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敬】与爸爸最后的两年半时光

我的童年，与身在野战军的爸爸聚少离多，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父爱的温暖，14岁就参军远离父母，独自远行。感激上苍，在爸爸年过9旬之时回到他身旁，朝夕相处，弥补此生我们父女相聚甚少的缺憾。

我们重聚在一个双方都很尴尬的年龄段，一切似乎熟悉，又十分陌生，虽身处暮年，仿佛回到孩提时代，尝试着以一种全新的模式开启我们父女间最后一站的人生旅行。

我的爸爸，戎马一生，参加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荣立大功一次，三等功两次，小功数次，曾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是女儿心目中的英雄，最崇拜和敬仰的人！

如今，爸爸虽然腰弯了，行走不便了，但他依然是女儿心中最完美、最强大的父亲！是女儿的精神支柱和靠山，可以依附在他的胸前撒娇，谈笑、请教，而女儿又是爸爸生活上离不开的唯一依靠！

爸爸在女儿面前时而是威严高大的父亲，时而又像一个任性而顽皮的孩子，我们常常相互变换着位置角色，彼此逐渐习惯了这种新的生活模式，亲切、美好、温馨。

60多岁的我，每天6点钟起床，活动身体各个部位，请它们不出故障，配合我完成照顾爸爸的任务，当下没有时间、权利生病，爸爸不能没有我！

六点半正式开启我和爸爸新的一天航程。在延续着一个模式的前提下，应付着每天突发的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

打开洗漱间、会客厅凉台的窗户让空气对流半小时，将会客厅打扫干净，让爱整洁的爸爸有良好的休息活动环境。

为爸爸烧好吃药的开水；
疫情期间将大蒜切成薄片氧化，给爸爸测体温、脉搏、血压，含两片大蒜；
倒尿液，冲洗接尿器；
天冷将靠垫烤热，扶起爸爸放好靠垫，给爸爸穿好上衣，吐大蒜片，漱口，根据血压，口服适量三七粉；
穿裤子、袜子，与服三七时间正好相隔10分钟，喝西洋参和灵芝孢子粉；
扶爸爸下床，让他手扶衣柜站稳，将裤子提好与衣服一层层整理妥当，扶着他走到会客厅休息片刻；
扶着他走到阳台，手握栏杆站稳，为他拍背，拍腿，并让他自己颠脚尖10下，两腿分别高抬几下；
几个动作下来他已经很累了，扶回客厅休息一会，为他准备好洗脸水；
扶他借用腹肌靠在脸池旁，在他自己洗脸，刷下颌仅有的几颗牙时，我为他刷洗好上下颌假牙，为他挤好小绵羊油擦脸，而爸爸总是搞笑地先擦耳朵，女婿建中每每都与他玩笑道：您一辈子从战争年代出生入死，到和平时期的艰苦奋斗，从未享受过脸上涂润滑油，现在女儿给您开洋荤，而您则把擦脸油往耳朵眼里抹。

洗漱完毕，扶着他踉踉跄跄到客厅沙发坐下，赶饭前半小时喝中药，为解药苦，吃一两片专门为他烘烤的馍片。

我女婿新杰给他买了个智能小音箱，他总是记不住怎么称呼，今天喊丹丹，明天叫丽丽。我早上边给他穿衣服边提醒他，小音箱名字是电的计量单位，每当他想不起时，我用手势指电灯，经过努力，他终于记牢了。

爸爸指挥着“小度”给他播报天气、新闻、听评书，陆续收听了三国演义，杨家将和他喜欢的马玉涛、龚玥、降央卓玛的歌曲。

边听边做我专门为他编排的六节健身操，为缓解连续做操疲劳，在每节中加手指间的活动操，最后我俩相互拉扯双小指数下，父女俩相互击掌，同时喊“耶”祝贺！我们每天上午做一套30分钟，下午3点做一套30分钟。

