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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说南京路四大百货公司
1918年 8、9月间,上海《申报》上连续刊登了一条“永安公司、大东旅社开幕广告”,广告词称:即将在南京路西段、浙江路中心开设的永安公司,“建筑既极精良,楼阁则九层云拥,而搜采亦臻美富,物品则万国星杂,各公司苟有所需,本公司实无不置备”,大东旅社则“一尘不到,定为高士之居,四季皆春,能夺天公之巧”。9月5日,一幢钢筋混凝土结构具有欧洲古典风格的六层大楼横空出世,政界、商界等各界来宾五六百人齐聚六层楼上的倚云阁予以祝贺。与此相对应的,是马路对面开业一年旗鼓相当的先施公司则在进行“大减价”销售,两大百货公司在南京路上比肩而立,是祸是福?后来人们发现,永安公司的开幕,宣告了上海“摩登”时代的到来。
永安公司
永安公司是由旅居澳洲的华侨郭乐、郭泉、郭顺等兄弟合资创办的。郭氏兄弟原籍广东中山县,排名第二的郭乐(1874—1956)在澳洲经营果栏发了财,于是模仿澳洲英国人开的“英地海登公司”,于1907年8月在香港皇后大道开設了永安环球百货公司,与同样来自澳洲的华侨马应彪等开设的香港先施公司对垒。民国成立后,上海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人口众多,富豪巨贾云集,已是一个具有宠大购买力的消费市场。差不多同时,郭乐与马应彪都觉察到了上海具有的商机,决定向上海拓展百货经营。此时的上海,南京路已是客流最多的商业街,从外滩到今山西南路一带,布满了商店,其中有亨达利钟表店、老凤祥银楼、邵万生南货店及福利、泰兴、惠罗等外商开设的百货公司,而南京路西段颇为冷清,多为中式店铺和茶楼,地价也相对便宜,于是马应彪和郭乐分别选定南京路浙江路口的西北与西南两侧作为上海百货公司的新址。
清末民初的南京路上中式店铺
据说当时郭泉、郭葵两兄弟住在交通便利、信息灵通的四川路上,每天乘车去上海各个路段考察,这天来到南京路上,他们坐在南京路浙江路口的日升楼上佯装喝茶,秘密的指派了两个伙计站在南京路的两边,从早到晚用取豆的方法计算过往的人流,结果发现路南人流更多,大约路南是富人集居地,他们购物总是先逛路南,最后他们看中了易安茶社旁边的地段,也就是现南京路浙江路口的西北角,可巧的正与正在建造的先施公司大楼相对。
郭泉
永安公司以每年5万两白银的代价,从大地产商哈同手中租下了8.51亩土地,租期25年,期满后连同土地和房屋全部归还土地业主。当时悉尼的华侨纷纷踊跃投资,结果集资200万港元。但不巧此时殴战爆发,建筑材料不易采购,工程延至1916年开工,让先施公司抢了先机。
先施公司创办人马应彪
永安公司创办人郭乐
1917年10月20日建成开业的先施公司,是幢高5层的骑楼式钢筋混凝土建筑,进门的店面依照广东人喜欢喝茶的习惯设为茶室,商场设在里面,搬用澳洲百货公司的样式,1至3层都是宽阔商场,设有24个商场部门,各层有巨大的楼梯相连接。公司在商场内安置了大玻璃橱柜,兼具陈列及收纳功能,让顾客可以自由参观商品,减少了压迫感。大楼的四、五层附设东亚旅馆、豪华的东亚又一楼酒店,后来又在屋顶设游乐场,是当时上海由华人开办的第一家集百货、酒楼、旅馆和娱乐设施为一体的综合性大型商店。进入百货公司大楼的顾客最初仅打算买衣料、日用品的,却不料进入了吃、喝、玩、乐都齐全的场所,这是上海从来没有过的商店形式,大楼这样的设计,连外国人也叹为观止,称其为世界的市场。
先施公司近景
