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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金斯大学加勒特家族藏品传

今天的常青庄园

(bigoldhouses.blogspot.com)


   


霍普金斯大学标志

这几年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的名字在新闻中出现的次数远超以往。鲜为人知的是,这所学校除了闻名世界的医学专业之外,也曾经与钱币收藏联系在一起。


1974年1月霍普金斯大学校刊上的报道


1970年代,霍普金斯大学的钱币藏品蔚为壮观。1973年国际钱币学大会(International Numismatic Congress)首次在美国召开时,霍普金斯大学的钱币藏品就是大会组织参观的四个藏品集之一,当年的校刊上还曾报道了这一盛事。


Stack’s举办的霍普金斯大学钱币藏品拍卖目录


随着美国钱币市场的火热,霍普金斯大学藏品的身价也节节上升。1976年,大学决定把当时估价已达数百万美元的钱币藏品出售一部分筹集资金。获选操办此事的是纽约的钱币商Stack’s(今天的Stack's Bowers Galleries中Stack's的前身),678件美国钱币拍品中有许多精制钱币。


Bowers & Ruddy Galleries举办的霍普金斯大学钱币藏品拍卖目录


可能是对初次试水的结果并不十分满意,对钱币市场有了更多了解的霍普金斯大学在1979年决定出售美国钱币藏品时选择了四家竞标的方式。获邀的除了Stack’s之外,还有美国钱币商Bowers & Ruddy Galleries(今天的Stack's Bowers Galleries中Bowers的前身,老对手如今已经是一家),以及知名拍卖行苏富比与佳士得。最终Bowers & Ruddy Galleries中标,在1979年到1981年连续举办了四场霍普金斯大学美国钱币藏品的拍卖,总共拍得约2500万美元。



破纪录的1787 Brasher doubloon金币

(Heritage拍卖拍品图)


在1979年11月的第一场拍卖上,Lot 607的一枚1787 Brasher doubloon金币更是以破纪录的72.5万美元成交,这种钱币通常被认为是最早的美国金币。2021年这枚钱币在Heritage拍卖拍出了含手续费936万美元的价格,至今仍是公开拍卖成交价格最高的几枚钱币之一,还要超过国币头牌的奉天一两。



Numismatic Fine Arts和Bank Leu举办的霍普金斯大学钱币藏品拍卖目录

至于霍普金斯大学的世界钱币和古代钱币藏品,则在1984年和1985年由Numismatic Fine Arts和Bank Leu合作举办的三场拍卖中售出。

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这些拍卖目录上,相比字体更小的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名字,加勒特藏品(The Garrett Collection)被用更大的字号加粗排印,加勒特是何许人也?他和霍普金斯大学的钱币藏品又有什么关系呢?


加勒特家族


其实加勒特藏品中的加勒特(Garrett)并非特指某一个人,而是霍普金斯大学所在的巴尔的摩市的豪门加勒特家族,这些钱币藏品原本是加勒特家族的收藏品,后来才被捐赠给霍普金斯大学。

从上图可以看到,加勒特家族重名的情况不少,Robert Garrett有三位,John Work Garrett有两位,下文在必要时以一世、二世或三世称呼以便区分。

罗伯特·加勒特一世画像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加勒特家族的第一代是爱尔兰移民罗伯特·加勒特(Robert Garrett)一世,1783年出生在唐郡(County Down)的利斯本(Lisburn),1790年随家人移居美国。1801年,他离开宾夕法尼亚州西部的家庭农场,前往当时的美国第三大城市巴尔的摩。他的生意从西部商品贸易起步,1819年,他成立了自己的罗伯特·加勒特公司(Robert Garrett & Company),经营货运业务。后来他还参与了西印度群岛与新英格兰间的贸易。1833年10月3日罗伯特·加勒特一世成为美国公民。

亨利·斯托弗·加勒特

(《亨利·斯托弗·加勒特葬礼纪念册》插图)

约翰·沃克·加勒特一世

(费城图书馆藏品)

