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凿光》
大家好：
我们继续学习《周易》。
我们学完了坤卦的爻辞，在学习坤卦的“用六”的时候，再回过头来一同详细学习乾卦的“用九”。其目的就是能通过对比的方式，明白“用六”和“用九“的真实含义和作用。我们看“九”和“六”，分别代表的是阳爻和阴爻在乾坤两卦的形象，并且，乾卦是纯阳之卦，坤卦是纯阴之卦。接下来的六十二卦中，阴爻和阳爻同时存在。无论是“用九”，还是“用六”，如果我们称它为爻辞，但是又没有具体的哪一爻，实际上每一爻都在“用九”或者“用六”的范围之中。那么，“用”字就是作用、用处的含义，就是说，我们学习了乾卦和坤卦，其发挥什么作用呢？它有什么用处呢？接下来，我们通过用九和用六、《象传》和《子夏易传》的内容来学习。
乾卦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象传》：“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子夏易传》：“阳者，刚德之物也。凡用者，皆取象焉。故曰：乾坤，其易之门。邪阳肆而不巳，则暴。时而后动，则治。夫首者，事之，倡也。故圣人之治天下也，有以诛乱去恶者也。应之而正，非其倡也，则天下皆睹。圣人之用，九之无首也，此天之无私矣。天下之归矣，吉何往哉！”
在六十四卦中，只有乾坤两卦有“用”，其既不是卦辞，也不是爻辞，而这两句话的含义是什么，至今尚无定论。古代易学家们认为，“用九”和“用六”，这一爻是有象无位之爻。也就是说，古代研究者把这两爻当做了爻辞。那我们不禁要疑问，一卦有六爻，没有第七爻，何来爻辞之说。我们在这里不对古代研究者有关“用九”个“用六”的解释进行分析，还是直接回到先秦，看看原文、孔子以及子夏是怎么解释这一句话的。
孔子在《乾卦·文言传》中说，“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乾元用九，乃是天则”。孔子明确告诉我们，从“乾元”开始所讲的内容，到“用九”的内容，都是关于治理天下的。从“乾元”到“用九”所讲的内容，是关于天道规则的。《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记载了“用九”的内容，“其《坤》曰：'见群龙，无首，吉。’”乾卦变为坤卦，六爻全部由阳变阴，这种爻象的变化，就是用九所包含的意思。很显然，这是指天道作用于地道的整个过程，都是吉利的。孔子对“用九”的解释，是正面并且直接回答的，我们只要能准确理解就可以了。《左传》中的记录，是有关乾坤两卦爻的变化应用，只要我们结合语境，完全可以弄清楚其中的含义。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记载，这年秋天，在晋国的国都郊外，也就是今天的山西侯马，出现了龙。晋国的卿大夫魏献子向太史蔡墨询问说：“现在为什么没有龙了？”蔡墨说：“所有的事物，都有管理的官，官创造出管理的办法，从早到晚都在思考这些办法。管理五行的官，叫做五官。龙是水中之物，水官废弃了，所以龙就不能生擒。如果不是这样，《周易》中写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朝夕能见到龙，谁能记载得这么清楚。”
在《乾》之《姤》，曰：“潜龙勿用。”其《同人》曰：“见龙在田。”其《大有》曰：“飞龙在天。”其《夬》曰：“亢龙有悔。”其《坤》曰：“见群龙无首，吉。”《坤》之《剥》曰：“龙战于野。”
这一段是《左传》中的原文，还配合了卦象。这是对一卦因为变化成另一卦，并参照爻辞的详细及记录。在《乾》之《姤》，曰：“潜龙勿用。”乾卦变为天风姤卦，即乾卦六个阳爻只有初九爻发生变化，成为天风姤卦，而乾卦作为本卦，其初九爻的爻辞是“潜龙勿用”。接下来说，其《同人》曰：“见龙在田”，即乾卦的九二爻变化，成为天火同人卦。乾卦作为本卦，其九二爻的爻辞是“见龙在田”。其《大有》曰：“飞龙在天”，即乾卦的九五爻变化，成为火天大有卦，其九五爻的爻辞是“飞龙在天”。其《夬》曰：“亢龙有悔”，即乾卦的上九爻变化，成为泽天夬卦，其上九爻的爻辞是“亢龙有悔”。以上所记录的都是乾卦的其中一爻发生变动而成为另一卦的现象。