黄焕南以香港总行监督名衔兼上海先施公司分行总司理,由董事局派来上海,主持业务及一切行政事宜,刘锡基为副手司理。黄焕南乃澳洲华侨,早年与马应彪同甘共苦,共同开创了先施事业,他们为上海先施百货公司带来了全新的经营方法。同当时中国人见惯了的百货店有很大不同,细心的人们发现,原先福利、惠罗等外商百货公司不售中国货和小商品,并由印度巡捕管门,购物需讲外语,令人望而怯步,而到先施公司来,在高档的舶来品洋货中,也能找到品质好但价格相对便宜的国产品。公司还把一些残次和被挤压的商品搭配成价值一元的商品包,任人选购。在那之前,中国人已经习惯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传统,百货店里的商品从不明码标价,大多数商店里都没有专为顾客设置的柜台、货架,货物直接堆在店门口和仓库里。但这个公司在在商场正面的高柱上大书:始创不二价,诚信名远扬。公司又在上海滩率先招聘女售货员。据说,马应彪思想开放,当年香港先施公司开业时,因人手不够,他贴出招聘女店员启事,但清末民初时女性受“三从四德”影响,不愿抛头露面,结果一个多月都无人应聘,于是马应彪的原配夫人霍庆棠女士亲自做起了化妆品部的售货员,她是一位牧师的女儿,少年时代聪明好学,喜欢追赶时代思想新潮,她不但自己抛头露面,还还带动了两个小姑和她一起站柜台。在当日的中国,这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于是人们纷纷来到先施公司一探究竟,而霍庆棠仪态端庄,善于辞令,介绍起货品来头头是道,很快赢得男女顾客欢迎,她直到生下自己的第五个儿子才辞掉售货员之职。上海先施百货公司开业后,马应彪认为当代女性消费时代即将出现,为了更好地为女性顾客服务,也招聘了一些女售货员站柜台,她们个个长相标致,服饰统一,面含微笑,这在当时的上海也炸开了锅。
黄焕南
先施又故意压低外国人常购的罐头等商品,向外国人挨户散发价目单,在外文报纸上刊登广告,逐渐拉了些外国顾客。它的经营方法是全新的,因而成为南京路商业改革的先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此后几十年里,说它引发了中国商业及消费方式的一场革命,也不为过,有钱人为了能买到与世界潮流同步的各种商品纷纷而来,而钱包瘪瘪的普通市民,一样能从先施购得自己心仪的商品。开业第二年,马应彪已乐呵呵地拿到了相当于投资两倍的回收。
先施公司时装部
先施公司家具部
先施公司店堂照相机柜台
在上海人眼中,大型百货公司到底还是新鲜事物,于是永安公司开业后,仍引起了轰动,人们纷纷涌到南京路,亲眼看看这家新开公司的还能为上海人带来什么时新的东西。
永安公司
永安大楼由公和洋行设计,辛和记营造厂承包建造。大楼平面为长方形,东北部外延呈狐形,沿南京路有三座圆柱拱形大门和大片橱窗,大门入口用爱奥尼式双柱,沿浙江路和金华路共有5道侧门,南面九江路有一道后门,大楼二层及六层楼面各挑出一条长廊,装饰有铸铁栏杆,东北角大门上每层都挑有带铸铁栏杆的大阳台作为装饰,长廊和阳台都用柱子上的双牛腿支承,西北屋顶转角有三层巴洛克式塔楼倚云阁。
永安公司规模更大,营业面积达6000多平方米,分成44个部门,布局也搬用澳洲百货公司的样式。为了与几家外国大公司和先施公司竞争,并后来居上,永安公司老板郭乐考虑了很多。他们首先在商场设计上就借鉴先施公司的经验作了些许修正。在一层临南京路的地方装饰了10个大型橱窗服饰模特儿,首开了上海大商场以沿街面橱窗陈列商品的先河。铺面商场全部为马赛克地坪,楼上均铺打蜡地板,在明晃晃的日光灯照耀下,声势、气派比先施更为显赫。考虑到顾客的心理和方便,将商场设计安排成一进门就能看见琳琅满目的日用品,具有较大的吸引力;二楼为呢绒绸缎,柜台设计的阔绰有余,能使商品摊开便于顾客尤其是女顾客从容挑选;三楼和四楼经营珠宝、钟表、家具等贵重和大件商品,因为属于奢侈品,有心购买的人不在乎多爬几层楼梯,何况公司有代送大件货品业务。五楼为办公场所、样子货间和食堂。从第5层可通往西边的大东旅社。旅社设有142间客房,比先施的东亚饭店多一间,内部装饰考究,设备齐全,设有大东酒楼、酒吧和弹子房。一楼有饮冰室,当年冷饮在上海还是希奇的东西。二楼开设大东茶室,茶室内宁静、舒适,可以在此看书、写稿,约友聚首。三楼设有中菜、西菜间,每天有菜单送至旅客房间,顾客可以随意点菜,服务员也可把酒菜送至房间。后来又开设了上海第一家对外营业的舞厅——大东跳舞场,这可是先施所没有的,于是成为“上、中流人士的休闲旅馆”,与当时上海最大的旅馆东亚、远东、一品香齐名,很多政客、高官、商家、绅士及富裕家庭的子弟们住宿的目的是“寻求快悦的游戏”,买什么东西,自然就近在永安公司买。