罗伯特·加勒特一世有两个成年的儿子,1818年出生的亨利·斯托弗·加勒特(Henry Stouffer Garrett)和1820年出生的约翰·沃克·加勒特(John Work Garrett)一世。1840 年,两位年轻人加入了父亲的公司,公司因此更名为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Robert Garrett & Sons)。亨利留在巴尔的摩管理公司的日常事务,而约翰则专注于西部贸易。他们将公司的业务扩展到债券交易、房地产开发、公用事业、保险和交通运输。与此同时,老加勒特则对银行业产生了兴趣,并建立了几家银行。抓住1846年法律变化而形成的出口热潮,­加勒特家族还开始涉足国际银行业务、外汇以及跨大西洋船只的经纪和租赁业务。顺应1850年代淘金热时期的业务发展,加勒特家族还拥有了一支小船队。


带有约翰·沃克·加勒特签名的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股票

(glabarre.com图)

加勒特兄弟决定性的一步是参与了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Baltimore & Ohio Railroad),该公司的铁路于1828年开始动工,依靠加勒特兄弟帮助出售债券才获得资金完成原定的建设计划。1852年,加勒特兄弟成功进入董事会。约翰于1858年成为该公司的总裁,时年38岁。

在约翰更加专注于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时,亨利则从中抽身而退,控制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的经营。除了为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融资之外,该公司还为其他铁路公司筹集资金,为各地政府处理证券业务,包括伊利诺伊州和印第安纳州政府以及俄亥俄州的县级和镇级政府,并购买了肯塔基州的大片土地。他还与一些最重要的金融机构建立了联系,乔治·皮博迪公司(George Peabody & Company,今天的摩根大通银行的前身)是伦敦的合作伙伴。作为金融业巨头的亨利·加勒特还受邀为时任总统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的金融相关法案提供意见。


约翰(右二)与林肯总统(右六)和乔治·B·麦克莱伦将军(右四)的合影

(Alexander Gardner拍摄,Doyle拍卖拍品图)


在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的金融支持下,约翰将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建设成为当时美国交通系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南北战争中,一方面是因为约翰通过个人影响力在阻止了马里兰州投入南方中发挥了作用,另一方面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成为运送北方军队和物资的重要通道,约翰得以与林肯总统和乔治·B·麦克莱伦将军(George B. McClellan)等要人建立了私人联系。

约翰斯·霍普金斯

(霍普金斯大学校刊插图)

1867年,约翰邀请­尚未决定如何处置自己财富的约翰斯·霍普金斯(Johns Hopkins)与热心慈善的乔治·皮博迪共进晚餐。霍普金斯­被皮博迪的理想主义触动,不久之后,霍普金斯成立了公司推动以他的名义命名的霍普金斯大学的建立,约翰也是董事会成员。1873年霍普金斯去世,霍普金斯大学最终于1876年开始运作。

1930年代左右的常青庄园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大约在 1878 年左右,约翰买下了常青庄园(Evergreen House),这里将成为加勒特家族后两代人成长的家园。


托马斯·哈里森·加勒特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约翰有两个身体健全的儿子,1847年出生的罗伯特·加勒特二世和1848年出生的托马斯·哈里森·加勒特(Thomas Harrison Garrett)。1867年夏天伯父亨利病故,罗伯特和托马斯被安排进入家族企业。当时罗伯特刚从普林斯顿毕业,而托马斯则因此没能完成原定1868年毕业的学业。1872年兄弟俩成为家族企业的合伙人,罗伯特负责铁路业务,而托马斯则负责经营金融业务。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重要的新业务包括原油出口和美国政府债券在欧洲的销售。


第一对开本

(佳士得拍卖拍品图)

托马斯在普林斯顿读书时培养了他的收藏品味。在那里,他获得了第一件收藏品——1623年出版的莎士比亚作品合集《威廉·莎士比亚先生的喜剧、历史剧和悲剧》(Mr. William Shakespeares Comedies, Histories, & Tragedies), 俗称《第一对开本》(First Folio)。2020年佳士得纽约拍卖会上,《第一对开本》以997.8万美元创下了珍本图书的新拍卖纪录。嗯,他的收藏起点就是这样的高度