爸爸多年来养成吃两顿饭习惯，早餐喝粥，以小米粥为主，从疫情开始在粥里加燕窝，2～3个小青菜，一个鸡蛋，半个豆包或半个馒头，他的饭量很小，我为他准备好生菜，剥好鸡蛋，自己刚吃几口饭，他已经吃好了，马上起身给他卸去围裙袖套，用温水漱口，清洗假牙，扶他到客厅沙发上。

简单的吃饭，漱口，让一个90多岁体弱多病的老人体力应接不暇，他要先坐一下喘口气，再挪动着躺下，为他盖好被子，播放音乐或挑选十点读书里的好文章、华哥新闻等，在听的过程中不是他想睡，而是累得坚持不住，开始睡白天的第一觉。

在他睡觉时，我会抓紧时间吃饭、收拾碗筷，出去采购。等爸爸睡醒，吃强地松等必吃的西药。只要天气好，就给他穿戴好，去小雁塔晒太阳。

从小雁塔回来，吃一点水果，或是半根香蕉，一口百香果，一小块苹果，然后躺在沙发上丢个吨。

醒后吃常规药、清基胶囊，建中为他做一节专门编制的运动操。

建中做晚饭，我陪着爸爸欣赏好文章，唱会歌，聊聊天。

爸爸听、看精彩文章时，还是延续着多年以来剪报习惯，让我为他准备笔记本，把一些新鲜事物和精彩文章做笔记和摘抄，一个耄耋老人从未熄灭对新生事物的探索，珍惜生活、生命，以不服老的姿态与黄昏夕阳赛跑，力争把平淡的生活过得充实多姿多彩。

晚餐一般是软米饭，鸡蛋炒西红柿是常规菜。爸爸一直延续着战争年代的吃饭习惯，低头不语，默默快速向嘴里扒饭，任我们怎么说，都难改，他夹一口菜，我要求他咀嚼10下再咽，可我才数到3他已经咽下了。每天我为他小心翼翼地挑鱼刺，总想让他多吃点，补充蛋白，但他从不多吃。

战争年代落下的病根，爸爸的胃不接受肉、奶，为了加强营养，我们尝试着购买营养丰富，蛋白含量高的食品，如龙虾、各种大虾，将海参切碎蒸蛋羹，但他吃后胃不适，只有鱼好消化些。我们心痛爸爸可以吃的食品太少，商量着把能买到、他没有吃过的鱼都让他尝尝。从金鳟、黄鱼到泥鳅、鳗鱼，从东北的大马哈鱼到青岛的小银鱼，两年多时间让爸爸品尝的鱼类有几十种。

我们常在一起探讨，认为吃晚餐后睡觉，对消化不利，爸爸非常认同，也下定决心，说坚持不睡，但多数时间他还是难以抵御疲劳，会睡白天的第三觉。

黄昏，我和建中推着爸爸去体育场、环城公园、中贸广场，有时爸爸会饶有兴趣地要去菜市场转一圈。

转一小时左右回家，热中药，熬艾蒿水。7点钟爸爸看着电视，我为他用艾蒿水边洗脚边按摩。

21点，扶着爸爸到卫生间，先让他靠站在我为他专门安置的海绵垫前，（独立站立体力不支）我为他拿小便壶接尿。因爸爸怕冷，穿衣服层数多，坐浴上衣碍事，脱了又冷，我摸索着给他缝制了一条包衣带，将上衣全部上翻十公分，贴着皮肤将包衣带上端绕腰围一圈系好，下端将衣服包裹系住，非常利索完美！扶着他坐入艾蒿水盆内，（因他长期受阴囊湿疹病痛折磨，用艾蒿洗后症状减轻）。每天的坐浴让爸爸感到非常的舒坦，常调侃“这是洗浴文化”。

冬天我早早把绒毯、中单和被子烤热，洗漱完毕，为他脱衣、测血压、滴眼药。每晚与爸爸边开玩笑边分派任务，说：长寿穴位我负责足三里和涌泉；内关、曲池、合谷您自己负责按压，他非常愿意并一遍一遍向我讨教每个穴位的取穴方法。

