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2日，本报以“没念好书5岁女童被亲生母亲打死”为题，报道了4月4日发生在朔州市朔城区的这起悲剧后，引起了读者的极大关注。
亲生母亲为何如此狠毒，居然将女儿活活殴打致死？为此，记者对嫌疑人及其丈夫进行了近距离采访；同时，山西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的唐巍华讲师，则从教育学的角度，对这起悲剧进行了深层次剖析。
案件追踪
她说女儿生性倔强
4月12日上午10时，记者来到朔州市朔城区公安局看守所采访。
“哐当”一声，讯问室通往监区的铁门打开了，戴着手铐的李某被一名女警官带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大开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红色囚衣，表情木然，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后，双手交叉放在了膝盖上。“里面冷吗？”记者问道。李某摇了摇头，脸色淡然。“咱们说说你女儿吧？”记者试探着问。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说，“你问吧。”“有人说，女儿是你婆婆带大的，你和女儿的感情不是很好？”“孩子是我一直带的呀。女儿出生时，儿子才1岁，我就让婆婆帮着带女儿。女儿长到5个多月后，生了一场病，病好后一直由我带。”她的话语里满是委屈，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她说，自己是平鲁区白堂乡安太堡村人，因为安太堡露天煤矿占了村里的地，中专毕业的她被安排在煤矿搞清洁，丈夫在平鲁区某公司上班。她和丈夫上班后，“就用布带子拴住女儿，锁在家里。”说到这儿，李某突然哭出声来，“她脾气可倔呢，没有一天不哭闹。”“那你是怎么做的？”“哄她呗，有时也吼几声。”“打她吗？”
李某轻轻点了点头，“那天，我一大早就起来给他们做饭、穿衣服、洗脸，心里麻烦得不行……”
断成几截的扫帚把
问及事发当日情况，李某的语气一直比较稳定。
4月4日是清明节，一家人全放了假。丈夫有事外出，她就在家里做家务，辅导上幼儿园的儿子和女儿。幼儿园的课文，6岁的儿子都能背下来，可是5岁的女儿萌萌就不一样了。“你教她，她说自己会了，你让她念，她又说不会，可倔呢。”没办法，她就教女儿念一篇课文，“教半天说不会，有时还故意念错，我气得不行。”李某说，她把萌萌拉进卧室里，抓起床上的木柄小扫帚，狠狠揍了起来，边打边骂，越打越恨，越恨越打，起初是臀部，后来就不着边界了。萌萌起初边哭边用手挡，到后来就哇哇干嚎。李某直到把扫炕扫帚的木把打碎，断成了几截，这才停了手。
过了好一会儿，萌萌停止了抽泣。“她说，‘妈妈，我要喝水’。我喂了几口，结果她全吐了。我还没收拾完，她又叫唤肚子疼，我又喂了点儿热水，并摸了摸她的手和脚，都是冰凉的，于是就把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让她睡觉。过了一两分钟，她浑身发抖，叫喊不醒。我吓坏了，赶紧给她爸爸打电话。”
正在附近办事的武某听到妻子在电话里说“萌萌病得厉害，赶紧回家”后，急忙开车往回走，和母亲把女儿送到朔城区人民医院，结果为时已晚。
记者问李某，怎么会下手那么狠。
她有些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当时可能是气蒙了。”“你觉得这起悲剧，是怪女儿倔强呢，还是你自己教育方法不当？”
李某再次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说：“都有吧。”
采访结束时，记者问李某：“想对你的丈夫说些什么吗？”
她双手掩面，用颤抖的哭声说：“把儿子带好。”
孩子身上伤痕累累
返回朔城区公安局时，当时出警的民警孙超告诉记者，他们接到萌萌的奶奶张某报警后，迅速赶到了安泰堡花园小区，只见张某哭得撕心裂肺。
张某悲痛欲绝地告诉民警，送孩子去医院的途中，她就觉得蹊跷，头一天萌萌活蹦乱跳，好好儿的，怎么一夜之间手上、额头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后来，她解开萌萌的衣裤，发现臀部、腿部、脚面伤痕累累，“叫人心疼得都不能看了。”
儿子告诉她，萌萌的伤是妻子打的，张某当即报了警。
民警称，见到萌萌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吃了一惊，“她的臀部及双下肢几乎体无完肤。”
李某告诉民警，打女儿的扫炕笤帚扔在了自家的垃圾桶里，民警翻寻了半天才找到了笤帚把。“那不是断了，准确地说是碎了。根本无法想象，萌萌遭遇的毒打有多严重！”
记者在民警的电脑上，看到了萌萌被打伤后的照片，那一块块青紫着实让人揪心、落泪。
“妻子是个要强的人”
在城区张辽路边，记者见到了李某的丈夫武某。
武某比妻子小1岁，他从记者的相机上看到妻子的照片后，眼眶湿润了。
他证实了妻子的说法：萌萌在由奶奶看护了5个多月后，他们把女儿接到了身边。每天上班时，他们就把女儿拴在家里，过了一段时间才送到附近的一家幼儿园。他也认为，女儿有点倔。他说，因为倔，女儿常常被妻子骂，“有时也打，但没有这么狠。”
记者问他女儿向他告过状没有，他说，自己给人打工，每天早出晚归，走的时候孩子们都还在睡觉，等他回来时，都已经睡了。“你妻子脾气如何？”“她是个要强的人，脾气上来了，谁也管不住，就像是疯了。”“会不会有精神疾病？”“我看她是生活压力大。”“夫妻二人都上班，怎么会呢？”
武某摇着头说，他们两个人一个月挣不到四千块钱，除了还房贷、吃喝拉撒等基本开销，“几乎一分钱也剩不下，要不是她要强，要不是生活压力大，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记者告诉他，李某捎话让他“把儿子带好”，武某顿时泪流满面。
专家剖析
唐巍华 山西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 教育管理和教育法学研究方向讲师
之所以出现家长打死孩子的悲剧，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父母将孩子视为附属品，漠视了孩子的人格和尊严。其次，父母自身心理不成熟，情绪管控能力较差，容易冲动行事，并倾向于将所有过错归结到孩子身上。第三，传统文化中负面内容的毒害。“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等教条式言论在中国社会中广泛流传并被众多家长奉为经典。第四，我国法律对暴力型家庭教育介入力度不够。
从教育活动的规律而言，家庭教育是孩子品德培养、思维品质形成的“第一课堂”，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家长自身的言谈举止、品德素质对孩子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采用打、骂等暴力手段往往导致恶劣后果，甚至激发孩子的逆反心理，对孩子的心理健康、身体健康造成更大的伤害。孩子知识经验的获得，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对外世界，尤其是对父母言行的模仿和体验，而暴力性家庭教育环境向孩子传达了这样一个信号：只有暴力才能解决一切问题。社会就像一个生命体，而个人就如同生命体中的一个个细胞，如果暴力倾向的个体所占比例较大，这个社会的危险性和不稳定性就越强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发展趋势。
另外，孩子的身体、心理发展具有阶段性，不同发展阶段的孩子身心具有显著差异。家长应该注意不同阶段孩子身心发展的特点，采取适当的手段加以引导、教育，而不是采取打、骂等暴力手段。此外，我国现行法律对于家庭暴力性教育方法的干预力度不足。在法治发达国家，父母打孩子是被明令禁止的，是一种不合法的“虐待”行为，会遭受法律的严厉制裁。虽然，父母都自称为了孩子好，打死、打伤孩子并非本意，多数情况之下都是无心之失，但他们的暴力行为对孩子的身体健康，甚至生命造成了威胁，必须予以法律严惩。（记者 王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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