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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海昏侯国与南昌汉代海昏侯墓考古

自2011年距今历时5年的发掘,汉代海昏侯墓考古发掘中已经出土金器、青铜器、铁器、玉器、漆木器、纺织品、陶瓷器等各类珍贵文物近2万件。考古成果表明,海昏侯墓址是我国迄今发现的保存最好、结构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拥有最完备祭祀体系的汉代列侯墓园遗址。大多数专家认定,其考古价值超过长沙马王堆汉墓。


西汉所设海昏县与汉代海昏侯国


成书于东汉初年的班固《汉书·地理志》载: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命天下县邑城”,豫章郡辖下设海昏县等十八县。

郦道元《水经注》有记:潦水又径海昏县,县东津上有亭,为济渡之要。

潦水,即今天流经江西省安义县的修水上游的北潦河。

西晋崔豹《古今注》载:汉章帝元和三年,海昏江出产过一个明月珠,大如鸡蛋,四寸八分。

汉灵帝中平年间,从海昏县中分设新吴县(因原属楚,新属吴,所以叫新吴),后又衍生出奉新县,在左支潦河入修水处设立永修县。

六朝刘宋时,海昏本县废县。

康熙《建昌县志》载:故海昏县城在芦潭东北二里许。民国著名的历史地理学家吴宗慈考证:西汉所设海昏县包括后来江西域内永修、武宁、靖安、安义和奉新5个县的地界(见《江西通志稿》)

“海昏”其名何义,历史上无任何学者做过解释。最近许多学者从文字学角度推测,“昏”字的甲骨文字形为一个侧立的人、伸出一只手、手下一个太阳的结构,其本义为黄昏。依据“东”字 “日在木中”字形表达“东方”的涵义,推测“昏”字是表示“西方”的意思。而“海”,则是指鄱阳湖。所以,“海昏”就是“湖西”、即“鄱阳湖西面”的意思。从西汉所设海昏县包括今天江西域内永修、武宁、靖安、安义和奉新5个县的地界来判断,这种推测还是令人信服的。

从上述得知,海昏县是汉高祖刘邦所设一个行政区划。而海昏侯国则是在西汉分封体制下产生于西汉后期、延续至东汉的一个侯国。海昏侯国初封时4000户,数年后削去3000户,降为千户侯国,显然,海昏侯国只是海昏县广阔的地域中一个小区域。

第一代海昏侯刘贺,汉武帝刘彻之孙。其父刘髆(bó)是刘彻与孝武李皇后(史称李夫人、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妹妹)所生之子。作为汉武帝一生中最钟爱的女人所生之子,公元前97年,刘髆受封“昌邑王”,建都昌邑(今山东省巨野县大谢集镇)。后元元年(前88年)正月,昌邑王刘髆去世,他的独子、年仅5岁的刘贺袭爵昌邑王。

元平元年(前74年),年仅二十一岁的汉昭帝刘弗陵去世。昭帝没有子嗣,掌握实权的大将军霍光征召19岁的刘贺来京主持丧礼,并拥立刘贺为帝。

《汉书》载:刘贺得知由自己继承皇位时,欣喜若狂,连夜从昌邑带着200多弄人进京。即位后,不近“先帝大臣”, 亲近、大肆提拔昌邑故人,信用谗谀,天天跟这班人饮酒作乐,淫戏无度,即位27天内,就干了1127件荒唐事,将皇宫闹得乌烟瘴气。

霍光见刘贺如此不堪重任,便联合朝臣奏请上官皇太后下诏,废去刘贺皇位,另立汉武帝刘彻曾孙刘病已(即汉宣帝)为帝,将刘贺逐回昌邑,削为平民。

汉宣帝继位,刘贺被暂时幽禁于昌邑,由山阳郡太守张敞负责监视。

十年后,汉宣帝亲政。此时其地位已稳,觉得刘贺已不足忌惮,同时也为了彻底去除“废帝”的阴影,便以“骨肉之亲,析而不殊”之理,下诏“封故昌邑王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

豫章郡为西汉时边远贫瘠之所,刘贺虽复为侯,但申明不能“奉宗庙朝聘之礼”,也就是说不能再回祖宗之地、过问中央之事了。

联想到汉高祖刘邦曾特意封其侄为“刮锅侯”以羞辱其嫂之故事,汉宣帝特意为刘贺选择海昏县建国,是否有特意传继其刘家家风、故意暗里讽其为大糊涂蛋之意呢?要知道,“海”字在当时也有“浩大”之意啊!当年的鄱阳湖乃中国第一大湖泊,可比之海,刘贺不就是第一大糊涂蛋吗?