刚开始为爸爸洗澡，我一个人很吃力，逐渐我与爸爸配合默契，为避免发生意外，我合理安排步骤，尽量给爸爸洗得很顺畅而节时，爸爸习惯了我对他像婴儿一样，擦洗，包裹、穿衣，浴后为他全身涂抹润肤油。

爸爸的腿无力，为了减缓腿部肌肉萎缩，我和建中每隔一个小时要将他搀起，在房间里走两圈。下午建中会让他靠墙站着，给他伸伸胳膊撑撑腰。

两年多时间里，三次住院；随时去医院做B超观测胸腔积液情况；定期看中医；为治疗牙疾、镶牙数十多次去口腔医院；对于九十岁的老人，已属不易。更让人崩溃的是妈妈病逝后爸爸再次婚姻的不幸，对方在他丧失了自理能力后，不辞而别，离他而去。他承受着付出全部心血换来的被欺骗、被遗弃的耻辱、愤懑，心理精神上受到致命打击和伤害，九旬老人无奈向法庭起诉离婚。其间的纠结、痛苦、焦虑、煎熬远比照顾他日常生活、跑医院的折腾、麻烦要艰难数倍，我要看他的脸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触碰到他那敏感的神经，受伤的心！

我们处在压抑的无奈中，为了缓冲我们共同的压力，疗慰爸爸的伤痛，我思考许久，以老人唱歌健身事例录像为根据，逐渐引导说服，与他挑选商量，喜欢适宜的歌曲，并准备一个歌本，把歌词用大字写下来，先一句一句教他唱，再将歌曲在手机、智能小音箱上设定单循环，反复播。爸爸学唱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松花江上》《四渡赤水》《过雪山草地》《娄山关》等歌，我们共同让烦闷在歌声中释放，肺活量在歌声中增大。

常听一句温馨的话，您伴随我长大，我陪着您变老，献身国防的爸爸在我年幼时无暇伴随我成长，儿时缺失的爱，此时我们父女力争相互加倍补偿。从2018年3月29日爸爸因摔倒晕厥我们入住起，我付出全部的爱，全身心地照顾爸爸，与死神抢夺在生死线上徘徊的爸爸，珍惜着我们父女相聚的每分每秒。

肺部纤维化、胸腔积液是爸爸的老病根，考虑再三，想尝试让他进山享受天然氧吧，提高生活质量，激发对生活的新鲜感和情趣，从第一年苦口婆心的劝说，到他把进山当做一件渴望的大事，我们连续三个夏天和爸爸一同去山里避暑纳凉吸氧。

出征前，我必做好充足准备，算好中药携带的数量，安排女儿阳阳每周开中药时间，准备好各种内用、外用从眼药到灌肠器，从体温计、血压计、到泡脚的艾蒿、膏药和各种食材、日用品，收拾出来大大小小的行李有20多件，我们玩笑道：老爸进山如同皇帝出巡一般。

爸爸喜欢在山里的生活，在蓝天白云间，与花草为邻，飞鸟为伴，吃着山里新鲜的蔬菜，偶尔还给他采些新鲜的蒲公英，马齿苋、灰灰菜，我们租用房东厨房，用我们自带的炊具，认真细致为老爸做松软可口的饭菜。

到了周末，女儿阳阳、女婿新杰、好友向明、春久等给我们送来各种食品，欢聚一堂，说笑、欢唱、爸爸还会饶有兴趣地为大家讲述他的战斗故事，从黑山阻击战的残酷、平津战役的艰难、川东战役的血腥、湘西剿匪的惊险到抗美援朝的爬冰卧雪、出生入死，让我们身临其境，为老爸和革命前辈的不畏强敌，傲视群雄的英雄气概感动、震撼。我们边听故事，边簇拥着老爸畅游在山间小道，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在天然大氧吧里尽情地享受，放肆地呼吸，吐故纳新，清洗肺叶。

