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小
高一下半学期,我在网聊中认识了同城的他(用他来代替孩子的父亲吧),他是“社会”上的人,比我大四岁。见面后的相处中,我彻底被他征服:男人血气方刚的魄力,重哥们义气,抽烟喝酒的姿势煞是迷人,就连左肩膀上精巧的虎头文身都渗透着一种酷酷的霸道。总之,我喜欢上了他“坏坏”的桀骜不驯。
我好似被蒙住双眼,伸着嫩手小心翼翼胡乱摸索时,他握住了我的手,带我进入了从未涉足过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如梦幻般纸醉金迷,新鲜刺激。我开始了青春期的冒险旅程:学会了逃课,知道找什么理由最容易欺瞒老师和父母,我用他给的钱“贿赂”同学,帮着记课堂笔记；他送我高档礼物,小闺蜜见状,发出尖叫的羡慕声。那一瞬间,我犹如陷进了万朵棉花糖里,感到从未有过的甜丝丝的膨胀感。
在他的世界里,我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也品味到了有男朋友的荣耀,但唯独没学会保护自己。为了他,我不惜与悲恨交加的父母决裂,毅然冲出校园管制的“牢笼”,将正在怒放的青春奉献给了爱情。那段日子,他就是我的天,每时每刻都不想离开他。
我的青春结束得非常仓促,情窦尚未初开,便直接踏入了完整的成人世界——怀孕。怀孕是怎么一回事,我对此知之甚少。最初的症状我以为是生理期的紊乱,再往后,看见镜子里稍显圆润的身材,我还计划着抓紧减肥。直到吐得昏天黑地,无法进食,去医院检查才得知怀孕已有三个月。那天下午,我头一次听医生说什么是妊娠反应,隔多长时间需要做孕检,孕妇应该如何调节情绪等等。这一切,我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新鲜,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竟要当妈妈了。
缓过神来,我害怕了:自己还是个孩子,突然要做妈妈了,心目中的妈妈应该是很成熟的大人模样。我惶恐地告知他怀孕一事,他照旧一副很酷很转的做派:生,由你,流产,也随你。这两个选择对我而言都极其恐怖。“我还没做好结婚的打算。”我百般纠缠,他不耐烦地答复我。以我的阅历怎能洞察错综复杂的情爱与人心的嬗变。“有了孩子肯定能拴住他。”这是我对爱情的理解。爸爸打我,妈妈劝我,我充耳不闻,坚守着自己愚蠢的决定。
我本应参加今年的高考,可怀孕彻底颠覆了我的青春。我躲在家里待产时,同学们闷在教室里做习题和试卷,通宵达旦,备战高考。我每天夜里几乎做同样一个梦:梦见在课堂上的场景,看见黑板上的数学题,发愁的要命,老师和同学的面孔清晰可辨。一觉醒来,目睹隆起的腹部和枕边的育儿读物,拖着臃肿疲倦的身体,我就特别怀念教室里的光阴,怀念同学聚会时的欢闹,甚至怀念那张狭小的、散发木头香味的课桌。
怀孕八个月后,他人间蒸发掉了,所有信息也全部将我拉黑。那时我才明白,自己错了,错得无可挽回。我去医院引产,医生给出的答复是“不可以,危险太大”。那段日子,我天天哭,祈求所有的现实都是一场梦,祈求时光再退回到学校里。然而祈求最终抵不过真实的状态。每到中午,我不由自主地站在阳台上,透过玻璃,朝下张望回家的学生。到上学的时间,我再走到阳台上,目送那些身穿校服、背着双肩包活泼轻快的身影。
今年七月底我生下了女儿,时间不长,我迎来了19岁的生日。坐月子期间,我陆陆续续收到同学们将要去读大学的短信。我着实受不了这种对比,我把手机卡扔进马桶里,拒绝同学来家的探望,断绝了所有关于同学的联系。
自从女儿出生后,我几乎没有出过门,唯一一次是带着女儿去打疫苗。当我看见左邻右舍意味深长的关心和询长问短时,我胆怯了,再也没有走出家门的勇气,即使女儿生病,也是爸爸开车、妈妈抱着去。
父母见我每天以泪洗面的萎靡不振,很是着急,“难道你一辈子不出门吗?尝试一下走出去。”那天爸爸鼓励我,要陪我下楼。可我刚迈出防盗门,就感觉好多的冷嘲热讽朝我袭来,我赶紧转过身,关上了门,其实楼道里空无一人。我害怕听到“少女妈妈”这几个字眼,害怕人家议论我是“坏女孩”。以后的路很长,我要怎么去面对?