先施公司楼顶设有先施乐园,有茶座、影戏场、弹子房、练身机等,园中布置有花卉盆景,顾客逛累了商场可乘电梯上到屋顶花园游乐。
先施公司屋顶花园之一
先施公司屋顶花园之二
先施公司屋顶花园之三
永安公司也在楼顶开辟了天韵楼游乐场,公司开幕时,天韵楼尚未营业,当时放置了600多株松树,后来应的顾客的要求供应茶点,供人登楼远眺风景,以后天韵楼增添电影院、剧场,经常演出海外电影、京戏、宁波滩簧、滑稽、中外戏法、杂技等节目,并设有健力打球磅、拳击磅、拎灯桩、高尔夫球场、射击等游戏,还有小吃部,游客在这里可以各取所好,尽情玩耍。1927年江笑笑、鲍乐乐从杭州初到上海,就在天韵楼演出四簧,爱看独脚戏的观众特别多,常常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得水泄不通。倚云阁则经常陈列希奇古怪的东西等,于是两个功能不相上下、但又各具千秋的大百货公司,没有两败俱伤,而是相得益彰,就象两朵亭亭玉立的姐妹花,并肩屹立在南京路长街两旁。
永安公司天韵楼
花样百出的竞争手段
永安公司能够顺利发展,主要是总监督郭乐的功劳,郭乐从一开始就打出了“统办环球货品发售,输出中华诸般土产”的口号,公司销售的上万种商品中80%以上是英国毛织物、法国化妆品、美国电气制品、瑞士的钟表等进口品牌商品。经营商业最忌讳压本,郭乐确定了一个原则,叫作“货如轮转”,根据市场的行情及时进货。他与公司负责人每年都要到国外考察商情,并定期派人到全国各地调查市场动态,还经常在商场巡视,查看商品销路,了解存在问题,及时改进。他在大东旅社包了一个房间,经常深更半夜一个人到商场四处检查。先施公司的外国货往往要通过外国洋行进口,郭乐则在美国、英国各设一个办事处,同美英等国一些名牌厂商直接建立购销关系,有些商品还特意去国外定制。上海富翁有一种赶时髦相互攀比的习气,对于时尚新颖的物品,不管价钱怎样贵,还是争着购买。因此,当一些外国厂商和洋行来推销新颖商品时,永安公司与它们约定包销,要求它们在一定时间内不卖给其他商店,这样容易推销,同时把价钱定的较高。比如美国克宁牌奶粉,一开始由永安公司独家经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当别的店进货时,有钱人已经买得差不多了,永安只剩下了一些剩货,就开始削价销售,既不蚀本,又打击了同业。
郭乐在服务上也动足了脑筋,郭乐认为 “得罪一个顾客,就等于赶走了10个顾客,接待好一个顾客,等于拉来10个、100个顾客。”在商场最显眼的地方悬挂了一条用霓虹灯制作的英文标语:“顾客永远是对的”。要到永安公司担任店员的话,都要通过英文、数学考试。晚上都要学英文,进行学习。为了依靠高级职员,把他们的工资定的很高,公司设里“永乐新村”、“永安坊”、“永安里”等产业,四川路上的永安里就是为中层干部修建的宿舍。为保证永安最佳服务,公司设“德商、智商、体商”三个管理部门,训练员工笑容可掬,不厌其烦的伺候顾客挑选货物,不论营业员有理与否,只要顾客不满意,轻则警告、记过,重则开除。于是营业员要拉得住顾客,必须熟悉商品的性能、特点、使用方法以至调试安装,一旦有顾客前来,营业员都会千方百计使顾客满意,甚至于换取数十上百次货品才能作一笔成生意。
