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国粹君
“一日,炎夏永昼”,甄士隐在书房闲坐,手捧诗书,不知不觉睡着……
真假仙凡,梦与现实,天上人间,在这万物生长的炎炎夏日,有了交会,敷衍出一段故事。
《红楼梦》中的夏天,有酣眠,有美梦,更有痴情与相知。一句话,作者将美梦与真情都赋予了炎炎夏日。
《红楼梦》里的贾府,到底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呢?
《红楼梦》里夏天的穿着很丰富,尤以纱衣居多,可谓薄到了极致。
“纱”是古人很重要的夏季料子,可以用“如烟似雾”来形容它的质地。
一般来说,表面可以看到细小孔隙的面料都可以被称作“纱”,但《红楼梦》中出现的“绞经纱”,与两千年前“素纱襌衣”的“纱”有所不同——它的孔隙更为稳定。
从农历五月天气转热开始,住在大观园里的贾宝玉就开始穿“纱衫”,其中最特别的应该是那件“簇新藕合纱衫”。
宝玉见黛玉哭泣,自感自叹着也要落泪,但是没有带帕子来,于是就想用袖子去擦。而本来在哭泣的黛玉瞥见了他身上的“簇新藕合纱衫”,便一边不忘抹泪,一边将枕边的帕子摔给了宝玉。
这百转千回、口是心非的小儿女神态,实在是有趣而值得反复回味。
还有一回黛玉跟湘云去怡红院找袭人。两个人来到窗前,隔着纱窗往里一看,就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便睡在床上。
而在普通的绸缎绢上用孔隙形成图案的,叫作“实地纱”。
刘姥姥二进贾府的时候,平儿交给她的衣料里就有一块“实地子月白纱”,即一块浅蓝色的实地纱。
夏天,当然要大面积地露肤才更凉快,这次贾宝玉仍是首当其冲。
有一次大夏天的,宝玉正睡午觉,宝钗去串门,看到袭人正在做一件白绫红里的兜肚,绣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特别好看。
听说是给宝玉做的,宝钗就笑了:“这么大了,还戴这个?”袭人解释说天热,戴上这个,就算没盖好被子,也不怕着凉。
扇子是《红楼梦》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尤其是夏天。
晴雯失了手跌了的是扇子,宝玉逗她撕的是扇子,袭人撞破宝玉诉肺腑也是因为追着送扇子。
晴雯撕扇就是在一个夏天。
那天晴雯撕扇撕得很嗨,不止宝玉的扇子,连麝月的扇子也给撕了。麝月心疼,宝玉就笑着说:“打开扇子匣子你拣去!'
宝玉每次夏天出门的时候,也都会带着扇子。
有一次出去得匆忙,忘了带扇子,袭人怕他热,就赶忙拿了扇子赶去送给他。
袭人还经常给宝玉做扇套,湘云也给宝玉做过扇套。
有一回湘云嫌自己给宝玉做的扇套,在宝黛吵架的时候被黛玉铰了,还生气地说:'前儿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子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
袭人说:“他不知道是你做的,还拿出去给这个瞧给那个看的。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铰了两段。”
王夫人一般不出门,夏天家常就用一把芭蕉扇。
有一次袭人去找王夫人的时候,王夫人就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
除了手里摇的扇子,凉榻也是贾府夏天必备的东西。
刚才不是说袭人去找王夫人,王夫人就在凉榻上摇扇子嘛。
还有那次王夫人就在凉榻上睡着,金钏在旁边一边捶腿,一边有点犯困地乱晃。后来两个人调笑,金钏就被王夫人打了一巴掌赶出去了。
夏天有竹子的地方都凉快,林黛玉的潇湘馆自然也是。
有次林黛玉吃了药,就见窗外竹影映进纱窗,满屋里“阴阴翠润,几簟(diàn)生凉”。
夏天天气热,人也总喜欢站在有风的地方。
有次湘云来看袭人,就见袭人正在阶下倚槛迎风,见湘云来了,连忙就迎下来,携手笑说一向久别的情况。
