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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莹丨大曲《薄媚》本事及源流考略

大曲《薄媚》本事及源流考略

高 莹

 高莹,女,文学博士、副教授,执教于石家庄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摘 要:曲目源流的详考是深入认识大曲的重要路径。大曲《薄媚》为乐府学、词曲学经典个案。宋代董颖的《薄媚》遍数少于唐大曲,其“入破”是大曲开始舞蹈的界限。从曲调生态与词源学看,《薄媚》、“薄媚”具有异域文化色彩。大曲《薄媚》派生出词调【薄媚摘遍】。其剧曲属性对后世杂剧、院本以及南曲戏文的演变发挥多重作用,某些曲调因子遗存于莆仙戏,彰显出与音乐互动的诗词曲体式之间的传承和新变。

关键词:大曲  董颖  薄媚  剧曲

前辈学者对于唐宋大曲不乏关注。王国维著有《唐宋大曲考》,主要梳理大曲的发展脉络;相关学者从总论概述入手,对专门音乐术语做出较为详尽的阐述,刘永济《宋代歌舞剧曲录要》等献力最著;与大曲关联,叶玉华探讨院本在戏剧史上的重要性;胡忌、谭正璧等则探讨宋杂剧金院本与元明杂剧、宋元戏文与元明杂剧的传承关系,主要是列出同类题材剧目,其内在体制与曲学意义尚有待深究。即,从词曲同源异流的演进路径看,诸多大曲作为典型个案,其本事、源流以及对戏剧形成的影响,存在着专题细辨的学理空间。大曲《薄媚》即为一则显例。

一、董颖《薄媚》本事疏证

南宋的董颖撰有大曲《薄媚·西子词》十遍,是研究宋代大曲的重要文献。唐宋时期作为大曲的繁盛发展阶段,历史上所留下的为数并不算多,这些入乐歌唱的艺术作品及其乐谱都难免有所佚失。王国维《唐宋大曲考》引述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歌词类有五十大曲,张炎《词源》“音谱”条有五十四大曲之说,以及周密《齐东野语》云《乐府混成集》载大曲有百余解等,几无可存者。[1]此外,洪迈《容斋随笔》卷十四著录商调《熙州》,张炎《词源》卷下著录黄钟宫《降黄龙》,沈括《梦溪笔谈》卷五所录《柘枝》,王灼《碧鸡漫志》卷三著录的夷则商《霓裳羽衣舞》曲谱等也多有不传。董颖《薄媚·西子词》得以传世,尤显珍贵。《宋史·乐志》载有十八调、四十大曲,其中关乎《薄媚》者:

一曰正宫调,其曲三,曰梁州、瀛府、齐天乐;二曰中吕宫,其曲二,曰万年欢、剑器;三曰道调宫,其曲三,曰梁州、薄媚、大圣乐;四曰南吕宫,其曲二,曰瀛府、薄媚;五曰仙吕宫,其曲三,曰梁州、保金枝、延寿乐;……[2]

显然,大曲《薄媚》入于道调、南吕宫调,具有不同调式,道调表明它曾入法曲。这两个宫调的声情风格,借用周德清《中原音韵》的描述,所谓南吕宫感叹伤悲、道宫飘逸清幽。[3]而以南吕为例,古人以十二律配十二月,南吕配八月,故以之代八月。《吕氏春秋·音律》载“南吕之月,蛰虫入穴,趣农收聚。”高诱注:“南吕,八月也。”这些记述,有助于佐读南吕宫调的感伤风格。董颖的《薄媚》入调道宫南吕,其飘逸声情可以由此略作揣想。

董颖,字仲达,号霜杰,江西德行人,主要生活于南宋绍兴年间。绍兴初年董颖曾经跟随汪藻、徐俯游学,这二位是南宋著名的江西诗派成员,汪氏为董颖的《霜杰集》作序,由此推究董颖在当时的文学圈里有一定活跃度,其大曲《薄媚》能够传世与文友的转发传播或许存在关联。据考订,董颖未见词集传世,其诗文集《霜杰集》应收词作。[4]《霜杰集》原有三十卷,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曾经著录云:“《霜杰集》三十卷,德兴董颖仲达撰。绍兴初人,从汪彦章、徐俯川游。彦章为作序。”[5]董颖的文集以及汪氏序言今已不传,则董颖诗文集应该编在汪藻去世的绍兴二十四年即1154年之前。此外,朱熹曾经题跋《霜杰集》:“先生人物魏晋间,题诗便欲倾天悭。向来无地识眉宇,今日天遣窥波澜。平生尚友陶彭泽,未肯轻为折腰客。胸中合处不作难,霜下风姿自奇特。小儒阅阀金匮书,不滞周南滞海隅。枌榆连阴一见晚,何当挽袖凌空虚。”[6]可知此时文集尚在流传,其《薄媚·西子词》也应寄身其间。

