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 | 挪威女作家的小屋

文/黄佟佟

我少女时代印象最深的一篇课文是作家李乐薇写的《我的空中楼阁》，到现在我还记得文章的开头：“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山中的小屋，早上一拉开白色窗纱，就能看到婆娑的树影，听得到鸟叫……这多么像一个梦。

没想到多年后，我在挪威真的遇到一个梦幻般的小屋，遇到它的过程也恍如梦境。只记得那天我吃过午饭正犯困，迷迷糊糊中穿过了一家精致的书店（后来才知道是纪念馆），走到一个满是茂盛挺拔的绿树的后院，沿着弯弯曲曲的栈道走进树林深处，很快就走到一座旧旧的、有着蓝色大门的木屋前。

一推开门，立刻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切都是旧的，旧的桌子、旧的横条纹靠垫、旧的沙发、旧的摇椅、旧的铁艺烛台、旧的壁炉……可是它们又真美啊，那些上了浆的白色绣花台布和绣花窗帘，那张擦拭出木纹的线条优美的椭圆形长桌，那些形态各异放着各种布垫子、毛垫子的椅子，衬着屋外一天一地的新绿显得格外优雅。坐在屋子里，一抬眼就能看见窗边轻轻摇动的白色苹果花，还有倏忽来去的肥肥的麻雀……

“天哪，太美了，这简直是我理想中的房子。”问了随行的挪威翻译，得知这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挪威女作家西格里德·温赛特的故居。

故居的女馆长给我们讲起这座房子的来历。温赛特，这位出生于100多年前的文学青年，20多岁时爱上了一个画家——一个有3个孩子的父亲。两个人费尽千辛万苦结了婚，温赛特生了2个孩子，同时还要照顾丈夫与前妻所生的3个孩子。当她37岁来到此地，生下她的第3个孩子时，她也失去了丈夫。

一个37岁的女人，带着几个孩子，无依无靠，一般人可能早已精神崩溃了，可是温赛特异常平静地做了一个决定：为自己和孩子们建造一座漂亮坚固的新房子。这花了她3年的时间。白天她带着仆人干活，晚上还要带孩子。房子建好之后，她白天要做家务，晚上等孩子们睡着之后就躲进书房写她的历史小说。她最著名的作品都是在这个时期写出来的，而且风行一时。单靠写书，她出名了，变得十分富有，10年之后，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更励志的是，她不只有这一座房子，后来，她又给自己建了一座房子。在那座叫“比耶克贝克”的房子里，她把旧居的乡村风格移了过来，而她50岁以后住的则是更具都市风格的公寓。

这大概是她参观过纽约式公寓后的作品，功成名就之后为自己建造的安乐窝：宝蓝竖条纹的沙发，满墙的画，还有瓷器、电话与唱片机。我摸着这台如今看上去也堪称时尚的唱片机，内心羡慕不已。我喜欢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作家，因为她让我看到了希望——写作不仅可以解救自己，而且可以带来安定舒适的生活，和任何工作一样，靠一双手找到生活的重心与依靠。

因为这座房子，我爱上了温赛特。我佩服她，也欣赏她。100多年以前，在遥远的北欧，世界上偏远的一隅，一个孤独的女人在漫长的黑夜里，仅仅凭借着一双手，在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里，为自己建立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小小宫殿，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伟大的事吗？

很多人都希望有一个美好的栖身之所，而得到它最简单的方式也许就像温赛特那样——无论置身于何种境地，无论多难，都必须亲手重建生活。而在建设自己宫殿的艰难过程中，我们会慢慢变成更有力量的人——眼光更敏锐，内心更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