本杰明·富兰克林的签名

(RR拍卖拍品图)

除了珍本书籍,他还收集手稿和签名。他的一个目标是收集一套《独立宣言》所有签署者的签名。加勒特最终聘请了一名图书管理员来帮他打理纸品收藏。据说他的图书馆曾经是马里兰州最大的私人图书馆。


丢勒的作品《忧郁》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品)


伦勃朗的《三个十字架》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品)


伦勃朗的《三棵树》

(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藏品)


托马斯的另一爱好是版画。让他在收藏界名声大噪的是1885年他整体收购了整个Claghorn Collection,包括近28,000件藏品,亮点包括丢勒的《忧郁》和伦勃朗的《三个十字架》以及《三棵树》,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版画藏品集之一。为了防止其流散,托马斯大手笔将其整体收购。


马里斯旧藏新泽西铜币

(SBP拍卖拍品图)


托马斯对美国钱币的兴趣始于在普林斯顿读书时见到的1780年代新泽西铜币,不过他认真地投身钱币收藏则要到1870年代后期。虽然财力雄厚,但是他并不是不领行情。1885年,新泽西铜币系列参考书作者爱德华·马里斯(Edward Maris)谋求出售他的藏品,当时他曾以1,000美元的价格私下向托马斯推销,但是托马斯拒绝了这个提议。第二年他从马里斯藏品拍卖会上以551美元的价格完整无缺地购买了新泽西铜币系列藏品。上图这一枚就是托马斯当时的收获之一,2017年在SBP拍卖会上拍出3.29万美元。

除了美国钱币,托马斯还收藏了不少1500年以后的欧洲币章藏品,不过显然没法与他的美国钱币藏品相提并论。他还多少涉及了一些希腊罗马的古代钱币以及中国和日本古币,也有一些随手购买的其他世界钱币。虽然并没有明确的收藏体系,其中也不乏精品。

当年没有网络,交通也不如今日之便捷,托马斯从拍卖会购买钱币通常不会亲自出席,而是委托给参拍的代理人。在1882年到1883年前后,托马斯一度频繁委托布鲁克林的钱币商乔治·考恩(George W. Cowan)出价。为了招揽生意,考恩有时号称愿意不收佣金代为出价,但回头就把740美元成交的钱币以765美元的价格开给托马斯。托马斯得知自己被看作人傻钱多的冲头之后立即与考恩断绝了关系。



加勒特旧藏1815年半鹰金币

(Heritage拍卖拍品图)


另一个有趣的例子是1815年半鹰金币(因为10元被习惯称为金鹰,相应的5元则被称为半鹰),更加充分的说明了托马斯作为收藏家的定力。当时这种钱币被认为仅存四枚,而其中一枚还是收藏于瑞典造币厂博物馆,私人收藏家无法获得。1883年1月,钱币商伍德沃德(W. Eliot Woodward)最早以250美元的报价询问托马斯对一枚未流通品的意向。托马斯对这个价格表示了不满,指出这枚钱币最近在拍卖会上只卖出了150美元,于是伍德沃德答复称拍卖价格并非真实成交,而是委托人自己托回的。当托马斯最终拒绝时,伍德沃德向他保证,只要他改变主意,可以代为从物主那里得到它。到了4月,钱币商查普曼兄弟(Chapman brothers)向托马斯宣称可以提供同品级的另一枚,这次的报价则是480美元。5月,伍德沃德写信通知托马斯,一枚状况非常好的1815年半鹰金币刚刚被委托参加他定于6月25日至26日举办的第58次拍卖。在同一封信中,他还声称另外三枚之一的主人过世,有人出价400美元,但是其后人拒绝以低于500美元的价格出售。

最终托马斯以仅仅100美元的价格于当年6月的拍卖会上购得了一枚,一年多之后他以补差价200美元的方式将原本的那一枚与钱币商纽林(H. P. Newlin)交换获得了当时该品种品相最佳的一枚。