董颖的《薄媚》[7],以咏叹西子为主旨,共有十遍:排遍第八、排遍第九、第十攧、入破第一、第二虚催、第三衮遍、第四催拍、第五衮遍、第六歇拍、第七煞衮。就音乐而言,这是数支曲调的有机组合;就曲辞而言,组合各曲为同一故事配辞。这说明,宋代大曲已经具备把不同曲调连结成篇的能力,可谓最早具有“套”的性质的曲体。如前所述,宋人大曲往往还留有遍数记载,曲谱不传,或者有谱无曲。只有《夷坚志》乙集留存着《惜奴娇》九遍,以及《高丽史志》卷七十一《惜奴娇曲破》八遍。[8]

唐宋大曲从头至尾称为“大遍”,每一段落各有专称。王灼《碧鸡漫志》载:“凡大曲,有散序、靸、排遍、攧、正攧、入破、虚催 、实催、衮遍、歇拍、杀衮,始成一曲,谓之大遍。”[9]由散序、中序、破三部分组成,主要截用“破”的部分,即有歌、舞和音乐演奏者为“曲破”。曲破的构成是七遍:入破、虚催、前衮、实催、中衮、歇拍、煞衮。或者是之前加上“攧遍”,之后加上“出破”。在宋代随着大曲的生存土壤——宫廷教坊的被破坏,其转型变化势在必行,此时已经很少从头至尾演奏表演,往往是“类从简省”,遍数上少于唐大曲。[10]宋大曲《薄媚》从排遍第八开始,大致以“入破”为界,“入破”是发生重要影响的关节点。之所以这样说,首先要解读“攧”,这是“入破”的前奏。这个字罕见于字书,周密《癸辛杂识》载有德寿宫舞谱五花儿舞蹈,记述了“踢、刺、攧、撃、搠、捽”等名目,则“攧”为舞蹈一节,进入大曲作为有关舞蹈段落的名称。参阅王灼《碧鸡漫志》卷三的记述,宣和初年有个山东人王平,曾经创制大曲,并云“攧”还有“正攧”的别名。称以“正攧”,是否意味着需要重视此段,此段预示着舞蹈表演的到来呢?其实,此时尚未开始舞蹈,乃是舞蹈的前奏。同时,参阅史浩的大曲《采莲》,它有八遍,“入破”前一遍也为“攧”。比较之下,我们发现两部大曲十段曲的音乐结构基本一致,都是两曲排遍、攧,随后入破。也就是说,“攧”节拍增多变繁,成为舞者入场的准备。因此,有学者以为,“攧者,排遍之末一遍也,此遍之拍前后十八拍又四花拍,如今之赠板。”并且认为王国维所云“舞中之节,因以名其遍”的说法值得怀疑,因为此时舞者尚未入场。[11]笔者赞同这一说法,但这一质疑,还可以继续深究。首先,上述笔记证实宣和年间是大曲的发达时期。道教对大曲音乐影响深厚。其次,董颖大曲《薄媚》第三遍是“攧”,前三遍是有歌无舞,节拍声调渐为变化。至“入破”,舞者上场,场上表演走向热闹。

关键问题在于,何以证明“入破”是大曲开始舞蹈的界限呢?

据陈旸《乐书》所载:“大曲前缓叠不舞,至入破则羯鼓、襄鼓、大鼓与丝竹合作,勾拍益急,舞者入场,投节制容,故有催拍、歇拍,姿制俯仰,变态百出。”(卷185)沈括《梦溪笔谈》则云:“前六叠无拍,至第七叠方谓之叠遍,自此始有拍而舞。”白居易《霓裳羽衣歌》“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自注云:“散序六遍无拍故不舞。”他们可能是将散序与排遍中序合称散序。这是称谓外延有所不同,实质认识并无区别。

董颖的大曲【薄媚】,在入破之前用了三个排遍,排遍第十为【攧遍】,为【入破】的前奏,不仅拍数增多,音节声调渐为繁多攧动;同时曲辞叙述故事发生发展,引发西子赴吴的紧张气氛。三遍的体制容量已经足够,曾布《水调歌头》用了排遍七遍,讲述冯燕的故事,其排遍第七攧花十八,云“至今乐府歌咏,流入管弦声”,正说明它有歌无舞,始终配合管弦而歌,编排故事也不用那么多遍。董颖的【薄媚】,三个排遍后,随之用【入破第一】叙述西子即将赴吴,越王仔细叮嘱西子,场上开始载歌载舞。因此,大曲可以随故事曲辞的长短,适当安排或歌或舞的体制和遍数,而【入破】显然是歌、舞段落的分界线。

