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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里的万载


    赣西万载历史悠久,三千年前就有人类居住。三国孙吴黄武年间(222-229年)开始单独设县,名阳乐。县治设罗城(位于县境北部偏东)。公元617年,天下大乱,李渊与李世民父子在太原起兵,于618年在长安建立唐朝,唐高祖李渊以武德为年号。但战事仍混乱,民不聊生的状况并未全面好转。为稳定社会秩序,恢复、发展农业生产,釆取了许多措施。其时的阳乐县治罗城,地域虽较平展,但偏于县境的东北一隅,不利统领全县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治安。其时的执政者便决意将县城南迁,选址龙山下。

    从地理因素上看,龙山下建城,可以背山面河,便于防御。县境北部有发源于九岭幕阜山脉的泰溪,由西北的西坑、高村,流经罗城、卢洲,沙谭,在上高的镇渡汇入锦江。县域中南部则有发源于萍乡的蜀江。由宜春慈化入株潭向东逶迤,经龙山北鹿过鹅峰在沙潭汇入锦江。两河流域的丘陵和山地便于农业、林业生产的发展,形成南北互补的态势。

    当时的县令是否请过地理风水先生未见记载。但地理风先生说过:“阴阳习学地理,要识水绕山环。二十四向发脉,先定子午罗盘。左宜青龙叠叠,右宜白虎眠眠。前有朱雀(明堂)后有玄武(靠山),件件俱要细看。”可见地理风水成了选址的重要一环。这正如—个家庭造屋时一样,最根本的—条是依山傍水。如今登上龙山俯览县治,除地理位置是县城相对中心地域外,还应合了地理风水的需要。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版《万载县志》载:“龙山在县治后,俗呼官山,其脉自汤洞、长垣、望府诸山迤逦至此。县署居其麓,学宫在其东。”可见绵恒了几千年的这座玄武方的靠山龙脉之山,便成为“治城之镇山”了。再看城东(左向)那起伏多姿重峦叠嶂的鹅峰耸翠,正应了所谓左宜青龙叠叠之说。而城西(右向)则有西屏苍海茫茫,正应了所谓右宜白虎眠眠之需。前有朱雀系有龙河环抱徐徐流过。至于城后应有玄武,龙山当之无愧了。从傍水的角度看。同是这套《万载县志》记载,龙山南麓的县衙前的“龙河即穿城之水也,以龙山得名”。其水有三源:一为县西南二十里竹山洞水,二为县南二十里田北溪水,三为郭村铺水。三水于天陂塅汇合后,至南浦桥入城,清澈水流,蜿蜒曲折。穿过龙河桥后,出城注入龙山北麓下的龙江。于是唐武德五年(622年),县治便迁移至今县城西北部的龙山下。 

    建县城先在龙山下筑了座县衙,山环水抱的县衙望向了阔,南边当是县治最早建起的一条街道,名衙前大街,街道东西走向。沿街建有文昌阁和学宫(今已毁),及一排排店面及民居。从正对衙署往南,穿过衙前街便是南北走向的南大街。在衙前街与南大街成90度角的两边空阔地带,便是现今保留下来的古城的田下街区。街区座西北朝东南,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从县西入城的关口处,更是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因此从建县设城时起,一栋栋祠堂、考棚、义学、粮仓及民居便逐步建起。与此同时,古城又在龙河东岸向东部逐步拓展出了务前街、后街、东大街及小北关等街区。古人有首咏县城的诗曰:“群峰绕角开山市,一水穿城接石虹(双虹桥)。最喜登临衙背望,万家楼阁画图中。”至今这首脍炙人口的诗仍在古城人中口口相传。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古城人安居乐业。这是一幅多么优美的山水画,总在有晨曦的黎明漾起。古城所散发的气息与芳香成了人们心中唯美的乡愁。

    至921年,江淮及长江以南一带社会经济有所恢复,洪都都督府基于社会经济繁荣的形势需要,划出高安的进城、康乐、高侯、万载四乡设置万载县(《光绪通志》、《万载县志》)。以“万载”为县名设县由此而起。1988年出版的《万载县志》大事记中记有“杨(溥)吴(国)顺义元年(921年)分高安的进城、康乐、高侯、万载四乡设万载县”的记述。