作为一家销售环球百货的永安公司,经常有外国人前来购物,店员介绍商品要讲英文,要开英文的发票,由此公司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国际化,公司店员都要通过英文和数学考试。先施公司怕营业员熟悉专业后跳槽,常调动工作,致使职工不安心工作,永安则为了提高营业员的专业素质,各柜营业员很少调动,与老顾客都很熟悉,拉住了生意。
上海永安有限公司高级职员
还有一个人对永安百货公司也很重要,同其他商店一样,店内并不总是太平,有时会用进一批流氓来打秋风。大东旅社开业的那天,本来应该红红火火的场面却被一帮流氓破坏了,他们叫嚣着要把大东旅社全部包下。这时候郭乐的堂兄郭标出面了,他一面在天韵楼娱乐场里和他们谈判,一面就派人通知巡捕房,这些人一看到巡捕房的包打听来了,就作鸟兽散。后来他们知道,郭标与当时工部局和巡捕房的头面人物关系密切,承担了为郭氏企业保驾护航的职责,于是再也没有出现。
郭标
永安利用自己认识的上层人士多,人脉广,资金雄厚,还创造了一些前所未有的促销手段。永安开业不久,曾向英、美等国领事发出一些折子,拿到折子的顾客,平时购物只要记帐,到时总付,既方便,又有面子,受到外国侨民的欢迎。不久几位中国高层人士来到经理部,提出将折子户扩大的建议,于是郭乐将凭折子购货的对象扩大的一些达官贵人,因此上层社会的人士争来开户,惟恐拿不到折子而失了面子。公司最初还推行代客送礼业务,逢年过节,由送货车为顾客送礼物,这使上层人士引以为荣。后来郭乐发现送出去的礼品有不太受顾客喜爱的,就改为发行公司独有的印有“永安”字样的礼券,顾客凭券可在公司任意选购商品。有不少外国人和富人,离开上海后,在外地买不到名贵的外国货,可是已经吃、用惯了,只好向永安公司函购,为此公司增设了函购业务,既扩大了销路,也扩大了公司的影响。
1923年的永安公司
由于永安公司在经营上的巨大成功,欧美各国的各大生产厂商都乐意将产品首先供永安试售,以打开中国市场,这使永安的商品总是比其他公司更丰富,也更时髦,成为国外新潮生活用品在中国的销售窗口。在这里,顾客可以购买到世界各国的名牌奢侈品。公司的店堂内永远热热闹闹,为了保持旺盛的人气,郭乐还将站柜台的一些容貌姣好的职员组织成时装模特队,她们穿着由国货丝绸缝制的各式时装,在宽大的楼梯上款款展示,十分抢眼。公司还经常举办美容化装表演、邀请电影明星来店中演唱,引来观者如潮。公司经常在屋顶花园举办晚会,夏夜,市民们喝着冰咖啡,欣赏着各种演出,享受着凉风习习,夜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永安公司举办的时装表演
永安职员组成的时装模特队
永安公司举办的时装表演之一款
先施公司也不甘示弱,先施又在北侧的天津路方面增设先施化妆品发行所、东亚理发厅、浴德池浴室、先施保险公司等。浴德池据说是1919年为与西安华清池竞争而建造的。营业面积达1200平方,跨越1~3层,能同时接待230名客人,成为上海首屈一指的大型浴场。此时,马氏集团投资保险业、地产业、金融业及家具工厂、化妆品厂,先施公司分公司遍及香港、广州、上海、新加坡、南宁等地,打出先施牌花露水、牙膏、雪花膏等产品,所谓宝刀不老。1922年3月8日至12日,年已70的法国霞飞将军访沪,霞飞夫人深爱中国物品,在上海的几天,几次去商店购物,除了在老介福绸缎庄购买了绸缎外,在先施公司,就购买了中国式皮箱几只,福建小漆箱一只,旧式宫灯一对,中国女鞋一双。1924年,改装公司大楼,旅馆部分加盖为8层,规模更加庞大。先施公司的广告让上海人家喻户晓。
先施公司汽车广告
永安与先施就象并蒂莲
三足鼎立
1926年,先施公司内部出现了分裂,副经理刘锡基联合一些高级职员,准备另起炉灶,自开公司,他们与澳洲华侨李敏周联手在先施公司西侧建造了楼高七层的新新百货公司,11月20日开业,加入了百货公司经营的行列。
李敏周