需要注意的是,《薄媚》第六歇拍,叙述越国要杀西子:“吴正怨,越方疑。从公论,合去妖类。蛾眉宛转,竟殒鲛绡,香骨委尘泥。”显然说西子是越人把她缢死的,这与之前的说法迥别。《西溪丛语》引述《吴越春秋》的佚文说“吴亡,西子被杀”,又有范蠡和西施泛舟五湖之说,唐诗中流传杜牧的“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可以为例。本文主题侧重曲调体制层面,至于西施故事题材主题的流变另当别论,这里是借富有特色的激切故事侧面考察“歇拍”的音乐声情。历代文乐相表里[12],董颖的《薄媚》是这一经典规律的生动范本。

此外,董颖的《薄媚》西子词收录在当时的流行歌曲集《乐府雅词》卷上,依照编者曾慥的雅词观念,所收很多词作是以俗为雅,可谓俗得雅。联系《薄媚》曲调的历史渊源,大曲【薄媚】的音乐体制、韵味或可得以进一步揭示。飘逸清幽的道宫,从董颖之前的北宋末年传递而来。宋徽宗前后是词曲的一个辉煌时代,甚或讲究“依月用律,月进一曲”。受这位道君皇帝的影响,当时朝廷上下对道教推波助澜,渐渐出现道宫调的《薄媚》等也就顺理成章。连类而及,《薄媚》敷演西施故事,与赵令畤的十二首商调【蝶恋花】敷演西厢故事同一类型。相同者,两者故事铺排都属于“直叙式”,[13]即直叙一事的首尾,与并列同一性质故事的“横排式”相对而言。所不同者,用调方面,赵令畤通用一调【蝶恋花】,比较单一,而此调用大曲,曲调富有变化,比较活泼;表演方面,鼓子词【蝶恋花】有说有唱,此大曲只有唱词。但毋庸置疑,大曲《薄媚》作为代言体性质的歌舞剧,已为元代套曲之先声。

二、《薄媚》的曲调渊源

《薄媚》,最早出现于唐代教坊的大曲名列,[14]后来逐渐由宫廷教坊走向民间市井。《薄媚》是一支琵琶新声,流行于中唐,国手首推曹刚。当时的文人对曹刚弹奏的这部大曲非常喜欢,刘禹锡《曹刚》诗云:“大弦嘈嘈小弦清,喷雪含风意思生。一听曹刚弹薄媚,人生不合出京城。”[15]其来源何处,音色如何?这还得从曹刚的家学渊源说起。

曹刚(又写作“曹纲”)是中唐时期著名琵琶演奏家,其祖上曹氏一门声名显赫,多位擅长弹奏琵琶。段安节《乐府杂录》有载:

贞元中有王芬、曹保保,其子善才、其孙曹刚皆袭所艺。次有裴兴奴,与纲同时。曹纲善运拨,若风雨而不事扣弦;兴奴长于拢撚,不(按,当作“下”)拨稍软。时人谓:“曹纲有右手,兴奴有左手。”[16]

曹保保祖孙皆曹婆罗门之后裔,当时京城流行的西域乐以龟兹部最盛。[17]也就是说曹纲高超的琵琶技艺有其家族渊源,而且自曹婆罗门开始。那么,曹婆罗门源自何时呢?据《旧唐书·音乐志》云:

后魏有曹婆罗门,受龟兹琵琶于商人,世传其业,至孙妙达,尤为北齐高洋所重,常自击胡鼓以和之。[18]

这一记载颇为明晰,曹氏一门所弹琵琶为龟兹琵琶,是胡琵琶的一种。这一胡乐器由北魏进入北齐,尤其是笃好胡乐的北齐文宣帝高洋对此爱赏,甚至欣赏琵琶乐时常常击打胡鼓以为唱和。除去其孙,曹婆罗门之子也以善弹琵琶而驰名。作为辅证,《北史·后妃》有载:

北齐后主乐人曹僧奴进二女,大者忤旨。……少者弹琵琶,为昭仪。以僧奴为日南王。僧奴死后,又贵其兄弟妙达等二人,同日皆为郡王。为昭仪别起隆基堂,极为绮丽。陆媪诬以左道,遂杀之。

《北史·恩幸传》又云:

其曹僧奴,僧奴子妙达,以能弹胡琵琶甚被宠遇,俱开府封王。[19]