在柞水营盘我和建中每天晚饭后推着爸爸去翠微宫，一路上我们欢歌笑语，在秦楚古道入口处看图展，到国家级森林氧吧标牌处发会儿呆、照张相，似乎我们站在了氧吧标牌下，所吸的氧含量要更新鲜充足些！

路过村边一面墙上，若隐若现留存着文革时期书写的《沁园春雪》我们三人边走边背诵毛主席气壮山河的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我们共同被那气势宏伟的诗句感染着！

夏天多云多雨，一旦感觉云重大雨即将来临时，建中就会玩笑到，“老爸：您快说我是吉人，吉人天相，雨定浇不着咱们”而老爸每次都会风趣地讲“我不是吉人，我是贵人，雨浇不着我”，托爸爸的福，我们真的很幸运，总是赶巧在雨前安全到家，从未被雨淋着。

路上，我们会时不时在平地上扶着爸爸走两步，碰到老乡他们感慨道，“这么大年龄还出来旅游”后面还不忘缀上一句，“你们一定是女儿、女婿”。
三年来，在乡村引来多少羡慕和赞许，赞老爸慈祥、温和，高龄长寿，赞我们孝心体贴，我们三人温馨身影，在绿色山间夕阳下，那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我们生活在穷乡僻壤，安宁静谧，寄情于山水间的悠闲让爸爸每天都很开心快乐。只有女儿知道这欢快背后的提心吊胆，90多岁的老人，远离西安，远离医院，害怕他病情突变，也担心山里的滋生灾害。

刚入住爸爸家，见他满腿如同蛇皮一样脱屑，两脚厚厚的老茧和皴裂，我每天熬一锅艾蒿水，为他泡脚，按摩腿脚及涌泉、足三里等十几个穴位，在一个月左右，奇迹发生了，爸爸的脚润了，腿上的皮肤开始光滑了，经两年半的坚持，爸爸腿上的皮肤像婴孩般细腻丝滑。

爸爸几次住院，从眼科、中医科、心内科、监护室主管医生和护士，看见我们对老爸的照顾都赞不绝口。

女婿新杰的朋友本斌，满含深情地讲，我每见一次阿姨，就会被阿姨对爷爷用心、用情、耐心细致感动一次。

在伴随着爸爸逐渐衰老虚弱，丧失自理能力近1000个日日夜夜，我们常常遇到许多困惑和麻烦，人老了易尿频尿急，白天还好，夜里有时要尿5--6次，虽然睡前都把小便壶安放妥当，他也总是告诉我不用起来，但我还是不放心，与他同起。

2018年冬天，建中给他买了接尿器，教他躺在床上尿，但有时掌握不当，尿溢在床单上，一向好强、爱干净的爸爸，每次都很内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喃喃自语，“怎么又没接好”我总是安慰他说：本来老人床单就应该每日一换，您不溢尿，到让我偷懒了，爸爸会开心地笑出声来，能宽慰一个自尊心如此强的老人，再麻烦，我的心是都是甜的。

大便干燥更是十分棘手问题，尝试了不少药物，直至找到中医科王教授给他调理胃和肠道问题才有所好转，在一直坚持吃中药的前提下，仍然时不时出现问题，我害怕他过分用力血压升高、心脏出问题，每次都是用手为他把结成硬疙瘩的大便一点一块地扣出来。

我伴随着爸爸一天天变老，两年半时光，寸步不离，互为支柱，相互依赖，朝夕相处，相互是彼此的唯一！爸爸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中断了所有的对外联系，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爸爸。我的整个生活状态，是碎片式，化整为零，没有睡一个囫囵觉，没有吃一顿完整的饭，但我发自心底的乐于为爸爸做任何事。常告诫自己，绝不留遗憾，将每一天都当作与爸爸相聚最后一天去度过，让他开心，活出老人的尊严，多累多辛苦我都心甘情愿。我女儿曾多次劝诫我，“姥爷不能是你的全部世界，要珍惜、爱自己一点！”但还是在不自觉中忘我了。