纽林在1884年10月31日写给托马斯的信里透露的信息解释了为什么私人收藏仅有3枚的这种钱币在前一年如此频繁地出现在托马斯面前



……关于我的1815年半鹰金币,我估价为500美元,因为这是已知的唯一完美品相,而且我知道伍德沃德先生,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拒绝了400美元现金的报价,我认识的一位费城收藏家出价400美元现金,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告诉您他的名字。我还没有看到您的那一枚,但我可以告诉您,费城收藏家罗伯特·戴维斯(Robert Davis)先生,前几天告诉我他有在伍德沃德先生的收藏中见过这两枚钱币……戴维斯先生不知道我从伍德沃德先生那里买了这枚最佳品相的1815半鹰,也不知道您和我是他所见这两枚的买家。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加勒特旧藏的这枚1815年半鹰金币2009年出现在Heritage拍卖会上,拍出了含手续费46万美元的价格。

罗伯特·加勒特二世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品)


托马斯的哥哥罗伯特·加勒特二世1871年被任命为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下属子公司弗吉尼亚山谷铁路(Valley Railroad of Virginia)的总裁。1875年,他加入了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并稳步升迁,1883年接替他父亲担任总裁。1887 年,他因故辞职。虽然仍被选为董事,但因健康状况不佳而处于退休状态。

继罗伯特·加勒特二世1887年退休之后,托马斯在1888年的一次游艇事故中丧生。当时托马斯的三个儿子都还太小,无法承担经营家族生意的职责。有好几年时间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都是由员工和朋友经营。1896年当时分别为24岁和23岁的托马斯长子约翰·沃克·加勒特二世和次子霍雷修·惠特里奇·加勒特(Horatio Whitridge Garrett)成为公司合伙人。但是老大对经营公司兴趣有限,从未积极参与业务,而老二此后不久就英年早逝。最后实际接手公司的是小儿子罗伯特·加勒特三世,他于1907年成为公司的合伙人。


罗伯特·加勒特三世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罗伯特·加勒特三世渴望恢复家族企业昔日的声望和影响力。1911年他重组了公司,接纳非家族成员为合伙人。他开设了一个债券和投资部门来为个人客户服务,并且很快就开始经营战时债券的发行。加勒特公司作为JP摩根公司的代表,经手面向法国和英国政府的贷款。由于1933年银行法要求将商业银行业务和投资银行业务严格分开,因此该公司关闭了其银行部门。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因此主要成为证券经纪人和承销商。


1896年奥运会上的普林斯顿队员,左三为罗伯特


罗伯特在1896年奥运会铁饼比赛中



1896年奥运会第一名银质奖牌

第一届奥运会只有银牌和铜牌发给第一和第二名,金牌是第二届奥运会才开始设置的

(Heritage拍卖拍品图)


罗伯特·加勒特三世是一名运动健将,他是普林斯顿田径队的天才运动员、队长和明星。在加勒特家族的财力支持下,他组织了一支由他自己和三名普林斯顿同学组成的队伍于1896年前往雅典参加第一届现代奥运会。罗伯特在铅球和铁饼比赛中获得第一名(铁饼还是他以前从未参加过的项目),另外还在跳远比赛中获得第二名,在跳高比赛中获得并列第二名。在四年后的1900年奥运会上,他还获得了铅球和三级跳远的第三名。

罗伯特撰写的叙利亚考察报告第一部分《地形和行程》

1888年托马斯·哈里森·加勒特去世后,他的妻子带着三个孩子去欧洲、埃及和中东游历了两年。在这次旅行期间,罗伯特对中东发生了浓厚的兴趣。1897年罗伯特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1899年到1900年他参加了美国叙利亚考古考察队,这是对叙利亚中部的第一次系统探索。考察队学术报告中的第一部分《地形和行程》即系由他撰写。


罗伯特捐赠的伊斯兰手稿

(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藏品)


