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四神”崇拜与升仙思想的完美结合

□ 文 木
　　四神云气图
　　西汉末王莽时期的瓦当
　　 有着80多年历史的河南省博物馆是一个文物荟萃之地，馆藏文物全国领先，享誉世界。在众多馆藏文物精品中，有两件是出土于永城的汉代文物——“四神云气图”和金缕玉衣。“四神云气图”于1987年在永城市芒砀山出土，堪称是“中国目前所见时代最早、画面最大、级别最高、保存最为完整”的墓室壁画。
　　 “四神云气图”绘制在西汉第六代梁王刘买的墓室顶部。该墓位于芒砀山南峰保安山余脉上，墓门向西。壁画主体是一条蜿蜒的巨龙，左右白虎和朱雀相随，颔下长须卷起一鱼形动物，四周云气环绕。整个画面气势恢宏，灵动飞扬，专家将其命名为“四神云气图”。
　　 “四神云气图”的发现，不仅将中国壁画的历史从敦煌向前推了600余年，而且其独特的艺术构思和文化内涵也为后世提供了一个研究秦汉时期“四神”理念发展演变情况的标本。可以说“四神云气图”是中国秦汉之际尤其是汉代“四神”崇拜与升仙思想完美结合的一个典范性绘画艺术珍品。
　　 一、“四神云气图”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幅完整并清晰地展现“四神”形象的可视性作品
　　 中国的“四神”形象起源甚早，8000年前的红山文化时期就有了龙、凤、虎、龟等石雕艺术造型。6400年前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有用蚌壳砌成的龙、虎、鹿和蜘蛛图案，这些都是原始巫觋理念的艺术表现形式。商周时期，随着天文学研究的兴盛，这种巫觋理念同神话文学一起得到了进一步发展，逐渐明晰地以“四季神”“四方神”或其他神祇的形象出现。
　　 1942年湖南长沙子弹库所发现的楚帛书，不仅是已发现的年代最早的战国时代楚国的古文帛书，而且是迄今发现的唯一的“图”“文”并茂的有关创世神话的古文献，也是目前所发现最早的关于“四神”形象的原始文字记录。在一幅略近长方形（47×38.7厘米）的丝织物上，东、南、西、北四边环绘有春、夏、秋、冬四季十二个月的彩色神像。帛书中间八行一段，讲的是创世神话，说雹戏（即伏羲）所生四子，“长曰青□榦（音gan），二曰朱□兽，三曰翏黄难，四曰□墨（黑）榦”，这就是“秉司春”“叔司夏”“玄司秋”和“荼土司冬”的四个四时（四季）之神。帛书还说，雹戏命令四神疏通山川四海，因而使得“朱（殊）有日月，四神相弋（代），乃步为岁，是惟四时。”“炎帝乃命祝融以四神降，奠三天……奠四极。”所谓“奠三天”和“奠四极”，就是创建开天辟地的工程。《礼记·礼运》则云：“麟、凤、龟、龙谓之四灵”。
　　 到了秦汉之际，上古的“四神”“四灵”就慢慢地演变成了“四象”。《周礼·冬官考工记》云：“龙旗九斿（音you，同“旒”“游”，旗子下边悬垂的饰物），以象大火也。鸟旗（画着鸟的旗帜）七斿，以象鹑火也。熊旗六斿，以象伐也。龟蛇四斿，以象营室也”。这种“四象”显然不是作为“四方神”出现的。司马迁在《史记·天官书》中第一次明确的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代表天空的东西南北四大星域，从而将“四象”定型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在这以后的两千多年间再也没有出现过争议。
　　 由此可知，在司马迁之前“四神”的形象是不统一的，“四神”的作用也是不统一的。除以上所举特例外，更多的先秦文献甚至考古资料里唯有一鳞半爪，而且语焉不详。
　　 “四神”之中，龙、虎的形象成型较早，濮阳西水坡遗址的蚌塑图案就是明证，朱雀成形于商周之际，玄武的争议颇多。玄武的形象似乎是源于上古治水的英雄鲧，《国语·晋语八》云：“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传说鲧治水无功被天帝诛杀，尸身入水化而为鳖，鳖遂成为夏族的图腾，并渐渐演化为水神。《尔雅·释鱼》说：“鳖，三足能”。“鲧”字古作“鮌”，从“玄”得声，“玄”本读若“昆”。龟也读若“昆”，又与鳖同为水中生物而且形似，商时便取代了鳖而成为水神，被称为“玄龟”或“玄冥”。现存较为信实的资料中，屈原所作的《楚辞·远游》中第一次提到“玄武”之名，即“召玄武而奔属”，但没说“玄武”是什么。与刘买同时代的刘安编著的《淮南子·天文训》中记载：“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刘安不仅把“玄武”与“玄冥”并举，而且把“玄武”说成是北方水帝颛顼的宠兽。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把玄武同北方水神联系在一起。