曹氏一门依靠精湛的琵琶技艺跨越几个朝代,曾得诸多尊荣礼遇,甚至开府封王,这自然与当时在位之君的个人喜好极为有关。

白居易精通音乐乐律,对于琵琶乐有着极为精微的艺术感悟。除去名篇《琵琶行》之外,其《听曹刚琵琶兼示重莲》对于解读“薄媚”具有重要的音乐文献价值。为论述方便,引录白诗如下:

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谁能截得曹刚手,插向重莲衣袖中。

虽然诗中没有明言曲调,联系刘禹锡的诗作,此时的曹刚或许也在弹奏《薄媚》之类的曲子。白居易另有多首诗篇述及琵琶乐感,表明琵琶胡乐色彩,如“指底商风悲飒飒,舌头胡语苦醒醒。”(《春听琵琶兼简长孙司户》)“声似胡儿弹舌语,愁如塞月恨边云。”(《听李士良琵琶》)所谓舌头胡语,指明弹奏者技艺高超,琵琶声声如同胡人言语,极为动人。元稹也说,“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竟纷泊。”(《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法曲》)“如今世上雅风衰。”(戎昱《听杜山人弹胡笳》)这些道尽了自盛唐天宝年间以来,胡乐传入之际的汹涌情形,包括大曲在内的各样乐曲渐渐与“胡部新声”合作。中唐时期,古琴等传统乐器已经被胡琴琵琶与羌笛所排挤,这些蜂拥而入的胡器胡乐冲击强烈,其声调音色更加铿锵顿挫,展示出与琴瑟迥然不同的艺术风味。喜新厌旧本为人类天性,即便还有少数文士对此情有独钟,一如刘长卿诗歌所言“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琵琶、胡笳等乐器逐渐成为当时乐坛有影响的生力军。联系上文曹氏一门的来历,《薄媚》由西域龟兹乐传入的可能性很大,经过加工改编,带有异域色彩的新声名曲《薄媚》日渐广泛流传。

“薄媚”名称应来自婆罗门国度,或属外来音译语汇。陈汝衡先生曾经有所追寻,疑心它是从“薄眉”一词演化而来,认为女子淡画双眉薄施脂粉,于是其意是指妇女姿态雅淡。[20]其依据是,《赵飞燕外传》中有对飞燕女弟合德的描摹:“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朱,号慵来妆。”这一说法值得商榷。因无切实的文字学依据,“眉”、“媚”等同可以换用的说法带有主观猜测的嫌疑。何况,从《薄媚》的胡乐色彩看,“薄媚”一语外来的可能性很大,孤立的字面解读恐怕难以行通。有学者认为“鲜卑人的融入是敦煌文化重要基础。‘不可磨’、‘咋呀’、‘波逃’、‘薄媚’等变文语词,值得往鲜卑语词方面一追渊源。”[21]由于缺乏更为详尽的音乐史料,“鲜卑说”语焉不详,我们无法确知作为大曲的“薄媚”之究竟。不过,这个称谓竟然化为流行语汇,或许能检核字面追寻它的意思。检索发现,“薄媚”一词较早出现于杜甫《少年行》:“马上谁家白面郎,临街下马据人床。不通姓氏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白面”下有注:“一云薄媚”,[22]而钱谦益注解杜诗,则云“马上谁家薄媚郎”,注为“一云白面”,[23]这种字面差异固然有版本之别,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诵读传播,“白面”“薄媚”音近,恐怕因双声音转所致;“薄媚郎”是为孤证,而诗词中“白面郎”常见,白居易“携来朱门家,卖与白面郎”(《采地黄者》)可以佐证,因此无法牵强认为是指男子姿容秀媚。结合早期文献敦煌变文和唐传奇,《燕子赋》“薄媚黄头鸟,便漫说缘由,急手还他窟,不得更勾留”,张鷟《游仙窟》“谁知可憎病鹊,夜半惊人;薄媚狂鸡,三更唱晓”,显然是嗔责黄鸟、病鹊之意,典型如第二例“薄媚”与“可憎”对应,不过都是假意嗔怪黄鸟夜半鸣叫,惊醒了张文成和十娘的长夜欢会。[24]因此,即便“薄媚”最初有洋词(鲜卑语汇)血统,而后它如同Benz—奔驰,逐渐流于字面意思,诗人往往望文生义为“淡雅、可爱”。晚唐的陆龟蒙《野梅》诗,保留了这一用意:“风怜薄媚留香久,月会深情借艳开”,称赞梅花的淡雅姿态。前蜀的王衍《甘州曲》“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可惜沦落在风尘”,描写美人妆容淡雅可爱,同情其风尘境遇。显然,“薄媚”的含义经历了动态性的发展历程。从曲调《薄媚》到语汇“薄媚”,以及衍生的“薄媚娘”:“诸侯帐下惯新妆,皆怯刘家薄媚娘”,(章孝标《赠美人》)至少可以说明中唐时期受流行歌曲“薄媚”的影响,称谓可爱美女的“薄媚娘”定型下来。虽然它并不完全等同于谢秋娘、柳青娘之类的说法,[25]但与二者浓郁的市井色彩不谋而合,与瓦舍勾栏中的唱词、唱赚行当或存在一定关系。