从2018年冬天起，我早晚必给爸爸测量血压脉搏，冠状疫情后，每天测体温两次。我会随时观测他的脉搏。2020、8、18日晚饭后，我发现爸爸脉搏慢而不齐，打电话给门诊部，做心电图示传导阻滞，就诊986医院，即刻报病危。心跳最慢时仅有28次，需要转至西安装起搏器，986医院干部病房值班王医生与我们共同送爸爸至西急诊室。

我和建中在安顿爸爸，办理各种手续、查核酸、配合医生采集病历中忙碌了大半夜，爸爸对异丙肾上腺素敏感，在急诊室的这一夜，心律在30至120之间徘徊，始终处于紊乱状态。军人急诊室是两张床位，另一位老干部发高烧，我十分害怕给此时无抵抗力的爸爸传染，第二天一早我直接找医生询问病情要求将爸爸尽快转科。

按教授医生的方案，我们似乎看到了爸爸转专科安装起搏器后的乐观前景，但我担忧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爸爸最终未能扛过发热肺部感染这一关！
从急诊室转至监护室，监护室制度是不允许病人家属入内的，我和爸爸谁也离不开谁，经过协商，才允许我身穿隔离服伴随陪护着爸爸。

监护室这种与死亡零距离的阴森之地，整个大厅，无时无刻地从20多个病床旁心脏生命体征监控器、呼吸机此起彼伏地传来异常哔哔的呼叫声，似死神的召唤，似生命的呐喊，声声直刺心脏，刺激着此时此刻到了崩溃边缘的我，让我胆战心惊，生命的每一分钟都承受着巨大压力，饱受摧残。

在监护室的25个日日夜夜，是痛彻心扉永远镌刻在我心底骨子里的痛！病情危重的爸爸承受着疾病的煎熬，而我体力上的巨大付出早已被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情感上的难舍难分而覆盖，全然不知，麻木机械地在爸爸身边忙前忙后，眼不眨，手不停，在爸爸病床旁，观察他的生命体征，心律、血压、呼吸机仪器上显示的血脉氧含量，呼吸面罩是否严实、有无漏气，几条心脏监护仪的电极线，夹在手指上的血脉氧指套，胸腔引流液导管、导尿管、胃管、双通道液体，每一到两个小时给全身被各种管线缠绕着的爸爸翻个身，是何等不易。

只要有一丝的空暇，我都要为爸爸轻轻地按摩他的肩膀，髋部、胳膊、腿，将手指血脉氧夹换手指，轻轻为久夹变瘪的手指按摩恢复充盈。我深知，任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减轻、解脱爸爸的痛苦，但我只想通过我的肢体与他肢体接触，传递女儿与他同在的信心，让爸爸感觉到女儿的温暖和安慰。

在上呼吸机的日子里，我们尝试着想尽各种办法，让爸爸能舒适些，将贴隔面罩的胶贴改换成棉纸、纱布，最后改成洗净晒干的面巾纸，以减轻面部因贴胶带而引起的红疹。忘不了侄女小莉在回北京前，我们姑侄俩为爸爸解除面罩4条橡胶带束缚，让他的面部得到片刻轻松，我俩轮换着一人手扶着面罩为他吸氧，一人为他用温水擦拭面部受压部位，轻轻地按摩，哪怕是让爸爸有分分秒秒的舒适感，都会让我们心里得到一点安慰。

2018年3月，我们回来照顾爸爸，他175公分的身高，体重仅有94斤，我和建中精心给他调养体重增至116斤，历经两年的努力好不容易积攒的脂肪，只几天就被耗尽，腿肚子松松垮垮，皮包着骨头，让人心痛，难过。

感激建中与我共同苦熬并借我坚强有力的臂膀，感激女儿阳阳、女婿新杰、侄女小莉，在这段最艰难时刻给予我的鼎力相助和精神上的支撑！

忘不了爸爸去世的前一天，我与爸爸最后一次深谈，向他详细陈述病情，给他讲院里为他专门组织了各科大会诊后的治疗方案，鼓励他克服眼前最艰难的日子，我们父女俩紧握着双手，相互打气加油，说好共同努力渡过难关，爸爸攥着我的手在加力，我感觉到了他对生命的渴望，感觉到了他抗争疾病的信心和坚韧顽强的精神！