　　 《礼记·曲礼上》说：“行前朱鸟而后玄武”。指的是把天上的星宿绘制在旗子上作为军队行进的依据，也没说“朱鸟”“玄武”就是“四神”或者具体指代什么方向。《礼记》成书于西汉昭、宣帝时期，彼时《史记》已经流传于世，《礼记》的编纂者极有可能参照了《史记》的有关说法，因此说服力也打了折扣。再者，《礼记》中不同篇章有关“四神”形象的说法也不统一，《礼记·礼运》中就称“四灵”为麟、凤、龟、龙。至于《山海经》所记：“大漠中有圣人焉，履龟蛇，北帝与传”，只是把“龟蛇”作为“圣人”足下的“装饰物”，而不是北方之神。
　　 由此可知，玄武出现之初没有任何解释，战国时期曾被定为星宿，没有动物化身。司马迁在《史记·天官书》里说“北官玄武”，开始把玄武作为北方星域的“总称”，并没有说玄武是什么动物，《淮南子》说玄武是“兽”，到底是什么兽也没有说明。至于龟蛇合体的玄武直至西汉晚期尤其是新莽时期的瓦当纹中才正式定型。
　　 “四神云气图”的主人梁共王刘买（？—前137年）生活在司马迁之前，刘买死的时候，司马迁还只是一个孩童。这就是说，“四神云气图”完成于司马迁将“四象”定型半个世纪之前，无可置疑地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完整展现“四神形象”的可视性作品，在“四神”形象的演变过程中不仅具有承前启后的传承作用，而且不可否认地兼有“集大成”之功。
　　 二、“四神云气图”是汉代人死后可以升仙思想的折射
　　 按司马迁的说法，“四象”也就是所谓的“四神”，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代表天空的四大星域。但在“四神云气图”中“玄武”的位置却是一个鱼形神物，也有人说是“怪兽”。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相当多的人解释说是为了避讳，因为刘买的父亲梁孝王叫刘武，“四神云气图”的墓主是刘买，为避父讳才将玄武绘成鱼形。且不说那时候“玄武”是否定型，画中既然绘全了“四神”，变成“鱼”就不叫“玄武”了吗？既然要避讳，不绘“四神”形象不久行了吗？看看刘买同时代或稍早、稍晚一些的其他墓室画作，也都有此类内容，不是都没有绘全“四神”吗？刘买干嘛非要冒着冲撞父讳的嫌疑去绘什么“四神”呢？看来，这里应该是另有玄机。
　　 神是什么？神即神仙、神灵，是天地万物的创造者或主宰者。神具有超凡的能力，是远古时候的人们在遇到不能解释和驾驭的自然力量及社会力量时在头脑中所产生的幻象。西周之前，神鬼观念已极为普遍。商人相信鬼魂能通梦，甲骨卜辞记载商王的鬼梦就特别多。周代鬼神崇信进一步发展，所信仰的鬼神已形成天神、人鬼、地袛三个完整的系统，并把崇拜祖宗神灵与祭祀天地并列，称为敬天法祖。
　　 最迟在战国时期又出现了仙人世界的观念，可见古人并不希望死后变为鬼，而是希望“羽化”成仙。成仙思想的诱惑力很大，到秦汉时期仙界学说就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了。据说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就是为了寻找长生不死之药。西汉从武帝起，追求长生之风气日盛，进入东汉王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无论是汉代文献记载还是出土文物，无不显示出祈求长生不老与死后升仙是汉代人的强烈愿望。“四神云气图”就是西汉早期人们追求升仙意识的折射。
　　 升仙是要有媒介的。殷人的巫觋活动就是要架起一座从人世到神界的桥梁。从战国到秦汉，人们在巫觋能通神的认识上打了折扣，转而寄希望于种种异端瑞兽，纷纷把神话传说中具有神异力量的动物作为运载工具，冀以达到升仙的目的。最神异的龙自然而然地成了坐骑或车架，威武的虎和多彩而灵秀的朱雀（或凤）成了护卫。在当时人们的观念里，地下是水的世界，人死后埋于地下，就是进入了黄泉世界。而黄泉世界既然是水的世界，那儿的出行自然要依靠水中的生物了。水中最灵异而又灵动的生物除了龙之外，也只有鱼儿了。于是，鱼便充当了导引死者灵魂升入仙界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