数年后,宣帝得知扬州刺史奏海昏侯刘贺仍心存怨愤,断然对海昏侯国“削户三千”,将其降为千户侯国。不断遭到巨大打击的刘贺在33岁时终于在鄱阳湖西岸含怨而死。不幸的是,其长子、次子也同时离世。宣帝趁机下令废除海昏侯国。

汉元帝刘奭即位后,初元三年(前46年),又封刘贺的三子刘代宗为海昏侯,是为海昏釐侯,刘代宗传位给儿子刘保世。

公元8年,王莽代汉建立新朝时,海昏侯国被废除,刘保世被削藩贬为庶民。光武帝刘秀恢复刘氏天下后,刘保世后裔刘会邑又承袭海昏侯封爵。此后,海昏侯家族袭封情况不详。

南昌汉代海昏侯墓考古


第一代海昏侯刘贺作为千古一帝汉武帝的宠孙,由小王爷而登帝位,做了27天皇帝之后被贬为庶人,然后又翻身为四千户侯,再后又由四千户侯降为千户侯,其过山车般的人生沉浮颇具传奇色彩。然而,他在历史长河中的光彩被另一个圣神一样的人物——霍光的神奇光茫完全笼罩了,他为后世所知的传奇故事仅止于做了27天皇帝、干了1127件荒淫事,仅是霍神故事的佐料和证明霍光神奇的一条虚线式的符号,后来的去处无人感兴趣了。海昏侯家族后裔的弱势,六朝时期赣西北地区的战乱,民人四处迁移,地区行政建制变更异名,种种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之际,海昏侯家族的历史湮灭无闻了。也正因为如此,偏处江南的海昏侯家族墓园两千余年来躲过了汉墓“十室九空”的盗掘命运,其形制和文物基本保存完好。

1、发掘进程

2011年3月,南昌市新建区群众向媒体举报,新建区大塘坪乡观西村附近墎墩山上有一座古代墓葬遭到盗掘,江西省文物部门得知后立刻介入调查。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杨军领队到现场考察时发现,盗墓贼挖出来了三四十厘米厚的椁木,还有炭、白胶泥,木头还发出了奇特的香味。经验丰富的杨军立即感觉到不寻常。盗墓贼手段很高,从封土顶上打洞14米多深,准确到达墓葬的正中央,所幸此墓是汉代居室化的结构,正中心是空的,他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2011年4月15日至2015年10月31日,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会同南昌市、新建区文博单位组成的考古队,共勘探约100万平方米、发掘约1万平方米,发现、确认这个遗址正是近年来江西考古工作者苦苦寻觅多时的汉代海昏侯侯国完整的聚落遗址,包括海昏侯家族墓园和海昏侯侯国城址。

在此过程中,国家文物局组建了“西汉海昏侯墓考古发掘专家组”和西汉海昏侯墓考古实验室,由知名秦汉考古专家信立祥任组长。专家组包括中国顶尖的汉代考古和文物保护专家,他们分别来自社科院、国家博物馆、北大、秦始皇陵博物院,团队的知识水平是一流的。

海昏侯国城址和以海昏侯墓为代表的墓葬区,是中国目前发现的面积最大、保存最好、内涵最丰富的汉代侯国聚落遗址。其家族墓园由两座主墓、七座陪葬墓、一座陪葬坑等建筑构成。截止目前,考古工作者的主要工作是解剖了其中一座主墓、三座陪葬墓。


此前四年多时间的发掘进程一直没有对社会公开。2015年11月以来,海昏侯墓考古的阶段性成果陆续对外公布,并陆续从主墓中提取文物。为了满足社会各界的热切关注,江西省委决定将前期出土已经保护过的部分文物陈列于江西省博物馆一个月,展期内观众竟多至16万余人。

2016年1月,“打包”好的主棺运至实验室,海昏侯墓发掘进入实验室考古阶段。随着出土文物的原貌在考古实验室逐步显现,主墓墓主身份初步确定为第一代海昏侯刘贺。

2、海昏侯主墓形制

海昏侯墓园平面呈梯形,有长达868米、保存较完整的墓园墙,墓园面积达到4万平方米。东边不远处就是当时生活的海昏城遗址,由内外城组成,面积3.6平方公里。

发掘的海昏侯主墓封土高约7米,呈覆斗形,封土下有大型夯土基座,平面呈方形,与文献记载中的“堂坛”相印证。封土基座共二层,下层基座和位于其东面的侯夫人墓共用,且共用一个由寝和祠堂构成的礼制性建筑,属同茔异穴合葬。