三、大曲《薄媚》的流变及其意义

宋大曲还会因谱填词,以“摘遍”的节选方式呈现。与董颖《薄媚》大曲相关联,宋人赵以夫《虚斋乐府》中保留着一首【薄媚摘遍】:

桂香消,梧影瘦,黄菊迷深院。倚西风,看落日,长江东去如练。先生底事,有赋飘然。刚道为田园。独醒何为,持杯自劝。未能免。   休把茱萸吟玩。但管年年健。千古事、几凭阑。吾生早、九十强半。欢娱终日,富贵何时,一笑醉乡宽。倒载归来,回廊月满。[26]

这首词双调92字体,上片47字、下片45字,透过存辞也可窥得几分音容。沈括《梦溪笔谈》记述当时的大曲往往被裁截:“所谓大遍者,有序、引、催、攧、衮、破之类,凡数十解,每解有数叠。裁截用之,则谓之摘遍,今人大曲皆是裁用,悉非大遍也。”而《词谱》卷22也认为,《薄媚摘遍》是摘取“入破第一”这一遍填词而成。众所周知,宋人对歌词唱法极为讲究,若曲调无韵勉强抑扬,就会被嘲笑为“叫曲念曲”。(张炎《词源·讴曲旨要》)舞者上场,“入破”是繁声美听的曲段,宋人把它摘遍而出,显然比繁复的大曲更宜驱遣欣赏。赵以夫的词题为“重九登九仙山和张屴崱韵”,这是一首重阳词,表达了作者在重阳节登高之际向往田园、以醉解愁的意绪,不难想见乐曲的流转愉快,与歌舞气氛也极为合拍,可惜宋词仅仅留下孤独一首而无对证发明。同时,南宋洪迈的《盘州集》中收有《勾南吕薄媚》舞词,中间有歌咏“郑六遇妖狐”的词句。这段舞词还是大曲的遗响,虽有故事,却是勾队舞队的仪式化表演。关键原因在于,其主体表演在于“戏剧中脚色们对于所扮饰的剧中人的外表的模仿”,“仅为开场或者散场的仪式的一部分而已”,[27]因为有故事装扮,具备代言体的性质,带有脚色装扮的宋代舞曲向着歌舞戏发展了。

其次,宋大曲转向以音乐演故事,而不像唐大曲以音乐为中心。【薄媚】变身出官本杂剧和院本,这是大曲以代言体形态演变的关键节点,对古典戏曲的发展影响重大。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南宋官本杂剧段数,以“薄媚”为名者有九种:简帖薄媚、请客薄媚、错取薄媚、传神薄媚、九妆薄媚、本事现薄媚、打调薄媚、拜褥薄媚、郑生遇龙女薄媚。这是当时关乎【薄媚】曲调的一份热门戏单,反映出两宋杂剧艺术的深厚积累,保存了诸多有价值的戏剧信息。所谓官本,应当由教坊制作,除去祗应御前以及宫廷宴会,多数也在瓦舍勾栏上演。这些杂剧段数与音乐关系密切,已然形成相对独立的曲的体系,大概与转踏、爨的表演类似,全部剧情运用一曲循环敷演。曲式虽然古朴简略,类似词谱之双叠或者多叠。这是戏剧史上的显著进步。