因为有先施和永安两公司作蓝本,新新公司大楼的外形和内部布局,可与欧洲同业媲美,当时被称为中国最新型之百货公司。新新公司资力不及永安,因此调整了经营策略,销售的国货商品比例高于永安和先施,罐头、酒、烟草、文具、化妆品、金物、南货、西药、手帕、袜子、服饰等人们最想购买的商品都设置在一层。公司首创冷气开放,炎炎夏日,商场里就象清凉世界。公司还别出心裁地在6层商场里用玻璃隔出一间演播室,日夜不停地做广告,还采取“猜谜得奖”的独特经营方式。无线电本来在上海就很希奇,人民可以隔着玻璃看到这一新奇事物,谁不想尝个鲜,于是每天这个玻璃电台播音的6个小时时间内,外面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顾客。新新虽然化了一笔钱开设这样一个玻璃电台,但因为开设在楼顶,上上下下的人都会经过商场,顺便就在这里买东西,消费其他项目,于是招徕了人气,渐渐在南京路上站稳了脚跟。
新新公司近景
新新公司的塔尖
新新公司新新花园
永安与先施的老板之间有亲戚关系,面对新新公司的崛起,两者化敌为友,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新新。一次新新开展大减价活动,特制了一大批“鸳鸯牌”雪花膏作为赠品。先施、永安获悉,扬言“将以更高贵的商品作为赠品,看谁本钱大”,迫使新新却步。但新新适当的定位使自己错开了与永安、先施的正面交锋,经营一直相对稳定。南京路与浙江路交叉点的周边地区成为上海最有活力的区域。
1927年挂满减价布幡的先施公司
南京路浙江路口先施公司门口热闹情形
其时,郭泉的长子郭琳爽在协助父辈管理企业的过程中曾多次到海外考察商业,接受了一些西方企业的经营经验,1929年他被郭乐选为接班人,来上海任上海永安公司副司理。郭琳爽尽力协助坐镇在上海的郭乐,重新规划了永安公司的发展计划。
郭琳爽
当时因为世界经济危机波及中国,加上国人抵制洋货的运动不断高涨,给商店带来了冲击,永安公司由盛转衰,开始走下坡路。郭乐和郭琳爽觉得改变策略,加重商场国货的比重。永安公司经营的国货本来不多,但都是各地著名的土特产品,如景德镇的瓷器、湖州的丝绵、金华的火腿等。郭乐和郭琳爽根据上层社会的习惯和需要,挑选了一些在原料和生产技术等方面有条件的厂家仿制外国名牌产品,用“永安”本牌加以推销。比如参照外国毛皮软底拖鞋式样,将原来流行的硬底绣花鞋改为软底拖鞋,把原为医疗用具热水袋改为普通的家庭日用品。原来上海的摩登女子都到霞飞路(今淮海中路)上的俄国女鞋店去买皮鞋,永安向特约制鞋工厂提供了优质原料,工厂又从俄国女鞋店挖来一位出样技工,很快生产出价格更便宜、质量不相上下的皮鞋,抢来了生意。有一些新产品,质量好坏不清楚,郭乐就采取试销的方法,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正式进货。对一些季节性强,摸不准市场需求量的货物,则采取寄销的办法,如每逢春节,就寄销各个小手工业者制作的绢灯和宫灯,从中收取30%到40%的佣金。一些不知名企业生产的新产品,经永安热卖后,很快成为名牌产品,如双妹牌花露水、华南牌电风扇、永字牌热水袋、龙门牌袜子、鹅牌汗衫等等,都是经永安公司扶植、推销而出名的。
为了眼前解决商场建筑面积不够使用,以及今后永安公司大楼归还哈同后的生存与发展,郭琳爽建议收购永安公司大楼东边浙江路和湖北路之间的尖角地带新新大舞台及楼外楼游戏场产权(今天的华侨商店所在地),拆除原有楼房盖一座可媲美美国纽约的摩天大厦。不久,公司请美商哈沙德洋行设计,由陶桂记营造厂承建。建筑师根据三角形地形设计出双层钢框架结构摩天大楼,1933年新永安大厦完工,从南京路看去是一个19层的三段柱体组成的塔形建筑,高达92米,它的后部为8层。大厦七层以下呈梯形,沿街有大片玻璃橱窗,下部用绿色花岗岩铺砌,第八层以上为正方形,外墙用釉面砖装饰面,在第四层楼凌空架起两座平行的封闭式天桥,与西边永安公司老大楼连接,使购物的人们可以风雨无阻地穿行于两楼之中,这是上海也是中国最早以天桥连接两幢大楼的建筑。