接下来的，是乾卦六爻发生变化成为坤卦的断语，就是：其《坤》曰：“见群龙，无首，吉。”意思是说，乾卦变为坤卦，即六爻全由阳变为阴。这里向我们传达的信息是，“用九”是关于六个阳爻变化有关的内容，即乾卦整体变为坤卦的断语，其含义就是“见群龙，无首，吉。”这一句是我们学习这节课的关键。接下来的，《坤》之《剥》曰：“龙战于野”，是说坤卦的上六爻变化为阳爻，而成为山地剥卦。从《左传》的记录，用九的内容，是有关乾卦的六个阳爻变为坤卦的六个阴爻的含义。《东坡易传》引用了《左传》中的文字，并对“用九”理解为，“吾是以知用九之通六爻也，用六亦然。”我因为《左传》的这些记录，明白“用九”的含义是通用于乾卦六个阳爻的变化。坤卦的六个阴爻的变化，用“用六”所包含的含义，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再回来看“用九”的内容。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象曰：“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用，《说文》：“用，可施行也。”即可以施行。本义是使用，采用。九，代表的是“阳”，因为乾卦六爻都是阳爻，六十四卦中，其他卦的阳爻都是用“九”来称谓。阳，是指什么？《子夏易传》说，“阳者，刚德之物也。”阳，就是具有刚健的德行的事物。那么，阴就是具有柔顺德行的事物。“凡用者，皆取象焉。”用，是采用的意思。用九，就是采用阳德来表达的含义。凡是用“九”来表示的事物，都是取其现象的原因。“故曰：'乾坤，其易之门。’”乾卦，六爻都是阳爻，呈现了阳德的作用；坤卦，六爻都是阴，呈现了阴德的作用。所以说，六十四卦用乾卦和坤卦作为开始，说明乾卦和坤卦就是《易》的两扇大门。
见群龙，无首，吉。后人根据自己的理解，各说各的道理。到底这一句讲的是什么意思，汉儒至清儒多引经据典，逐字去深刻解读，但是整个句子什么意思，又不能全部明白。按照现代人的理解，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群龙相聚而没有一个以首领自居，吉利。这话可以发挥出很多道理来，怎么讲似乎都能入心。实际上，并不是“用九”的本义。
这句话的断句，应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见群龙”，第二部分是“无首”，第三部分是“吉”。
见，读作xiàn，“现”的古字，出现，显露。在这里是“出现”的意思。群，三个以上的禽兽相聚而成的集体，即众多。龙，代表阳性的事物，而阳性的事物在和阴相互转化的过程中，其在每个阶段表现出来的形象和作用是不一样的。群龙，我们在学习乾卦的爻辞的时候，每一爻都因为在不同的阶段，被命名为不一样名称的“龙”。初九爻，为潜龙。九二爻，为田龙。九三爻，为乾龙。九四爻，为渊龙。九五爻，为飞龙，或者称作天龙更具体。上九爻，为亢龙。也就是说，六爻都称作“龙”，只是在不同的阶段，时运和势力不同罢了。而乾卦的“龙”，则是代表具有刚健精神，奋斗不息，积极向上的君子。龙，是指那些改变过去并且创造未来的人或者事物。社会出现了问题，一定需要“龙”的出现。圣贤的降世，英雄的辈出，都属于“龙”的范围。每条龙的使命不同，其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作用也不一样。见群龙，就是指出现了很多龙一样的人物，他们是来革故鼎新的，去除旧的，建立新的，可以建立新王朝、开创新时代的人。
无首。无，没有。首，《说文》：“𦣻（百，古作𦣻。读作bǎi或者shǒu。）同。”即首，与𦣻是同一个字。《说文》：“𦣻，头也。”即头。引申为首领。无首，就是出现了很多的龙，龙在奋斗着，却没有一条龙才能出来成为首领。按照我们学习乾卦六爻的理解，每一条龙都会成为气候的，但我们看历史的发展，出现再多的英雄，最终也只能有一条真龙。社会上出现了这么多的龙，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孔子说，“用九”的含义是，“乾元用九，天下治也”，“乾元用九，乃是天则”。是说，乾道所包含的美善的开始和发展，是为了天下大治的，这是天道运行的法则。