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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复兴盛期意大利艺术家米开朗基罗有深刻的哲学沉思倾向,他探讨宇宙和灵魂问题似乎比艺术问题还要热情与执著。在禀赋个性化观念体系这点上,他是唯一可与达·芬奇颉颃的大师,然而两人的相似之处也仅止于此,因为各自的思想观念完全不同。达·芬奇惟自然是尊,其意识活动几乎不受任何约束;米开朗基罗则刚好相反,对他来说,精神世界的一举一动,时时受着“物质”的拘囚与羁碍,必须经过悲剧式的反抗,方可指望获得解脱,就像他创作的雕像无不仿佛奋力从石块里挣扎出来似的。米开朗基罗的哲学是重视心灵感触而忽略外部印象的,简言之,他是个柏拉图主义或新柏拉图主义者。
文艺复兴时代佛罗伦萨的艺术家,受柏拉图主义影响是个较普遍的现象,这当然与15世纪兴起于意大利北部的新柏拉图主义运动有关。至于米开朗基罗,当他还是少年学徒而于“美狄奇庭苑”从艺时,就从佛罗伦萨著名的“柏拉图学园”的哲学巨匠们例如菲奇诺、兰迪诺、米兰多拉、波利齐亚诺等人那里迷上了新柏拉图学说。在这里,神秘、深邃的哲学与艺术家的心灵素质取得了最和谐的共鸣,作为柏拉图主义者,他在同时代人中间已经相当出名,甚至有称其为“柏拉图第二”。从后世的研究也得以证明,如潘诺夫斯基指出的:“他不是将它作为某种令人信服的哲学系统而接受,更不是作为时代的风尚而接受,而是把它视为自己的一种形而上的解脱来接受……在所有受到新柏拉图主义影响的艺术家中,米开朗基罗可称作是唯一真正的柏拉图主义者。”①潘氏对他进行的研究即以此为前提。 (语文网中网摘录,版权属原作者)
柏拉图主义把可感可闻可见的物质世界仅仅视为恒常不变、无始无终、独立自在的理念世界的影像,简言之,一切诉诸感官的事物不过是完善的和永久的观念的不完善的摹本罢了。而柏拉图具有俄耳甫斯教派(Orphism)转世观念色彩的所谓“灵魂回忆”的认识论,认为原存于理念世界的灵魂在进入肉身后暂时遗忘了早已熟识的理念,因此必须通过努力回忆的途径才能达到真正的认识,仅仅依赖对个别具体事物的感觉是根本无法接近真理的。
柏拉图学说在六七个世纪后的新柏拉图主义者那里变得更加神秘和不可思议了,但是也更具有了——虽然是无意的——基督教神学的特征。新柏拉图学派的代表人物是罗马大哲普罗提诺(Plotinus),其形而上学的本体论体系的核心并且给予神学以很大启发的理论是“流溢说”。
不难发现,普罗提诺哲学关于不朽的问题,更是吸取了柏拉图《斐德诺篇》里的观点,即把人的灵魂理解为一种实体;实体是永存的,那么灵魂亦然;再者,尽管灵魂是永恒的,却有融于心智的趋向。人生的最高目的,是使灵魂从肉体的桎梏中解脱而回到神那里,达到与神合一。
对米开朗基罗产生直接影响的15世纪佛罗伦萨思想家正是致力于复兴柏拉图和新柏拉图哲学的一群人,以菲奇诺(MarsilioFicino)和米兰多拉(PicodellaMirandola)为代表。约1462年,大富豪科西莫·德·美狄奇将位于佛城市郊的卡雷吉别墅作为礼物送给了菲奇诺,并把一些希腊文手稿交由他处理,这样,“柏拉图学园”就顺理成章地建立起来了。
(语文网中网摘录,版权属原作者)
好的画,迫近神而和神结合……它只是神底完美底钞本,神底画笔底阴影,神底音乐,神底旋律……因此,一个画家成为伟大与巧妙的大师还是不够。我想他的生活应当是纯洁的,圣的,使神明底精神得以统制他的思想……(12)唯其如此,他才力主艺术家要圣洁自我也就是不断地提高精神境界和道德修养,培育、光大那所谓“良好志向”的幼芽,因为,作为艺术的创造者,假设他不去努力接近甚而分享神的气息,又怎能指望会弄出神圣不朽的作品呢?深深浸润于米开朗基罗意识中的柏拉图主义观念不但使之在看待世界和人生方面不自觉地采取一种近乎超越世俗的态度,例如处理友谊或爱情问题时那几乎不可思议的谦卑——对同性卡瓦里埃利的痴迷强烈到使他毫无活性,对异性佩斯卡拉侯爵夫人的敬慕虔诚到使他近于圣化(当然这不奇怪,因为柏拉图式的恋者总将感情的对象与一种形而上的崇高相联系),而且——这是不言而喻的——也使之在其创作里隐藏了许多超乎表面意象的深奥的含义。破译这类深层次的理念或情感符号无疑是窥测大师精神世界秘密的重要途径,当然这是条隐蔽的不易被觉察的路径,而且满布弯叉与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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