新永安大厦
新大楼一至五层全部为营业厅,四楼开设了上海最早的旱冰场——永安跑冰场,经常组织表演节目,还设立了永安摄影室。六层至大面积的屋顶即闻名的七重天游乐场和七重天酒楼,有电影院、茶园、露天散步场所等,酒楼还备有火车座位,弹簧椅子,每张桌子上有红色台灯,带有一个小小的舞池,是当时上海最豪华的酒楼之一。整个建筑高耸挺拔,呈现出现代高层风姿。新大楼开张后,人们争相乘坐快速电梯在仅次于国际饭店的上海第二高楼上观赏风光,永安又一次出了风头。
上海永安百货公司跑冰场
永安跑冰场的演出
不久郭琳爽升任公司总经理。外表温文尔雅的郭琳爽在管理作风上与伯父略有不同,他从不当面训斥员工,他喜爱粤剧,在公司内组织了海鸥剧团,业余时他亲自参与排戏、唱戏,拉近了与职工之间的距离。为了打开新的局面,郭琳爽作出了对公司前途有重要影响的决策——扩大国货经销的比重,1934年秋在永安公司四楼专辟了国货商场,国货比例增加到60%以上,换下了大批日本货。
郭琳爽不仅增加了商品品种,而且想方设法,提高服务质量,改进服务态度。
郭琳爽在营业厅察看,看见几位顾客在柜台前买笔,因为柜台较低,他们在试笔时弯着腰很费劲,于是郭琳爽别出心裁设计了独特的金笔柜台,它不是一长排或曲尺形,而是一个圆形的柜台,柜台中央有一根石柱,柜台要高出一截,使顾客来买笔免去弯腰俯身之不便。郭琳爽还专门选了一位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售货员,能以流畅的英语对答专门销售康克令金笔,公司还把她当作明星一样来宣传和炒作。康克令小姐芳名远扬,康克令金笔一度风靡上海滩。著名记者徐铸成回忆说,当时就连远在汉口的他,也风闻此人。一次到达上海后,专程跑到永安公司,花四元袁大头,从康克令小姐手中买得一笔,无非就是想一睹佳人风采。据说,有位小开,每天必到金笔柜台,向康克令小姐买一支笔,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康克令小姐那里抵挡的了他的求爱攻势,终于辞职投人了他的环抱,那知小开早有妻室,康克令小姐春梦初醒后,毅然聘请了上海滩知名的律师章十钊,以五万元的代价结束了这段无果之恋,后来,康克令小姐重新结婚,女儿后被章士钊收养,她就是日后无人不晓的章含之。
永安摄影室作的广告
30年代中期,南京路上百货公司富丽堂皇的建筑及令人惊艳的橱窗,作为现代城市的象征,是外地人对摩登上海的第一印象。1934年,有个叫欧大卫的记者以先施公司为例描写了上海的百货公司,说西方的游客原以为上海是原始的,但他们一上埠就会发现他们家乡的所有商品在上海的百货公司大楼里都有广告有销售。上海百货公司的这种世界格局足以在中外商店前夸口它是“环球供货商”······谁能说在把“大上海”建得“更大”时,百货公司没有出它的一份力?1935年出版的《上海游览指南》上提供了三天、七天、十天游上海的行程,无论哪一种行程,南京路上的百货公司总是第一天的游览重点,让人任选一家公司,“以观一斑”,以满足旅客对现代上海的好奇心。
远眺三大公司
三大公司的高塔
南京路夜景
四大公司时代
也许澳洲华侨对经营百货业有天然的兴趣,另一位澳洲华侨,1912年在香港开设大新公司的蔡昌也计划在上海开设百货公司,他们购买了南京路西端西藏路口的一块地,历时7年,于1936年1月在建成高10层的大新公司。
蔡昌
大新公司1935年港奥同人莅沪合影
大新公司在商业布局和招徕顾客的手段上进一步创新,装置了三面环绕的18扇大橱窗,室内设计高敞明亮,是上海最早全天候空调开放的百货公司。从铺面商场到三楼,装有两座全亚洲首条轮带式自动楼梯,这样的自动楼梯,香港百货公司出现要晚三十来年,这两座自动楼梯,吸引了大批市民前来体验,刚刚开业时,前来参观的人有时甚至高达几千人,初次尝试的顾客发出阵阵惊奇的感叹,姑娘和孩子更是快乐得发出尖叫,你推我拉闹成了一团,有的人上上下下好几回,甚至乘到晚上商店打烊。大新公司的管理层为了控制商场人流量,不得不采取出售“门票”的方法,来减少前来商场参观电梯的人流,不过,这张4角钱的门票在购物时可以作为抵用券使用,顾客要想乘自动扶梯,就要买门票,为了不让门票浪费,就得在大新公司购物,这是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好主意。