南宋官本杂剧中带有曲名者一百五十段,即以不同曲调演唱故事。[28]《薄媚》作为剧中曲牌,“简帖”、“请客”等显然是剧目名,两者绾结在一起,构成宋杂剧体制。此时简化大曲体制,由于“入破”之后开始舞蹈,愈发热闹,因而剧曲借鉴“入破”以后的曲子为多。虽然这些独立的杂剧剧目已然失传,但还可以旁征求索其大意。比如,简帖薄媚,应该是在表演“简帖和尚”的故事,这一情节借助后世的洪迈《夷坚志》丙集“王武功妻”以及话本《简帖和尚》得以逆溯。即一位奸僧爱恋一有夫之妇,故意错送了简帖(书信)招致其夫的疑心。其夫驱出妻子后,僧人蓄发还俗迎娶之。最后,此事为妇人所悉,告官将奸僧伏法,夫妇重圆。同时,金院本中有《错寄书》,因为宋人话本《简帖和尚》题下注云:“又名《错下书》”,(清平山堂刊本,亦即《古今小说》卷三十五《简帖僧巧骗皇甫妻》)院本显然与官本杂剧《简帖薄媚》应当搬演同一故事,此院本隶属“拴搐艳段”,这是一种带有滑稽意味的戏剧形态。作为流行民间的故事,也可能是当时的实事,被后世戏剧家小说家继续取为素材。又如,《郑生遇龙女薄媚》,其本事可能出自唐传奇,与沈既济的《湘中怨解》(《太平广记》卷二百九十八引《异闻集》)所述太学郑生遇蛟宫之媂事较为接近。[29]结合关汉卿《金线池》楔子中杜蕊娘所唱:“郑六遇妖狐,崔韬逢雌虎,那大曲内尽是寒儒”,[30]在元杂剧的繁盛时期,宋人大曲还是颇曾流行的。而胡忌先生所述“《天籁集》词《水龙吟》序有谱《郑生遇龙女大曲薄媚》,题名与此目全同,惜其词不传”,[31]则又可知金元时期《薄媚》尚为文士关注的传播境遇。

此外,“薄媚”杂剧还可以作侧面解读。“打调”杂剧共有三名目:打调薄媚、大打调中和乐、大打调道人欢。当时,“街市戏谑有打砌、打调之类”,[32]“打”有扮演之意,含有调侃意味。胡忌先生曾经以《集贤宾打三教》《打王枢密》等为例,解释为“均不作敲击解,而作扮演解。据宋刘昌诗《芦浦笔记》记宴席间有‘打杂剧’,其‘打’字正同此义。”之前,王国维先生推论云:“实滑稽戏之支流,而佐以歌曲者也。”[33]“打调”系列当是滑稽戏形态。而《错取薄媚》在金院本时代,隐去曲名改称为《错取儿》,《打调薄媚》也改称为《打调劫》。可见,出于冲州撞府的作场需要,《薄媚》不再是固定曲调。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故事并不限于一种曲牌演唱,常常分散于多种曲调中去,甚至带有滑稽调侃的味道。“宋代杂剧实综合种种之杂戏,而其戏曲亦综合种种之乐曲”,[34]对于这一戏剧规律,《薄媚》就是典型验证。毋庸置疑,虽然还有“请客”“传神”等段数等待解答,但剧情的笑谑效果以及曲调流动,或者夹杂不少市语,则为南曲戏文的勃兴奠定了良好基础。

大曲[薄媚]入南曲后,出现了系列新颖的形式:南吕引[薄媚]、南吕过[薄媚衮]、仙吕近[薄媚赚]以及过曲[薄媚曲破]、南吕慢词[薄媚令]。一些南戏剧作处理辞乐关系时对此多有引入和重组。如,《张协状元》中不仅有南吕引[薄媚令],还往往采用集曲的方式驱遣赚词,如,[薄媚令]、[红衫儿](四)、[赚](二)、[金莲子](二)、[醉太平]、[尾声],这种集曲带有宋词影响的痕迹,作为唱赚又借鉴了诸宫调的经验,使得早期南戏演唱时“移宫换羽”极为频繁,多种艺术文体交叉融合丰富了音乐体制,可见“薄媚”音乐艺术命运之曲折复杂。再如,大曲“曲破”被戏曲所吸收,在宋元南戏时代运用广泛,《张协状元》中有[菊花新曲破],高明的《琵琶记》中蔡伯喈《辞朝》,第十六出“丹陛陈情”,即有[薄媚曲破]。《张协状元》中还有[薄媚令],薄媚令、红衫儿、赚、金莲子、醉太平、尾,合为一套。[35]《拜月亭》有[薄媚衮]等等,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无不说明大曲【薄媚】的身后传承情形,后世戏曲遗存着它的基因和原始形态。

