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 狼

 

 

 

雨下了一夜，天快亮时，沉睡中的其其格被什么声音惊醒了。

 

其其格躺在床上，似乎还纠缠在挥之不去梦境里。飘落了一夜的细雨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草地一片沉寂，从半开的窗子透进的空气中弥漫着新生青草醉人的气息。

 

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等待那个将她惊醒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她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于是翻了一个身，准备继续睡去。也许只是梦吧，其其格想。但沉重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这次她听起很清楚，真的是有人在敲门。声音沉重，节奏缓慢，间歇的时间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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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头小狼跑得跌跌撞撞，但还是一先一后地钻进了其其格的怀里。缩在老人的怀里之后，它们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瑟瑟地发抖。

 

“宝了怀，宝了怀，”老人呻吟着将它们抱紧，任由它们冰冷的唇吻在自己的脸上舔拭。“额吉*再不扔你们了。”

 

这真的是一场急雨，在急急忙忙地降下了刚刚润湿了草叶的水量之后，积雨云就被风吹走了，阳光顿时洒满鲜亮的草原，似乎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附在草叶上的水滴蒸干。

 

老牛再次转头向家里走去，这次身上不再莫名其妙地受到主人的鞭打，它走得不紧不慢，甚至不时伸出肥硕的舌头，将一缕丰美的牧草扫进嘴里，细细地咂出其中丰沛的香味。

 

在那天回家的路上，老人给两头小狼取了名字。这是两头雄性的小狼，一头比较大一些，毛色偏黑的，叫牙；小一些的总是显得有些胆怯，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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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其格无形中多了两个帮手。牙和石已经具备了牧羊犬最出色的品质。于是她有时也会怀疑是不是搞错了，也许牙和石真的只是两头小狼犬。

 

牙与石像其其格因为不同方向的光而出现的两个影子，总是跟随在她的身边。其其格再去镇子上买茶砖或生活的必需品时，准备用麻绳将它们拴在栅栏上。但牛车刚刚出了院子，它们就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哀号起来，这略显稚嫩却在空旷的草地上传出很远的叫声令其其格感到心惊肉跳。草地已经不是以前的时代了，那时候牧民们从来不锁自己毡包的门，任何过路的人都可以进入没有主人的毡包吃饱喝足后继续自己的旅程；现在更多的人涌进草地，经常听说谁家的羊只丢失，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将两头小狼牵走。

 

牙安心地卧在了老人的袍裾边。

 

但当太阳完全被地平线隐没时，其其格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慢慢地站起来，回屋子里生火做饭。

 

牙轻轻叨住了其其格的衣袖，老人慢慢慢地倒在了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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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过去了。小镇上人有时会和到这里来看草地的游客讲起多年前的那位老人和她的两头大狼。也有赶夜车的司机说自己在夜晚时曾经见过路边那座已经倾塌的木屋里有绿色的荧火闪动。当然，在一些月光明亮的傍晚，牧羊人会告诉你，有一头草地上特有的灰狼会在那曾经是建有木屋的小丘上出现。

 

没有人知道后来石怎么样了，它已经丢失很久了。

 

不过，在其其格逝去的那一天，在北方一座以圈养东北虎著称的动物园里的一角，一头一向只愿意缩在笼子的角落沉睡的银灰色的大狼却突然蹿跳起来。它悲哀的嗥叫在城市的上空久久回荡，那是真正的狼的嗥叫。这头狼自从来到动物园里，几乎从来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每天除了倒头死了一样的大睡，就是转着兽栏无尽地游走，对外面的游客漫不关心。

 

在那头狼笼子外面镶着铜板上，简短地注明，它来自内蒙古的呼伦贝尔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