    万载由进城、康乐、高侯、万载四乡合併立县时,正值杨溥继位的第一年,洪都(南昌)都督府都督与万载知县为彰显地方经济的繁荣,特意挑选了万载的一季晚米向朝廷进贡。这种米,米质白嫩,颗粒饱满,做成的饭柔软、喷香。当贡米运进扬州宫廷后,只因它甜蜜醇香,软和中带有韧劲,吴睿帝杨溥及皇后等一班宫廷贵人乐于食用,都称这种米非常好吃。皇后高兴地对吴睿帝说:“吾皇,这种米要千年万载吃下去。”吴皇杨溥听后,满心欢喜,即书一联赐予万载县令。联日:

洪都万载米如玉

杨吴千年景似诗

万载县人以此为荣,邻县闻讯也纷纷到万载古城来谋取晚禾种,不久,万载晚米便成为戴誉天下的国米。这种享誉天下的乡愁,让万载人倍感骄傲。

    万载古城,街道一色地用麻石铺就。宽处不过二、三米,窄处仅米多。最长的东大街也不过二华里。街道两旁店铺却一间接一间不断跨,且店铺行业齐全,诸如南货、百货、布匹、成衣、中药、茶店、酒店、旅社等应有尽有。尤以花炮荘和纸行著称,遍布大街小巷。这些商号以独资或合伙经营开设。较大的商号多集中在衙前与务前两条街。再思桥与文昌阁街多打铁店,后街多粮行、琢伞、油鞋;大、小南门内外街多豆腐酒店,东门则旅社居多。故有“油伞、油鞋后街买,河西打铁卖猪崽;西门豆腐南门酒,东门婊子家家有”之说。这种五味杂陈的乡愁,每—味都值得细细品尝、好好珍惜,那该传承,那该扬弃,莫负了沉淀千百年、寄托着一代代人情感的乡愁。

    据县志记载,小镇鼎盛时,有工商户1310家。1935年全国政局纷乱,1938年抗日战事紧张,小镇商业备受影响,处于衰退期,至1940年小镇有行业32种,商铺911家。除了那些大商号外,多数店铺均为前店后厂。前店卖的豆腐在店后加工制作,后厂做出的水酒就在前店销售。那些小本经营的店铺则多为夫妻店。其中的快乐或凄凉,年深日久便成了古城人挥之不去的乡愁。

    1937年起,由于日军入侵省城南昌,安危波及四邻。即有奉新、新建、南昌、丰城、高安等地的手工业工人因避战乱往西迁徙,陆续来到康乐小镇。他们之中从事的行业有金、银、铜、铁、锡,以及衡品(制秤)、首饰等。同时来的还有钟表修理及眼镜、照相、镶牙、制伞、制油钉鞋等行业。这些加工业在经营上多数仍属前店后厂。据县志记载,到民国末年,小镇有金银加工业15家,铜匠8家,打锡匠10家,制秤2家,修理钟表、眼镜等7家,照相、镶牙各1家。后街的琢伞、做油钉鞋的不下10家。只可惜这其中的不少行业已不复存在,小街的身影成了人们心中一种缠绵的惆怅。

    穿城而过的龙河将小镇划分为二。河西的猪仔墟路(又叫文昌阁路),以卖猪崽而十里八乡远近闻名。卖猪崽的店铺一间接一间,从早到晚小猪叫声悦耳。土车载运猪笼的乡下人络绎不绝的来到这里,把猪崽放入猪栏内任买猪人挑选,选中后中介人将小猪的后脚一提,再往长方形的猪崽笼里一放,一斤猪崽约需币三至四角。文昌阁路除猪仔行外,便是一间连一间的打铁铺。叮当叮当的打铁声既有节奏又异常响亮,打制加工的产品多属农具及家中厨房家杂。以上便是“油伞油鞋后街买,河西打铁卖猪崽”的来由。只可惜在城镇建设的脚步声中,后街制伞河西打铁的景况已销声匿迹,成了古城人意欲再见的眷恋。


    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万载古城却越来越让人感到它极为顽强地存留着万载人的光荣与梦想。人们(包括到过古城的外地人)之所以情系于此,是因为这里蕴蓄着太多的故事。

