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刚过,院里的春信便开始忙了。虽然北方的倒春寒比冬天还要寒冷几分,但以往的栽种经验告诉我,一颗种子,总是无条件地,信任着季节。
而我所能做的,便是等待。
闲时,开始搭花架、编织竹篱笆。拒绝涂抹防腐蚀油漆,总觉得需要额外费力的事,是有违自然的。
自然,该是毫不费力的,像花开、雨落,那样自在而圆满。
就让露水、雨水一一落进来,渗透到篱笆的生命里吧,就像种子从不辜负土壤,它们也会在篱笆的纹理中开出花来吧。
编织的过程,仿佛是一种仪式,一种迎接春天的仪式。
而这场盛大的仪式,正是面对春天时才有的郑重,是对春天的爱与热望。
也似乎想要以这样隆重的方式,请春天开花。
是的。虽然无论我怎样做,春天都会照常开花。但因为有了一份“请”的敬意,便觉得那些挤满院子扑满山的花朵,尽是为我一个人开的。
当我倾注每一个此时此刻,蹲守在土壤上,我想花种子是感觉得到的。
当它们探出头来撞见我热切的目光,必定会像被宠溺的孩子似的,在风中摇摆,撒起娇来。
院落以南,去年种满了蔷薇。一年的功夫,它们已经攀爬上墙壁。今春提早为蔷薇搭好花架,要为那些惊心动魄的美安置好落脚的地方。
莲花池也就要挖好了。有北山溪水自然流进来,再运回一些淤泥铺在池底,四月一到,便可种满睡莲。
每每想到,一推开窗,便可看见一片洁白的小莲花,便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时夜晚,等月光落进水里,落在一个个花苞上,我便也有了良宽禅师“被盗贼留下的月亮”般的底气,大可站在窗前说一句,我有满池偷不走的月光。
不仅如此,那些春天一到就会发芽的百合、郁金香、小雏菊,还有杏树、樱桃、木兰,海棠,大片的草坪和夜夜凝满的露水,更有花蕊中、草丛里、石板下那些藏也藏不住的虫声……这是谁也偷不去的珍宝啊。
一想到它们,便觉得这个小院里已然拥有富可敌国的美。
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在这茫茫的虚无的世间,能有如此安身之处,已是多大的福报呢?
院子虽不大,但已足够整个春天落坐,房子虽不大,也足以装满孩子的笑声。
山之南,有云雾纳境,水之畔,有花影叠衣,谷底有田禾农舍与三餐不息的炊烟,漫山的野草花,一到春天便馨香盈面,仿佛日夜生活在花的蕊中。
我怎能不感激这一切呢?怎能不去请春天开花呢?是要恭恭敬敬,满心崇拜与敬畏地去迎请春天啊。
请春天开满花,那时我便可闲来无事坐在院中,便可闭上眼睛,听花开一声两声三声爆满山,听乳燕一圈一圈,将句句呢喃融进未干的羽中。
听到树木葳蕤,雨水散落,听到老杏树上停留着过多的风声,那时,纸上的故事里便也有了春的美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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