孔子的意思是说，社会出现天下大治的局面，就是“见群龙，无首”。天道运行的法则，最终就是为了天下大治。一个文明的社会，那些辈出的“龙”，我们可以说他是济济的人才，辈出的英雄。让他们都有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用现在社会的话说，就是让每一个人都有出彩的机会。治理天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那些“龙”为国家所用。所以说，一个民族也好，一个国家也好，甚至一个单位，最重要的还是人才的任用问题。
从古至今，对人才的管理，要么使用制度，要么使用手段。实际上，我们看春秋末期以后的时代，管理者多使用让被管理者互相牵制、权术平衡的手段而已。而圣人治理天下并不是这样，他可以让人才们尽情地、游刃有余的发挥自己。这些“龙”如何能做到这样呢？那就是顺应天道，其表现出来的就是“天德”。所以，“用九”的《象传》说“天德不可为首也”，即顺应天道而呈现出来的符合天道的德行，其并不是为了成为首领的。这就是圣人之治的文明气象，所有的成就并不是为了成就自己的。管理天下的目的，圣人是把家当做天下，就是把天下的事情认作自己家的事情一样，对天下人一律一样对待。而后世呢？把天下当作自己的家，一切为我所用，国是大家的，是公众的，却变成了私有的。
我们再看《子夏易传》的理解，他从“龙”的另一面来解释，是因为他看到了人的自私。在众生私欲炽盛的时代，所谓的“见群龙”，已经是竞争、夺取的情形。对于这种情形的治理，子夏所讲的更符合后世的时代，这就是对“易”之运用的发展。
“邪阳肆而不巳，则暴。时而后动，则治。”就像坤卦上六之阴极则表现出阳的德行一样，乾卦之阳也有不正的情形，就是违背天德的行为。其放纵自己并任意行事，又不能停下来 ，就会出现凶恶的做法。在把握好时机并付诸做法予以制止，就能管理好它。子夏是在说，那些有实力的，有能力的违背天道的人，他会放纵自己，以达到自己的私心为目的，会对社会带来伤害。对这种现象进行治理，要把握好时机。
“夫首者，事之，倡也。”事，使用、任用。这里指可以任用的、可以使用的首领。倡，本来指歌舞艺人，作名词时读作chāng。作动词时，读作chàng，即带头唱，领唱。在这里是指带头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对于那些可以成为首领的人，要任用他出来做事，让他成为好的带头人。
“故圣人之治天下也，有以诛乱去恶者也。应之而正，非其倡也，则天下皆睹。圣人之用，九之无首也，此天之无私矣。天下之归矣，吉何往哉！”所以说，圣人治理天下，有用讨伐叛乱或诛杀乱党的方式，除掉恶人。正，长官、主事者。积极响应的人就是主事者，并非和前面带头作乱的人一样，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天下人可以看到的。圣人所说的乾卦之“用”，是因为乾卦的“九”，其表现是没有首领的。我们学到这里，再次强调，无论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还是乾卦六爻的“龙德”，其都是顺应天道的，并不是为了成为取而代之的首领。
从子夏的“圣人之用，九之无首也”，也说明“用九”就是有关“九”的“用”。这就是天德无私的道理。按照这个法则去做事，天下之民都会归向你，这不就是吉利的征兆吗！大吉大利还会去哪里呢？
我们现在在总结一下“用九”的含义。九，代表天德，就是学习乾卦。用九，就是乾卦所传达的智慧，其作用。就是通过顺应天道进行教化， 会出现人才济济、英雄辈出的盛世气象，但他们都是为国家所用的人才，并不是为了使得自己成为首领，去做与国家背道而驰的事情，这当然是大吉大利的。
所以，我们再看坤卦的“用六”就一眼看到本义了。
用六。利，永贞。
《象传》：“用六，永贞，以大终也。”
《子夏易传》：“柔，戒于邪长，正乃利也。故君子之用六也，顺上而保其正，合其刚，大而终也。”
用六，就是学习坤卦，学习坤卦的卦辞和爻辞，也就是地德的智慧。我们学习坤卦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智慧，然后让我们学到的智慧得以应用。
