑。我来年的书学费,便靠父亲修房子得来,一直到后来我去了广东,父亲才没有去给人修房子了。

沈老在农村算是文化人了,这一点我很嫉妒亚川。他有家学渊源,我家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一本书就是黄历。不过好在邻居五老爷是自学成才的赤脚医生,家里订有一份《文摘周报》,小时候我经常去他家借来翻来覆去地看。五老爷天生残疾,是个驼背,父亲说,他是我们村里最聪明的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父亲给我取名为“文”(“远”是辈份),便是希望我多读点书,为此不遗余力供我。村里有的人笑他傻,孩子读书走了,把你留家里——正如现在。

……

现在,老人老了,我们年近不惑,孩子们慢慢长大。还是砍柴说得好:“故园凋零父辈老,斯文不断子弟在。”

人说互联网让世界变成了一个村子,恍惚间,我觉得我、亚川、砍柴也住在同一个村子,砍柴住鹅梨树下,亚川住蹉跎坡,我住在王家湾。

附图书出版信息:

《蹉跎坡旧事》

作者:沈博爱

出版社: 语文出版社

副标题: 一代中国农人的耕读梦

出版年:2013-10

页数:520

装帧:平装

ISBN:9787802413535

(责任编辑:代金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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