在美国叙利亚考古考察队的经历让罗伯特对伊斯兰手稿开始发生兴趣,1900年和1904年,他分两次买下了一位医学学者的伊斯兰手稿藏品,其中1900年购得的第一部分因荷兰东方学家马泰因·西奥多·豪茨马(Martijn Theodoor Houtsma)曾经将其编目而常常被称为豪茨马藏品集(Houtsma Collection),1904年购得的第二部分后续则由德国东方学者恩诺·利特曼(Enno Littmann)编目。1925年还有两次大手笔的收购,贝鲁特美国大学药学专业毕业生穆拉德·贝·巴鲁迪(Murad Bey Barudi)的藏品,以及剑桥的奥本·古格里·威杰里(Alban Gregory Widgery)教授的穆斯林手稿藏品。其他还有一些零散购得的伊斯兰手稿,其中也不乏精品。这些藏品最初以借展的方式存放在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1942年罗伯特将数量已经高达4500多本的这批藏品赠与母校。这一重要资源的存在推动普林斯顿建立了著名的东方语言文学系。

罗伯特似乎并没有继承他父亲对钱币学的兴趣,或者说至少没有达到他对手稿收藏的热衷程度。由于哥哥约翰长期担任各种外交职务而不在国内,因此他们的父亲托马斯的钱币收藏最初由罗伯特负责照看。在试图核实钱币藏品出处的过程中,罗伯特结识了一些钱币商,也购买了一些钱币,主要是托马斯去世之后新发行的美国钱币。虽然他同时也购买了部分18世纪末到19世纪的美国钱币,但是有一些品相相当糟糕。似乎在罗伯特的观念中从无到有的配套比较重要一些,而品相是可以在未来逐步提升的。从这个相对偏初级的收藏观念来看,罗伯特对钱币收藏的涉猎确实还是十分有限的



巴尔的摩大火中被烧毁的币章

(ANS藏品,加勒特家族捐献)


1904年2月7日的大火烧毁了巴尔的摩的大部分商业区,万幸几周前大多数钱币藏品恰巧借给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图书馆而逃过一劫。少数没有被送往普林斯顿的钱币当时仍然存放在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的保险库中,被烧得不成样子。

真正将加勒特家族的钱币收藏发扬光大的,还是罗伯特的哥哥约翰·沃克·加勒特二世

约翰·沃克·加勒特二世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约翰·沃克·加勒特二世童年时不幸罹患髋关节结核,虽然父母采取了各种措施帮助他康复,但是他的腿脚仍有所不便,常年与拐杖为伴。从这时起,托马斯就已经鼓励儿子培养与久坐不动的生活相适应的兴趣,其中就包括收集钱币的爱好。

约翰在普林斯顿读书时下定决心想成为职业外交官,致力于学习语言,最终掌握了总共七种语言。虽然毕业后成为了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的合伙人,但是志在四方的他对经营生意兴趣寥寥。毕业后他加入了普林斯顿地质探险队前往黄石河谷,当时这算是十足的冒险行为,一度甚至传言探险队被印第安人屠杀殆尽。1899年他参加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团队,前往赴菲律宾研究热带病。

1901年约翰进入美国外交部门,最初的职位是担任美国驻海牙公使馆秘书。从1903年到1905年,他担任荷兰和卢森堡大使馆的秘书。接下来,他在美国驻柏林大使馆担任二等秘书。


爱丽丝·沃德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在德国,他遇到了他未来的新娘爱丽丝·沃德(Alice Warder),这位来自华盛顿特区的名媛当时正和母亲住在国外学习声乐。1908年夏天约翰与沃德母女一起度假时,他和爱丽丝在瑞士订婚。这一年的平安夜在华盛顿举办了婚礼。这是一场盛大的社交活动,撒米和扔鞋的仪式由另一位名媛爱丽丝·罗斯福·朗沃斯(Alice Roosevelt Longworth,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女儿)执行。