    “西门豆腐南门酒”,说的是西大街制作豆腐的店铺作坊较为集中,而酿制水酒的作坊则多在南大街。仅500来米长的古城南大街,从南浦桥头的小南门进入后,直通县衙(古时县衙已不存在,在原捕厅的位置上设了座公安局)。但其历史上街市是如何的繁华、人文上是何等的风流便可想而知了。据不完全查证,南大街上开过的店铺就有源顺祥烟店、权万益盐店、槐记栈米店、晋福记百货店、道生南货店等。更有那酒店、茶店、糕点店等。总之,江南街市上有的它有过之无不及。从南大街前店后厂的米酒作坊里酿出的水酒,酒色微黄,味甘美、醇浓、粘口。“酿就清明冬至酒,醉倒东西南北人”。是说每年清明及冬至两个节气酿制的酒特佳,故外地品酒者说:“这里的水酒不亚于绍兴老酒”。还有那传统名点如意糕、金橘饼、卷饼、葱卷糖、酥饺等,样样色香味俱美,老少咸宜。更让上了点年纪的人记忆犹新的是,在那古城的祠堂里开设的夏布行、纸行和爆竹庄,对万载历史经济的繁荣可谓功德无量。民国四十七年(1936年)四月在江西省举办的运杭展览会上,万载送去的“同兴茂”鞭炮六封、“振生万”鞭炮一盒,圴获淅赣特产联合会奖状。同时参展的万载夏布也备受欢迎。一位工作人员在澡堂沐浴时,被朝鲜来的一位客商用杭纺上衣不声不响地换走了他的白色细纱夏布衫,在中外客商中成为美谈。这种让人回味无穷的情趣至今仍在市民中流传。

    古城中的20多座祠堂是各姓世族的总司令部,它制定的族规和促进族人奋发向上的条规,在各姓氏的发达史上,以至全县的兴旺发展上起过不可低估的作用。祠堂利用其田产及店产的收入资助本族生员入学,奖励卓尔不凡的学子升迁,成效显著。据《万载县教育志》记载,据不完全统计万载有进士55名,举人184人。南大街及古祠堂正在修缮中,有望恢复往昔的繁华。“秀外而慧中”,内心饱满丰盈,外表出彩照人的韵味,将是古城文明的写照。

    “东门婊子家家有”中的“家家”,并非东门街上的每一户人家。这个“家”,指的是旅社。东大街口,是古城的东大门,通往省城南昌的公路就从这里出发,通向外县及农村的乡道也从这里起始,加上街口曾设过车站,于是东大街便成了里通外界的重要枢纽。自古以来便有商人在东大街设立旅店或茶店。至民国时期,东大街靠东门的一段小街上,旅社不下十余家。为满足纨绔子弟及外地商家来小镇的生活之需,旅社不得不供养一些卖身求财的女子。旧志说:“关于娼寮妓馆者,孰不以为娱乐乡人之称”,又说“不知误几许聪明子弟,淫靡之习盛而廉耻之念衰,争言恋爱,导倡妓女之捷径,侈谈自由扬娼妓之颓波,禁娼禁赌迭有所闻,迭有所罚。”娼赌可以败家丧身,而烟则显干国纪,奉行不力,致使“东门婊子家家有”的传言在民间流传,但至民国末期,此风渐衰,不断有为娼女子从良嫁人或另谋事自食其力。人们想起这些过往,那分凄凉的乡愁便会袭上心头。

    现在的东大街虽已拓宽,但人们记忆中的朱衣巷和九仙宫仍然存在。

    朱衣巷,在东大路至十字路之间,现审计局对面,科益电脑学校侧。朱衣为古代帝王夏季所穿朱红色的服装。唐宋时,以“朱衣”为公服,称刺史之服。县籍罗城人南唐文字学家徐铉有《送山阳》诗:“旧族知名士,朱衣宰楚城。”本巷因以得名。朱衣巷口有座高大的张氏宗祠,张氏族人有康乐人士张璧,系明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被授为南兵部职方司主事,荐为武库司郎中。后升迁广西按察佥事。

    九仙宫位于东大街与九仙堂路的交汇处。

    离涂泉圹三里远的地方,有个叫龙家冲的村子。因村里只一口榨水井,天旱时饮水得到涂泉圹去挑。一天,村里有个叫龙子的放牛伢子到后山去放牧,见山上树荫下有八位老人在下棋。龙子看得入神,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口干肚饿。—老说,那边有株桃树,去摘了吃。树上只有九颗桃子,龙子摘下来,八个大的给了八位老人,自己吃虫子咬过的小桃。龙子说自己年小该吃小的。他不知仙气已点化在桃子中。吃过后龙子下山,老人让龙子带回一竹筒泉水孝敬母亲。母亲一见龙子大叫:你一走多年总算回来了。龙子一惊竹筒落地,泉水入地化为一眼泉井。龙子返回山中,方知己远去的八位老人系八位神仙。龙子吃了仙桃为民造福,被吕洞宾点化归入仙境,成为第九仙。