直到去世前几个小时，爸爸头脑清晰，神志清楚，与我们沟通顺畅，女儿深知这种清醒下强忍痛苦的艰难！要怎样地忍耐？要有多么强大的克制力？纵然面对死神，他依然用极大的毅力在与其殊死拼搏!牺牲在战场的是英雄，坚韧地活着，又何尝不是英雄？他多苦多难不给医护人员添麻烦，强忍病痛不吭一声，让医护人员肃然起敬，为之感动。

爸爸戎马一生，枪林弹雨，出生入死，艰苦卓绝的战斗和国防建设淬炼了铮铮铁骨，即便是生命最后时刻仍然淡定从容地将黯淡化作感动和永恒！

我亲爱的爸爸任凭女儿万般不舍，2020年9月13日还是松开了女儿挽留的手，给我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悲伤！

我想从悲痛中走出来，但是爸爸您知道吗？您在女儿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住了60多年，从小到大，无论情况怎样变，不管是丈夫，还是女儿，谁也占据不了您的位置，突然间，充满了爱和被爱的心崩塌了，被掏空了，您和妈妈永远是我的依附和牵挂，是我心所想所系所属。

从1990年起，每天电话问安，每周去您那看望，家里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会第一时间给您送去。在您生命最后的两年半时间里，您是我生活、生命的全部，我们同呼吸，共命运，一起迎晨曦送黄昏。您的离去，让我陡然间成为一个空壳，找不到定位和归属，面临新的一天，迷茫，无所事事，精气神没了，只剩下无尽的怀念和悲伤。

您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里，无时无刻在我的生命里。

您的离去感动了上天，从亲人向您告别，头七到五七，沥沥小雨下了一个多月，上天不舍，细雨绵绵，千丝万缕情深意重！家中的大叶海棠花，是那样地善解人意，知道您喜欢它，一枝枝花瓣争先恐后献媚竟开，一茬接一茬怒放盛开，如今，花儿竟如此有情有义，为主人谢绝开放。家里的两只挂钟无原因停摆，我相信：冥冥之中，万物皆有情。

在这与您共同生活近1000天的环境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您，客厅常坐的沙发，凉台晒太阳、锻炼的专用椅，冰箱里阳阳为您挑好未吃完的燕窝，柜子里的艾蒿，房间里处处留下您生活的痕迹，件件物品还保留着您生命的温度，让我怎能不见物思人，撕心裂肺！

谁没有失去过亲人，谁不痛苦，只是我不够坚强。我深知，我没有理由抛洒悲伤情绪，把身边的亲人带到我的悲痛世界里，越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把持不了自己，偷偷流泪，悄悄思念，试图将自己内心的悲痛忧伤写下来，但多少次敲打着键盘，无法抑制伤心流泪，被迫终止。

我不想见熟人，不想接电话，蜷缩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独自舔着自己的伤痛，等待时间慢慢地掩盖抚平悲哀。

好友们希望我能尽快走出悲哀，约我出去换心情，换环境，我来到东山岛，尝试着把悲哀散落在浩瀚的大海，化悲痛为力量，将女儿对爸爸的思念和敬爱倾泻在键盘上。我撰写了《爸爸您的入朝纪念章颁发了》，《女儿眼中的父亲》，并把爸爸的回忆录《我的军旅生涯》第20次整理完善，在陕西省南泥湾精神研讨会、猛进英雄的47军公众号发稿，愿老一辈为共和国浴血奋战，艰苦奋斗的精神永存！

我仍心存侥幸，幻想着将怀念化作另一种形式相见。如果有来生，爸爸!我们还做父女，我一定做一个更好的女儿！

作者简介：
李阳军，笔名仰敬，1970年12月入伍，中共党员。曾在139师医院、47军512医院、323医院工作。1988年转业至陕西省档案局工作，现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