新婚夫妇在约翰转任美国大使馆一等秘书的罗马度了蜜月,约翰很快再次获得了晋升,从1910年到1911年担任驻委内瑞拉特使和全权公使,然后在阿根廷又任职了三年。1914年,由于妻子病重他不得不返回巴尔的摩。同年夏天一战爆发时,约翰正在前往比利时担任新职位的路上。他被调往巴黎,作为国务院特别代表加入了美国驻法国大使迈伦·T·赫里克(Myron T. Herrick)的团队。1917年起,他担任驻荷兰和卢森堡的特使和全权公使。从1918 年夏天起,他担任驻瑞士伯尔尼的特别外交使团团长,负责与德国谈判关于战俘的条约。战后,加勒特夫妇返回巴尔的摩。

1919年母亲去世后,回到美国的约翰从弟弟罗伯特手中接过了钱币收藏的管理工作,他对钱币收藏的兴趣显然要远远的大于罗伯特。1920年他多次访问普林斯顿,看看有哪些缺失的品种,并确定需要升级品相的品种。1921年3月,他以 32,660.94 美元的对价买下罗伯特对除欧洲钱币之外的钱币收藏的一半所有权。


华盛顿会议参会代表合影,左一为约翰·沃克·加勒特

(Bettmann Archive)


约翰于1921年到1922年在讨论限制海军军备的华盛顿会议中担任秘书长。1922年秋天,他作为共和党候选人参选马里兰州的参议院席位但是未能成功。接下来的几年里,约翰没有担任任何公职,因此能够全身心投入到他的收藏兴趣中。


1928年改建的常青庄园中的图书馆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1923年约翰买下了罗伯特对剩下的欧洲钱币以及钱币图书馆的所有权份额。当时加勒特家族的钱币收藏已从普林斯顿的展览中撤回,并存放在罗伯特·加勒特父子公司的保险库中。1921年经过改装常青庄园的保险库也可以用于保存钱币,这样他就可以将至少一部分藏品放在身边。到1928年,他的所有钱币藏品都长期存放在常青庄园。


约翰致亨利·查普曼的信

(ANS加勒特家族档案)


接手父亲的钱币收藏之后不久,约翰就加入了美国钱币学会(American Numismatic Society)和美国钱币协会(American Numismatic Association),并开始通过主要的钱币商寻求补充和扩展他的钱币收藏。和弟弟罗伯特不同,他的品相派收藏理念在今天看来也绝不过时,在写给钱币商亨利·查普曼(Henry Chapman)的一封信中,约翰写道:

无论价格多么便宜或者是如何的稀有,我不想要任何一枚不是一流状态的钱币。

不过面对品种和品相都是一流的钱币时,财力雄厚的约翰并不会手软。在1923年后没有担任公职的这几年里,他以50,000 美元的价格购买了詹姆斯·埃尔斯沃思(James Ellsworth)上校一半的藏品,并通过不同的钱币商出售了由此产生的复品;他还在几个主要的欧洲拍卖中出价;并与至少六家钱币商保持着稳定的长期联系。



孤品1851年奥古斯都·亨伯特50美元精制金币

(coinagemag.com)


《美国私人金币和样币》


在约翰购得的詹姆斯·埃尔斯沃思上校的藏品中,包含了孤品1851年奥古斯都·亨伯特(Augustus Humbert)50美元精制金币,这枚稀少的钱币被认为是最能代表当时加州淘金热的钱币,并被用在这一领域的名家唐纳德·H·卡金(Donald H. Kagin)的《美国私人金币和样币》(Private Gold Coins and Patterns of the United States)一书的封面上。1980年在Bowers & Ruddy Galleries的加勒特藏品拍卖上,此枚钱币作为Lot 897从7万美元起拍,引起了激烈的争夺,在一路你争我夺的竞价之后,哈伦·怀特(Harlan White)终于放手认输,让卡金以50万美元赢得竞标。

任职驻意大利大使时的约翰·沃克·加勒特夫妇

(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1929年,胡佛总统委任约翰出任美国驻意大利大使,直到1933年随着胡佛政府下台再次退休回到巴尔的摩。在意大利加勒特夫妇与意大利王室和上层社会建立了关系,在他们离开意大利后,国王授予约翰圣莫里斯和圣拉撒路大十字勋章,这是非皇室成员可获得的最高勋章。


孤品科勒50美元金锭

(加勒特拍卖拍品图)