朱衣巷

    从此,龙家冲人便饮上了龙泉水,失去龙子的母亲用龙泉水酿造米酒,其酒特别甘醇。母亲的心备感温暖和疼痛,龙泉也成了乡人怀念九仙龙子的心灵归属。于是,人们在离村五里的县城边上建了这座九仙宫,又名“竹关仙祠”。祠前有九仙清溪流过, 祠旁有青青翠竹.历来许多隐士骚客常会于此,饮酒休闲,吟诗论文,聚众讲学, 传经布道。县志有明 彭澄《游九仙宫》诗:

黄子求仙转九还,尚留丹室寄人间。

诸天云外连三岛,万载山中辟一关。

翠竹停鸾烟雾隔,青溪飞鹤洞门闲。

昔年假馆曾纾卷,今日移尊欲解颜。

    在东大街南侧的钱隍路末端有座城隍庙。该庙总面积2600平方米。坐东朝西,前后四栋连成一体,高大宏伟,气宇轩昂。砖木结构,青瓦覆盖。庙内有方形石柱24对,方形或圆形木柱25对,多有阴刻对联。前门内有走廊,两侧为鼓楼。第一栋置马堂菩萨,第二栋置土地菩萨。上为龙窝,木制顶盖雕刻精致花纹,悬挂彩灯。第三拣为城隍菩萨大殿。殿前高悬黑底金字匾,上书“敕封显佑位”五个大字。大殿两侧有马童泥塑及供城隍老爷用的马匹。上方建有土地房,统兵房,三班六房菩萨。第四栋为夫人殿,殿旁有宫娥、彩女、书童。庙对面建有大戏台,台旁左右各有一门进出。

    戏台前两侧有长长的站亭走廊。中间围成200平方米的方形场地,供市民观看演出时或站或坐。“新正演戏十日,至四月十八神诞,先期月余,梨园纷集。”(旧志)庙内放灯;戏台唱戏。县内外花鼓灯班社纷纷登台演出。戏目纷繁,多姿多彩;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同时“城坊各庙俱赛戏饮宴”。上了点年纪的老人,想起那看戏的日子,那萦绕在心头的记忆,是多么值得回味的乡愁。1957年万载花灯戏(原名花鼓灯),经江西省文化局鉴定批准,报国家文化部备案,列为全国33个补遗剧种之一。2008年5月,经江西省人民政府批准,万载花灯戏被列入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这座始建于明洪武三年(1370年)城隍庙,自落成之日起,香火日盛。大凡县令、县丞,以至县长到万载任上的第一天,都会到城隍庙进香跪拜城隍老爷,求保—方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情怀,该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乡愁啊。

城隍庙

    离开城隍庙,回到东大街再往东走,在与小北关路的交汇处,有口由百姓奉为圣井的水井。井的三面为房墙,一面临街。正面的墙上立有用麻石雕琢成的井神座像,像下方有供上香烛的烛台位。井的地面用大块的麻石铺就,四周有走水的明沟。井栏呈圆形,边沿有一条条因提水时被绳索勒出的斜沟。井深数丈,井水水面距井口仅五、六尺。井水清沌且洌。

    据旧志记载,宋 乾道年间(1165),县城疫病流行。不少人全身骚痒难耐,县城药店不少,但无一药师能根治此病。一天,普庵禅师尝游于安仁坊,来到井旁,正巧口渴,禅师即取井水而饮。离井走不多远,忽觉原先骚痒的身子变得清爽多了,时不时要去抓扰的脖颈也不痒了。禅师即时返身,又一连喝了两碗井水。面对井神鞠躬直呼:圣井,圣井啊!圣井声名不翼而走,市民纷纷前来饮用,一个个喝的喝洗的洗,患疫病的人也一天天好了。至今尽管用上了自来水,附近的居民仍然手提肩挑先后有序地到圣井来汲水,人们对圣井的依恋似乎是一生无法放弃的牵挂。柔软的情愫,温馨的乡愁,彰显着文明的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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