因此,虽云“大曲”,其实音乐乐律、歌舞故事等已开后世戏曲之风气。同时代的诸宫调、鼓子词等说唱文艺同样具有这样的文体推演意义。如王国维论述大曲与戏曲的关系,云:“大曲与杂剧二者之渐相接近,于此可见。又一曲之中演二故事,《东京梦华录》所谓杂剧入场,一场两段也。惟大曲一定之动作,终不足以表戏剧自由之动作,唯极简易之剧,始能以大曲演之。故元初纯正之戏曲出,不能不改革之也。”(《唐宋大曲考》)又说赵德麟[商调·蝶恋花]对于后世戏曲的格律,具有“具体而微”(《戏曲考原》)的影响;吴梅也认为“虽大曲舞态,与后人不同,而勾放舞队,已开后人科介之先。大遍诸词,又为金元套数之始。”[36]它已经开启“传奇串演之法”,只是“传奇”名称后起罢了。诸宫调、唱赚等民间曲艺的联套方式,又对北曲套曲影响更为直接等。[37]这些都是戏曲发展的“先声”。承接王国维以宋代大曲为元人套数杂剧之祖的说法,刘永济认为这是很中肯的意见,大曲堪称古今戏剧发展的枢纽。[38]大曲具有剧曲的属性,《薄媚》的流变与影响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经历宋杂剧、金院本和南曲戏文的淘洗后,大曲《薄媚》在福建莆仙戏中化为遗响。众所周知,南戏大致形成于宣和之后、南渡之际。大曲《薄媚》变身寄生在南曲戏文等,主要开始于这一时期。古老的戏文样式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但某些音乐形态有幸在福建莆仙戏保存传承下来。莆仙戏,是福建地区的一种古老剧种,大致形成于唐宋时期,距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因形成于兴化地区即今日莆田、仙游得名“兴化戏”,后改名莆仙戏。莆仙戏表演古朴优雅,不少动作深受木偶戏影响,富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其唱腔丰富,综合了莆仙的民间歌谣俚曲、十音八乐、佛曲法曲、宋元词曲和大曲歌舞的艺术特点,用方言演唱,抒情性强,具有浓厚地方色彩,迄今仍保留不少宋元南戏的音乐元素,被誉为“宋元南戏的活化石”。或者说,“莆仙戏是宋元南戏支流的例证”[39]。由于越是古老的,历史较早的成分保留得越少,丧失与变化者越多,无论曲式结构还是宫调风格莫不如此。理论上即便认为民间乐种与唐宋大曲之间存在着源流关系,二者形态上的确证还是比例小、难度大。[40]化石说、支流说,应该是重在表述地方戏对唐宋大曲、南北曲音乐遗存的可贵性,不宜皮相视之。以《张协状元》为例,这本早期南戏作品使用过的曲牌,在莆仙戏里竟然存有八十支之多。如上所述,宋代董颖、洪适等曾经以“薄媚”谱辞,官本杂剧中有九种以“薄媚”命名的杂剧。与元杂剧《拜月亭》呼应,莆仙戏也有[薄媚衮]。[薄媚衮] 或称“皮衮”,应当是大曲“薄媚”衮遍的一遍,包括前衮、中衮、煞衮,其节奏各不相同,在民间流传很广。刘永济先生认为:“衮指拍言是也。或是滚之省体,名为滚者,以水流比曲声之流转。”[41]衮之所以流传广泛,正在于其声调流转美听。南宋刘克庄在宴席上听闻歌者所唱后,其【贺新郎】中记载:“道是华堂箫管唱,笑杀鸡坊拍衮”[42],这些词句能够证明歌舞宴饮的场合截取大曲演唱的景象。[薄媚衮]演唱时,伴奏的乐器琵琶的四弦迅速狂挑,或者鼓之两杖高下闪击。尤其是表现跋涉崎岖山路的舞步,往往是以两杖鼓急速出击,[43]可见唐宋大曲、南北曲向地方戏曲莆仙戏的渗透影响。沿着【薄媚】等系列个案求索下去,我们会发现古剧源头更多重要的学术信息。

与西方相比,中国的古典戏剧成熟也晚。五代前后,歌舞戏和科白戏才被视为戏剧形态,成为正式的戏剧种类。溯源而下,曲与诗词异流而同源,[44]未有曲时词即是曲,[45]对词曲关系的思考一路追究到大曲、宋词那里。以《薄媚》为显例,相关南宋官本杂剧和院本以歌舞大曲搬演故事,在音乐曲调、体制方面予以多方融合变迁。南曲戏文脱胎换骨,凸显出【薄媚】词曲成长历程的内在基因,同时莆仙戏对曲调因子也有所选择性吸收。大曲《薄媚》从教坊曲调步入宋词、宋金戏剧、南戏等,不论简省、节选、摘遍或者重组等方式如何,彼此之间可以考知一定的承袭线索,具有一脉相承之处。大曲《薄媚》生前身后的演变轨迹充分印证:传统是一条长河。曲目源流的详考是深入认识大曲的重要路径。

注释:


[1]王国维:《王国维戏曲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第126页。

[2]脱脱等:《宋史》,中华书局,1965,第142卷,第2239~2240页。

[3]吴熊和先生认为,周德清《中原音韵》以及陶宗仪《辍耕录》,都曾论及当时所用六宫十一调的声情,其说或承自两宋,至少与宋人宫调声情之说相去不远。吴熊和:《唐宋词通论》,商务印书馆,2003,第396页。