大新公司建造前的南京路西端
大新公司
大新公司后来居上,引起前三家公司的恐慌,他们联合起来向供应商发出警告,不准向大新公司供货,大新公司就在大面积的地下室专售廉价商品,号称上海独此一家,还向购物的顾客赠送檀香皂。大新还在四楼设置商品陈列所,“为顾客购物之指导,及国货厂家之宣传”,还从国外购进一台制作食品的机器,每7秒钟可生产一块“多福饼”,现制现卖,吸引顾客争相购买品尝。五楼设大新舞厅和酒家,六楼至十楼设大型游乐场和屋顶花园,可同时供上万人参加游乐活动和登高览景。上海人大多喜新厌旧,大新的一系列新设施新游戏,使它很快成为后起之秀,营业额蒸蒸日上,超过先施与新新,紧逼永安。永安不得不想方设法迎接挑战。
20世纪30年代大新公司建造后
大新公司橱窗
1936年蔡昌与同事们在大新百货公司手扶电梯旁合影
永安的郭琳爽则计划在永安新厦内辟出一个楼面,开设国货商场。为此招进了200多名店员,并派出大批职员联系国货工厂。他与商品部部长们研究,要使国货站住脚,必须帮助工厂提高生产技术,改进产品质量。比如他们帮助上海裕华化学工业公司改良推出新产品润肤香皂,达到了美货棕榄香皂的质量水平。当年9月,为了推销这种由永安独家经销的润肤香皂,举行了新式制皂雏形机器陈列表演,还凭当天的购货发票赠送香皂,这次表演,不仅吸引了众多观众,顾客们为了获得香皂,顺带捎买了货物,提高了销售额。
永安公司经销的国货内衣
永安公司润肤雏型制造厂表演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侵华战争,给南京路繁华的商业以沉重的打击。1937年8月23日,日军得知国民党要员白崇禧在先施的东亚旅馆开会,派飞机在南京路上扔下了重磅炸弹。先施公司的二、三楼和东南角大门都被炸毁,永安公司新建大厦门窗玻璃全被震碎,从底层到四层各商品部的设备和商品几乎全成瓦砾,周围十余家店铺被殃及,当场死伤店员、顾客和过路行人近千人,郭琳爽原定1937年9月1日在新大厦设立国货商场的计划也因此化为泡影,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使他崩溃。四大公司在此国难当头,捐弃前嫌,联合号召其他商号,共同族成战时服务团,支援抗战。
先施公司被炸
被炸的永安公司
被炸的永安公司
孤岛时期上海畸形繁荣,永安不惜重金向海外购进大批洋货,并增加国货商品经销品种。郭琳爽没有忘记扶植饱经战乱的民族工商业,有的迁进租界的工厂缺少设备和资金,但能生产出一些比较好的商品,郭琳爽给予大力帮助,他责成进货部长去这些亭子间的工厂考察产品的质量情况,洽谈进货,于是健美袜厂真丝长统丝袜,恒泰装潢用品厂的窗帘布,中兴化妆品厂的冷霜、香水、唇膏,这些质优价廉不起眼的国货产品也一一排上了永安的货架。
早在1918~1927间,先施公司曾出资创办《先施乐园日报》,除介绍先施游乐场各游艺节目与表演者小传,报道的视角扩大到中外新闻、金融和娱乐文化,1939年人们欣喜地发现永安公司新出了一本图文并茂的《永安月刊》,第一期封面的人物是郭琳爽的宝贝女儿,这本杂志包罗万象,广邀沪上著名的海派文化人撰稿,虽然是以面向顾客的知识、教养和广告为支柱的综合性杂志,但主要读者是妇女和主妇层,因此杂志的封面多为时髦女郎,内容以家庭、育儿、健康、医药、美容、服饰、外国纪行、电影的话题为中心,每一个记事都与永安销售的商品有某种联系,潜意识地提升了顾客对商品的关心度。