噩梦醒来是早晨
知 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相信每一个善良的人在读了琛雪的故事后,内心都会非常沉重,她内心的悔恨无助,她父母椎心泣血的痛,即使没有感同身受,也能深深理解。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琛雪一定不会选择走这条路,但是,时光不能倒流,面对和接纳,调整好心态,是最具建设性的方法。倪萍的姥姥曾经说,再黑的天也会亮的。这是老人家的智慧,面对艰难的生活,我们都需要这种豁达乐观。
琛雪已经为自己的轻率固执和愚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通过这一劫,她会迅速成长。现在琛雪已经有了抑郁症的征兆,需要家庭和社会温暖有力的支持,帮助她走出这块沼泽地。
和那些故意玩弄少女身体和感情的成熟坏男人不同,琛雪早恋的对象,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只比琛雪大4岁。面对自己闯下的祸,与其说他是坏心肠地跑掉,不如理解成他是恐惧地逃避,他的年龄和心智还不足以担起这样重的责任。青春期是追求独立自主却又缺乏正确判断和有力担当的年龄,在这个时期,有那么一些叛逆得格外厉害的男孩和女孩,真是跌跌撞撞地度过的。这一方面来自他们自身的个性,另一方面也与家庭和社会的教育缺失及环境恶劣分不开。当他们跌跌撞撞摔倒时,我们尤其是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应伸出手扶住他们,而不是谴责唾弃,否则就是在不幸之上再添一分不幸,因为早恋早孕而自暴自弃甚至放弃生命的例子我们都不陌生。
琛雪固然不幸,但是身体并没有因粗暴流产而受到大的伤害,父母也给予她温暖的关怀,这是琛雪最宝贵的拥有,假以时日,她会慢慢重拾自信和欢乐的。在琛雪身上,存在许多不合理信念,比如“生下孩子就能拴住他的心”,比如“别人都在背后议论自己,说自己是坏女孩”。这些不合理信念需要一点点澄清扭转,这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所以我建议琛雪尽快接受长程的心理辅导。
人这一生,难免不走弯路,努力调整到正道上来就好,噩梦醒来是早晨,怀有这样的信念对琛雪来说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必需的。像琛雪一样做少女妈妈的虽然是少数,但是早孕的少女却不在少数,因为这个群体的与日俱增,许多城市成立了专门的救助中心,如海南少女意外妊娠救助中心。该救助中心主任喻瑞平教授表示,从少女求助的案例可以看出,多数女孩是因为一时性冲动,控制不住而吃了禁果,很多并不清楚性是怎么一回事,有的女孩简单地认为事后洗洗就不会怀孕。由于性教育的“缺失”,使得少男少女性知识相当匮乏,根本不懂得如何成熟地看待性行为。少女们面对恋人提出的性要求,不懂得或者不善于说“不”,她们在面对性侵犯时,也不懂得保护自己,而且在性行为已发生的情况下,她们不懂得如何避孕及处理可能发生的后果。所以,对少男少女必须上好性教育这一课,这是父母、学校及社会都不能推卸的责任。
琛雪这些未成年女孩通常是受害者,遭遇这样的伤害,除了安抚、照顾好她们的身体之外,更要呵护好她们的心灵,通过温暖的关怀和心理辅导帮助她们树立自信,让她们重新审视和爱惜自己。如果受伤少女不能得到及时帮助,极可能导致她们心理歪曲,尤其遭到过性侵犯的女孩很容易厌恶自己或仇视社会,发生伤害自己或报复社会的行为,那将是不幸之上的不幸。
对琛雪来说,这个教训是巨大的,接受了这个巨大的教训,从此学会以谨慎认真的态度来生活,也不失为一种收获。琛雪还非常年轻,有父母的帮助,继续求学也是可行的,有了一技之长,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立住脚,人格的独立需要时间来学习和磨练。早恋早孕哪怕做了少女妈妈,都不是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只是懵懂年龄的不正确选择而已。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就咬牙面对吧,人总要学着长大。祝福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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