墓室平面为“甲”字形,东西长约17.17~17.34、南北宽约17.09 ~17.15米,深约8米,其中椁室深约2米,墓道南北长约15.65~16.17、东西宽约5.92~7.22米,墓室总面积约400平方米。

墓葬椁室设计严密、布局清晰,由主椁室、回廊形藏閤、车库和甬道构成。中间为主椁室,周围环绕以回廊形藏閤,在主椁室与藏閤之间辟有过道,将主椁室与藏閤分隔开。甬道位于椁室南部中央,其南、北两端用门与主椁室和墓道相通。藏閤分东南西北四个功能区,各功能区由隔板分隔。北藏閤分为钱库、粮库、乐器库、酒具库。西藏閤从北往南分为衣笥库、武库、文书档案库、娱乐用器库。东藏閤主要为厨具库(“食官”库)。甬道主要为乐车库。甬道东、西两侧的南藏閤为车马库。

葬椁为二椁二棺,没有“祭享”为功用的便房,无黄肠题凑和玉衣,棺材的材质待确认。外部车马坑一个。

3、海昏侯墓出土文物

海昏侯遗址考古出土文物绝大多数出土于海昏侯墓主墓及其车马坑。这些文物再现了西汉时期高等级贵族的生活,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和科学价值。

最早出土的主要是各种器型的青铜器。最为可观的是有九件青铜鼎,两组编钟24件,编磬一套。偶车马特别是两辆偶乐车与实用安车、轺车,大量工艺精湛的错金银、包金、鎏金车马器,也蔚为大观。


最晃眼的文物是金器。截至目前,海昏侯主墓已出土各类金器378件。包括大马蹄金、麟趾金、金饼、金板等器型。马蹄金分大小两种,分别刻有“上”、“中”、“下”三种文字。金板长约23厘米、宽约10厘米、厚约0.3厘米,各块无统一的尺寸,每块金板大约一公斤左右。



尽管目前还不见玉衣,但出土玉器也是耀人眼目的。主椁室发现的一枚韘形佩,上面有龙、凤、虎三种纹饰,显然非同一般。其他的佩、带钩、玉环、玉剑具、耳杯、玉印也非同小可。图案精美的漆器和精美的陶制博山炉,显示出西汉时期手工业高超的工艺水平。


海昏侯墓出土的孔子屏风引起学者们广泛的注意。屏上有孔子图像及生平介绍文字。之前传世书籍都没有完整记载孔子的姓与氏,孔子屏风则明确写有孔子“字中(仲)尼,姓孔,子氏”字样。第二列文字“鲁昭公六年,孔子盖卅矣”,由此可以推算出孔子的生年为鲁襄公七年(公元前566年)。孔子屏风记载的孔子生年比《春秋公羊传》和《春秋榖梁传》记载的生年早十四年、比《史记·孔子世家》记载的孔子生年早十五年。


海昏侯墓还出土许多稀罕之物,如两千岁的虫珀,漆木盒里的虫草,三把金丝绕剑,竹编、草编、纺织品等,不一而足。还有两件青铜雁鱼灯,也是我国汉代考古中的文物珍品。


海昏侯墓出土文物种类繁多,数量、质量在许多方面创汉墓考古史上之最。如北藏閤钱库出土的10余吨五铢钱(有200万枚),仍然成串保存着,保留了汉代铜钱以1000文作为一个基础单位的重要信息,证明唐宋以来1000文一贯的校量方式最迟起源西汉。再如数以千计的竹简和近百版木牍,是中国简牍发现史上的又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发现。

今后,随着出土文物的整理,海昏侯一号主墓所透露的历史信息会越来越多。

考古发掘专家组一致认为,海昏侯墓如此完整的西汉列侯等级墓葬,在中国考古学史上属首次发现,对于研究西汉政治、社会、经济、文化和科技各方面发展状况价值巨大。从目前来看,海昏侯墓已经基本符合了申请世界文化遗产所要求的标准。

作者:熊贤礼(江西省博物馆研究员,副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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