即使在正值大萧条时期的这几年里,虽然受到经济状况的限制,面对一代名家沃尔多·纽科默(Waldo Newcomer)藏品出现在市场上的机会时,约翰仍然出手挑选了价值18,000美元的珍品钱币,后来他又花了8500美元购买了孤品科勒(Kohler)50美元金锭。这枚金锭是加州50美元系列金币的最早品种,在1980年Bowers & Ruddy Galleries的加勒特藏品拍卖上以20万美元的落槌价同样被卡金收入囊中。



1933年双鹰金币

(苏富比拍卖拍品图)


1933年双鹰金币证书

(苏富比拍卖拍品图)


美国钱币中最有名的可能是这枚1933年双鹰金币(20美元金币),无论是作为一代绝世收藏家埃及法鲁克国王的藏品,还是美国特工诱捕持有这枚钱币的钱币商,乃至于最终实现和解成为唯一一枚可以由私人合法持有的1933年的双鹰金币,其经历处处透着传奇色彩。2021年苏富比举办的斯图尔特·韦茨曼(Stuart Weitzman)三宝拍卖中,这枚传奇钱币拍出了近1890万美元的价格,至今仍是钱币公开拍卖的最高价纪录


约翰致韦特·雷蒙德的信

(ANS加勒特家族档案)

韦特·雷蒙德致约翰的信

(ANS加勒特家族档案)


1933年4月,美国取消了金本位制,原本造币厂已经部分制造了当年的金币,10美元的金币在决定取消当时已有部分发行,而20美元的金币并未正式发行。随着金本位制的取消,剩下的这些金币被取消了后续发行而封存起来。约翰可能是对此有所风闻,而于1934 年2月3日致信韦特·雷蒙德(Wayte Raymond),向他询问“在不违法的前提下”是否有可能购得1933年的美国金币。韦特·雷蒙德回复说,他知道造币厂铸造了1933 年的10美元和20美元金币,但是并没能找到。

已经制造的1933年双鹰金币在1937年被熔毁,在那之前,造币厂的某个员工偷偷的将20枚双鹰金币卖给了费城的金铺老板伊斯雷尔·斯威特(Israel Switt)。在1937年到1941年之间,斯威特向不同的钱币商先后出售了其中的10枚。或许是由于约翰·加勒特对于违法的担心,最终仍与这枚钱币擦肩而过。


马克斯·梅尔致约翰的信

(ANS加勒特家族档案)



马克斯·梅尔推销的英属哥伦比亚省20元精制镀金银币

(PCGS展示图)



马克斯·梅尔推销的英属哥伦比亚省10元精制镀金银币

(PCGS展示图)


在多年的钱币收藏过程中,约翰使自己成为了所感兴趣钱币领域的真正专家,他收集所有已知珍惜钱币的传承信息,他还从出版的文献、收藏家、钱币商和钱币市场上尽可能收集各种资料。因此,他常常会比向他推销的钱币商对所推销的钱币了解更多。典型的例子是1923年钱币商马克斯·梅尔(Max Mehl)向他推销1862年英属哥伦比亚省10元和20元的精制镀金银币,这是梅尔从雕模师库纳(Kuner)的儿子处购得的。梅尔推销时说,这种钱币很可能存世不超过三套。



大英博物馆收藏的英属哥伦比亚省20元精制金币

(大英博物馆藏品)


维吉尔·布兰德旧藏英属哥伦比亚省20元精制金币

(Heritage拍卖拍品图)


维吉尔·布兰德旧藏英属哥伦比亚省10元精制金币

(Heritage拍卖拍品图)


加拿大国家货币藏品集中的英属哥伦比亚省20元精制金币

(加拿大国家货币藏品集)


加拿大国家货币藏品集中的英属哥伦比亚省10元精制金币

(加拿大国家货币藏品集)


约翰给马克斯·梅尔的回信

(ANS加勒特家族档案)

在给马克斯·梅尔的回信中,约翰展现了他对这套钱币的深刻了解:

