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钥匙

 

作者： 邵琳瑛 来源： 市电子政务中心 发布时间： 2012-10-24 字号：[大中小 ]

有串钥匙，用三两根棕色、军绿色呢绒线错成，几乎成了人的肤色，大小圆环扣着不同钥匙，有个环上缠根红丝线。每当更换新包，首先换过来的便是这串钥匙，是珍藏一份不可缺失的记忆，还是珍藏一份无法替代的情感？

那是奶奶的钥匙。她生前一直贴身带着，直至去世还挂在脖子上，婶婶们从她身上取下对我说：“她像护身符般从不离身。”

小时候没有奶奶，如同缺少一个撒娇的怀抱，一声亲切的呼唤，一个护牛犊般的眼光，更像少了春天里那缕阳光，秋月下的那个故事。怎么也没想到，为人妇后上苍赐给了我——爱人的奶奶。恋爱时他告知，他少时母亲便去世，父亲在外地工作，是善良的奶奶照顾着他。

那天，搭在恋人的自行车上，依偎在他身后，蜿蜒曲折的小道，悠然徜徉着两人的身影，我安然地坐着，他推着车走，可没注意到他心里那份难言的沉重，还不时地问：“到了吗？到了吗？”下车时，门前湿滑的地上，铺有稻草。

趁他存放自行车，我跨入大门，一股潮湿霉味扑鼻而来，历经年代的旧泥墙屋里，有个大天井，井檐角几丝带露珠的蜘蛛网，晨光中像缕缕银丝，瓦楞上几根断茎的枯草，微风中轻轻颤抖。黑里透青的石块零乱铺着，跟门口台阶一样，地面坑洼不平。只有柴房边堆的垃圾，看出刚被扫过，一群小孩的嬉闹烘托出节日氛围，有人好奇而专注地打量着我，眼光与我相触，来不及躲开视线，便立即让我吃糕点，我好不自在，四处搜索恋人，希望他快点带我走。

这时，大门外传来“孩子，真乖！孩子……”苍老而急切的声音。难道这就是恋人的家吗？不会的，不会的，是到他同学家歇歇脚吧，他家哪会如此……

老人一声儿一声地叫到我跟前，直至拉起我的手，我才如梦方醒。亲昵热情地称呼，记忆里似乎初次听过，温暖的心，瞬间变得更柔软。英俊潇洒的他，跟在奶奶身后。一下全明白了，他借奶奶告知，心中那份沉重：这就是他的家。怯怯的身上透有铮铮骨气，看着我眼中满是宠爱和不舍。我不忍伤他，接受了奶奶的爱称和亲戚们的热情。结婚后还跟爱人戏称，我是冲着奶奶来的。

爱人为表诚意，盖起新房，婚后却没在老家生活。遂把那串新房钥匙交到奶奶手里，让她搬来住，可奶奶怕自己“百年”后，年轻人害怕，从没住过一宿，但她常打开门，扫扫地透透气，晒晒太阳打打盹，让人来坐坐又拉拉家常，还不失时机地夸夸我。在她的夸奖下，我成了那个小村庄里娶媳妇的模板。

我们围坐在奶奶身边，一根拐杖斜靠在坐椅上，松弛的肌肤搭在衣领口，稀疏的脑门后结个小发髫，耷拉着眼皮，瘪起嘴细细咀嚼我们买的包子，似乎品一份幸福，尝一份满足。我从奶奶线衣缝中捋出根根白发。她慢慢挪开眼睑，细缝中眼珠左右游离，目光无神又呆滞，忽然冒出一句，刚刚重复多遍的问话，捏起我的手，放到围裙内的火璁上，没等我回答，长长地“嗯”了一声又闭上眼。

奶奶九十五岁离世，守在她灵前，握着那串钥匙，想想再也听不到奶奶喊我夸我了，眼泪簌簌地住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