整个“用六”的内容只有三个字，我们先看这个“利”。乾卦的用九，讲的是“吉”，坤卦用六，讲的是“利”。吉，是美善的。利，在这里的意思就是利益、好处。坤卦的作用是什么？就是让我们得到利益，得到好处。不仅是自己，还有更多的大众。永，《说文》：“永，水长也。象水巠jīng理之长。”即水流长。像水的直流和波纹的漫长。本义是在水流中游泳。“永”是象形字。甲骨文字形像人在水流中游泳之状。金文字形更像水流。小篆与甲骨文、金文的写法大致相同。这里指“时间长久”，不可以理解为“永远、永久”。贞，《说文》：“贞，卜问也。”即占卜问吉凶。本义是占卜。假借为“正”、为“定”。端方正直，也就是不偏斜。
这样我们看“利永贞”，“利”就是“永贞”，“永贞”才是真正的“利”。永贞，就是很长时间，当然是时间越久越好，使自己不偏斜，归于正道。这正道就是坤道，就是地道、臣道、妻道。做臣子的，能长时间的安于其正位，做妻子的，能长久地安于妻位。如何能做到呢？那就是臣德，还有妻德，必须符合柔顺的德行。
所以，《子夏易传》说，“柔，戒于邪长，正乃利也。”戒，《说文》：“戒，警也。”即警戒，戒备。本义是防备、警惕。坤德的运用，就是柔顺。而柔顺，就要警戒偏邪的增长。偏邪只要增长，就会改变柔顺的属性，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只有安守正道，长久安守柔顺的正道，，才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故君子之用六也，顺上而保其正，合其刚，大而终也。”那么，君子学习坤卦的柔顺之德，如何在“用六”获得智慧呢？就是如何用柔顺之德发展自己呢？顺上，对居于上位的人，要做到柔顺。这就是说，作为臣子，作为属下，作为任何居于下位的人，必须采取柔顺的态度和做法。反之，就是偏邪不正的阳性之德。因为上位和下位所处的位置不同，其力量当然也不同。居于下位的人，和居于上位的人，去争斗，最终吃亏的多数是居于下位的人，所以，自古有民不和官斗，贫不和富斗，其原因就在于此。而，就。保其正，保住其坚守正道。合其刚，与居于上位的所拥有的刚健之德保持统一，就会光大自己的事业，并有好的结果。这个“终”，就是善终。你看看历史上位高权重的很多人，他的人生做到了“大”，即光大，却做不到“终”，就是好的结果。其根本的原因就是，不能做到“顺上而保其正，合其刚”。子夏的这九个字，就是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通用法则，为政者更是如此。
《象传》说，“用六，永贞，以大终也。”即“用六，以永贞大、终也”，意思是说，用六的智慧，就是用柔顺保持很长时间的不偏邪，就是光大自己的事业，并得到好的结果。
好，今天我们就学这些。下节课我们学习坤卦的《文言传》。
王宏杰
河北沧州人。
钟情于先秦诗文，尤其《诗经》之文风。自少年起，喜欢用诗词记录人生足迹，自诩为用诗词记录人生历程的写诗之人。
数十年来，深入研究传统经典，对儒、释、道三家学问皆有修学。
研究古今对《论语》解读的版本，采用从“追根溯源”到“正本清源”的治学路径，“集百家之说，近一家之言”，前后历经九年，完成100多万字的《复活论语》。“复活”之含义，即不以汉儒以后注解为准确答案，只是作参考，直接回到先秦的语境，参考先秦诸家经典，结合历史进行解读。走进《论语》，自觉：波澜起伏，荡气回肠。
数十年来，深入学习和实践《周易》学问的理论与外用，对传统相学、天干地支四柱学、梅花易数，皆有深入学习和丰富的实践经验。三年前，重新解读《周易》，通过“十翼”结合卦辞和爻辞，主要以被后人称为伪书并收录在《四库全书》中的《子夏易传》为金钥匙，将《周易》学问高大而深厚的墙壁，凿开一个孔，见到了里面的智慧之光，即名曰《周易凿光》。走进《周易》殿堂，自觉：开天辟地，惊天动地。
现为：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传统文化教育专业委员会专家委员，东林净土学院儒学课教师、儒学研究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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