我不知道这套钱币的具体存世数量,不过除了库纳先生提及的大英博物馆藏品之外,至少还有四枚存世——两枚金币和两枚银币,在纽科默先生藏品中(有两枚银币),而在布兰德先生藏品中有10元和20元两枚金币。此外,这些钱币的模具似乎仍然存在,我不太愿意花钱买可能会被后铸的钱币。仅仅是可能被后铸的事实就大大降低了它们的价值。

这里的布兰德先生指的是维吉尔·布兰德(Virgil Brand),他的藏品中确实有一对这样的精制金币。而相应的模具如同约翰所说,今天仍然保存在皇家英属哥伦比亚省博物馆(Royal BC Museum)中。


2019年上拍的这一对英属哥伦比亚省精制镀金银币

(canadiancoinnews.com)

当年马克斯·梅尔向约翰推销的这一对英属哥伦比亚省精制镀金银币今天已经装在了PCGS的连体盒子中,2019年上拍时相比45万到50万加元的估价,最终成交价为含手续费34.8万加元。




加勒特家族旧藏新加坡商人钱币地名系列雪兰莪精制铜币

(作者藏品)


在美国钱币藏品之外,约翰对钱币的兴趣更像是今天新一代的藏家。相比于在一些备受追捧的稀有钱币上花光预算,他更愿意积极拓展各个钱币领域。他会在各个不同领域中寻找品相上佳而有代表性的重要类型钱币,而不会把自己限定在特定的主题上按照目录死板的收集。


约翰·巴克尼尔藏品拍卖目录


作者仅有的一枚来自于加勒特家族旧藏的钱币正是约翰·加勒特这种思路的体现,这枚新加坡商人钱币地名系列中的雪兰莪精制铜币在当年远非热门品种。这枚钱币来自于约翰·巴克尼尔(John Bucknill,他的故事另找机会介绍,这篇已经太长了……


1928年3月巴克尼尔藏品通过荷兰钱币商舒尔曼(J. Schulman)拍卖时,与其他4枚地名系列精制铜币(2枚霹雳、1枚登嘉楼及1枚我们以前介绍过的Tanah Malayu)一起作为Lot 172上拍。

舒尔曼发给约翰·加勒特的账单

(ANS加勒特家族档案)

从舒尔曼发给约翰·加勒特的账单来看,约翰在本场拍卖一共拍得了71件拍品,落槌价合计3,560盾,加上10%的手续费和其它费用,总额一共3,944.25盾。账单中罗列的第一件就是Lot 172,当时仅以10盾的价格落槌。


约翰·巴克尼尔藏品拍卖目录上的Lot 463


约翰·加勒特致舒尔曼的信

(ANS加勒特家族档案)


有趣的是,约翰·加勒特还遇到了今天的钱币收藏家也经常遇到的小小插曲——他拍下的Lot 463是两枚须文答剌国(Samudera Pasai,在今天的苏门答腊岛北端)小金币,但是收到的只有其中的一枚。他为此还曾经特地致信舒尔曼查找。

约翰·加勒特画像,手边的桌上放着他心爱的钱币

(Ignacio Zuloaga绘,霍普金斯大学博物馆藏品)

1937年约翰·加勒特被任命为霍普金斯大学的受托人。1941年他的健康状况不佳时,决定将常青庄园和他的钱币收藏留给霍普金斯大学,他于1942年6月去世。此后加勒特家族的钱币收藏一直保管在霍普金斯大学,直到上世纪70到80年代以公开拍卖的方式再次出现在钱币市场上。


1984年的加勒特家族藏品拍卖目录


在1984年举办的加勒特家族藏品拍卖当中,包括原约翰·巴克尼尔藏品拍卖Lot 172的5枚在内,加上其他东南亚钱币总共13枚作为Lot 283上拍,为威廉·巴雷特(William Barrett)所拍得。又过了38年,其中的这枚雪兰莪精制铜币才再次出现在巴雷特藏品拍卖会上,有幸为笔者所得。有缘收藏这样一枚满载传承历史的钱币,也算作为收藏者的一件幸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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