杂志一开始的一年间,每月都附送包括康克令钢笔、花鸟鱼、照相馆、滑冰场的优惠券和永安特制金包黑带肥皂兑换券在内的两个品种,为企业发展发挥了很好的广告作用,也成为推进上海成为时尚之都的的主要力量。但不幸的是,同年,郭乐因人身安全受到日军威胁,远去美国。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租界,永安公司被日本军方判为敌产,业务也被军管起来。1942年2月25日,大新百货公司门前发现定时炸弹,周边地区被强行封锁、戒严24天,南京路因事件牵连经常实行交通管制,给百货公司的营业带来很大的影响,兴亚院宣布向南京路的百货公司派遣会计监督官,公司营业还常受日军封锁道路的影响,日趋不振。
《永安月刊》创刊号
《永安月刊》内页之一
《永安月刊》内页之二
抗日战争胜利后,大新公司的营业额已居四大公司之首,郭琳爽万分焦急,于1946年2月和4月两次写信给远在香港永安集团本部的郭乐,表示“识时务者,不落人后”,催促郭乐尽量搜购各种高档美国商品,以恢复环球百货业务。他又以120.5万美元的高价,向哈同洋行买下公司老商场大楼及其地皮的产权,并计划将天韵楼辟为滚球场茶室舞馆和展览馆,并着手装修永安新厦的铺面,计划辟为文化部,专售文化用品,新厦东部扩为七重天礼堂,承接喜庆宴席,还采购了大量国货产品,准备把抗战前夕未能付诸实施的国货商场搞起来。不料时局骤变,内战爆发后,通货急剧膨胀,市民购买力大降,国民党政府又颁布管理银行办法,勒令永安公司专营吸收游资的商业部停业,并限制货物进口。而在这个时期,大量美货倾销中国市场,大批民营企业倒闭,国货生产锐减,永安公司受此影响,元气大伤。
20世纪40年代南京路鸟瞰
1948年8月91日,国民党政府发行金圆券,开始实施持续74天的限价政策,引起抢购风潮,永安公司被迫低价抛售货物,受到极大损失,库存日少,资金枯竭。对此局面,郭琳爽不禁叹惋“诚属无可奈何”,深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甚至打算把公司地产卖出,但却无人问津。“永安”这块金字招牌早已失去了往日诱人的光彩。
1948年6月16日永安乐社为广肇公所恢复广东贫民医院募捐义演
永安乐社募捐义演郭琳爽扮演《王宝钏》中驸马一一角
到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为负隅顽抗,还在公司内堆置沙袋,建筑工事,更加重了对营业的影响。惨痛的经历,使得郭琳爽对国民党政府已不抱任何幻想。当时,他在国外有不少企业,有12个子女在海外,侨居在美国的郭乐和主持香港永安公司的郭泉曾七次函电催促郭琳爽及早离沪赴港,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争取下,郭琳爽打消了疑虑,与主持上海永安纺织印染公司的郭棣活联名写信给郭乐,认为维持企业是自己的职责,不能“弃职避地,置公司等存亡安危于不顾”。他们同公司职工一起留守下来,保护企业直到上海解放。
上海解放后,永安公司在1956年实现公私合营,其后相继变更为东方红百货商店、上海十百、1987年改组为中外合资上海华联商厦,2005年,又改回老招牌“永安百货”。永安新厦底层租给了国营上海市日用品公司,后为华侨商店。长期以来,公司一直在上海百货销售中继续保持领先地位。
1956年南京东路永安公司公合营
1966年2月中百一店女民兵练习射击
中百一店女民兵练习射击之二
先施于与新新均在50年代结束,现址分别为时装公司大楼和食品一店大楼。大新公司改为上海市第一百货商店,它们与其他公司商店继续创造上海南京路的繁华。
1999年10月国庆节中的南京路步行街上的热闹场面
今天的永安、先施
(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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