[4]王兆鹏:《宋代所传词集再考》,《中文学术前沿》2012年第3辑,第94页。

[5]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第539页。

[6]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四部丛刊本,第10卷。

[7]唐圭璋:《全宋词》(二),中华书局,1965,第1165页。

[8]刘永济:《宋代歌舞剧曲录要》,中华书局,2010,第12页。

[9]王灼著、岳珍校正:《碧鸡漫志校正》,巴蜀书社,2000,第3卷,第74页。

[10]王灼著、岳珍校正:《碧鸡漫志校正》,巴蜀书社,2000,第3卷,第74页。

[11]刘永济:《宋代歌舞剧曲录要》,中华书局,201016页。

[12]吴梅云:“一代之文,每与一代之乐相表里,其制度虽定于瞽宗,而风尚实成于社会。天然之文,反胜于乐官之造作,故尼山正乐,雅诵始得所,而国风则不烦厘定。即后世飨祀符瑞歌功颂德之作,亦每视为官样文章,不如闾巷琐碎,儿女尔汝之争相传述。由斯以例列带乐府之真际,于周代则属风骚,于汉则属古诗,于晋唐则属房中、竹枝、子夜、边调等,于两宋则属诗余,于金元则属杂剧。”吴梅《吴梅戏曲论文集·中国戏曲概论》,中国戏剧出版社,1983142页。

[13]刘永济:《宋代歌舞剧曲录要》,中华书局,2010,第22页。

[14]崔令钦撰、任半塘笺订:《教坊记笺订》,中华书局,2012,第151页。

[15]本文所引唐诗,均见于彭定求等编:《全唐诗》,中华书局,1986

[16]段安节:《乐府杂录》,中国古典戏剧论著集成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第51页。

[17]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79,第62页。

[18]刘昫等:《旧唐书·音乐志》卷九,中华书局,1975,第1069页。

[19]李延寿:《北史》,中华书局,1974,第526页、第3055页。

[20]陈汝衡:《说薄媚》,《戏剧艺术》1981年第1期,第104页。

[21]赵俪生:《学海暮骋》,新华出版社,1992,第184页。

[22]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六六,中华书局,1979,第956页。

[23]钱谦益:《钱注杜诗》卷一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第398页。

[24]陈汝衡认为“薄媚”不仅指女子姿容秀媚,还可指男子漂亮,有牵强嫌疑(陈汝衡《说薄媚》);蒋礼鸿解释“薄媚”是捣蛋放肆的意思,这样的正话反说在通俗文学中尤其常用。参见蒋礼鸿:《敦煌变文字义通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14页。

[25]“赚人以娘称己,自道小名柳青”,参见钱南扬:《汉上宧文存·市语汇钞》,中华书局,2009,第119页。

[26]唐圭璋:《全宋词》(四),第2666页。

[27]周贻白:《中国戏剧史长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第58页。

[28]王国维云“宋杂剧中用大曲者几半”,所言极是。参见王国维:《宋元戏曲史疏证》,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第122页。

[29]谭正璧:《话本与古剧》,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171页。

[30]王学奇等校注:《关汉卿全集校注》,河北教育出版社,1988,第288页。按,此书注释“大曲”为泛指元代流行的戏曲,有失公允。

[31]胡忌:《宋金杂剧考》,中华书局,2008,第129页。

[32]刘昌:《芦浦笔记》卷三,知不足斋丛书本。

[33]王国维:《王国维戏曲论文集·宋元戏曲考》,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第46页。

[34]王国维:《王国维戏曲论文集·宋元戏曲考》,第46页。

[35]薛瑞兆:《宋金戏剧史稿》,三联书店,2005,第136页。

[36]吴梅:《吴梅戏曲论文集·曲学通论》,中国戏剧出版社,1983,第261页。

[37]钟涛:《宋大曲以歌舞演故事探略》,《青海师范大学学报》2004年第4期。

[38]刘永济:《宋代歌舞剧曲录要》,第25页。

[39]王耀华、谢宝乐:《莆仙戏是宋元南戏支流的例证》,《音乐研究》1983年第2期。

[40]王安潮:《唐代大曲的历史与形态》,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11,第246页。

[41]刘永济:《宋代歌舞剧曲录要》,第17页。

[42]唐圭璋:《全宋词》(四),第2629页。

[43]刘念兹:《南戏新证》,中华书局,1986,第21页。

[44]杨恩寿:《词余丛话》,《中国古典戏剧论著集成》(九),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第237页。

[45]刘熙载撰、袁津琥校注:《艺概·词曲概》,中华书局,2009,第578页。

注:本文发表于《乐府学》第十七辑(社科文献出版社2018年8月

注:本文发表于《乐府学》第十七辑(社科文献出版社2018年8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高莹老师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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