还有一次王熙凤说完了公事出来,就把脚踏在角门的门槛儿笑着说:“这里过门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
水果当然是夏天必不可少的,贾府也不例外。
有一回说的就是王夫人等吃完了西瓜,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才各自散了。
除了西瓜,像樱桃、桑葚、荔枝这些当季的水果也都是贾府夏天常吃的。
说到荔枝,宝玉有次给探春送荔枝,觉得红色的荔枝配白色的盘子好看,还特意选了个缠丝白玛瑙碟子装着。
宝玉说:“这个碟子配鲜荔枝才好看。”探春见了也连说好看,就欢喜地把碟子也留下了。
贾府的人夏天吃水果,还会提前把水果冰镇或者用冷水浸。
有次晴雯就跟宝玉说:“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bá)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
湃在水晶缸里,就是把水果放在水晶缸里用冰镇,或者用冷水浸。这样吃的时候凉凉润润的,又解暑又好吃。
除了水果,贾府度夏消暑的饮品也十分丰富。
比如,将茶饮用冰镇的方法降温。由于“宝玉素昔秉赋柔脆,虽暑月不敢用冰,只以新汲井水将茶连壶浸在盆内,不时更换,取其凉意而已。”所以,当宝玉回到怡红院时,芳官托着一杯凉水内新湃的茶给宝玉喝。
冰镇茶饮与冰镇水果目的相同,都是取其凉意,食用后使人全身心更加凉爽。
贾府还吃过一次精巧细致的“荷叶汤”。
这荷叶汤是先用银模子做一些豆子大小的,或者菊花、或者梅花、或者莲蓬、或者菱角形状的小面点,然后把这些小面点配上荷叶做成荷叶汤。清凉解暑,既精巧又味美。
一次挨打后,宝玉最想吃的就是“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有新荷叶的清香。
《四时读书歌》云 :“夏日炎炎正好眠。”
高卧不动或少动,正是富贵人家炎夏度日之法。
《红楼梦》写夏日故事,多与昼寝相关,如开篇有甄士隐昼寝,而后有林黛玉、贾宝玉昼寝,有史湘云醉花荫,又有王夫人、王熙凤昼寝等等,不一而足。
贾府的人夏天一般都有午休的习惯。
别人都在夏日昼寝,偏偏宝玉这位“无事忙”还在到处“跑”。第三十回写道:
谁知目今盛暑之时,又当早饭已过,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因日长神倦之时,宝玉背着手,到一处,一处鸦雀无闻。
从贾母这里出来,往西走过了穿堂,便是凤姐的院落。到他们院门前,只见院门掩着。知道凤姐素日的规矩,每到天热,午间要歇一个时辰的,进去不便,遂进角门,来到王夫人上房内。
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
借宝玉一路闲逛的光,我们知道了凤姐昼寝、王夫人昼寝,这些都是贾府里天热时候的规矩。
《红楼梦》里的夏天,往往是真情流露的。
那毫无由来的无名怒火,那动辄一点就炸的暴脾气,那无处安放的负能量,似乎在炎夏更容易被激发出来。
而那隐藏的心事,也因了夏日温度的催发,而显露,氤氲……
因为是热天毒日头底下,就是龄官,也会心疼正在与之赌气的贾蔷被晒坏;
宝玉见到黛玉,急得一脸汗,筋都爆起来,憋了好久的一句“你放心”让林黛玉如轰雷掣电,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
夏日王夫人在凉榻上睡着,捶腿的金钏也乜斜着眼乱恍,半梦半醒间才会忘记分寸说出那致命的调情;
因为暑热上头,平时还能维持“假正经”的贾政,会气得面如金纸,把宝玉用索子捆上,自己夺过掌板的板子,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挨打后的宝玉最想吃的是荷叶汤,要穿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
也因为如此,宝钗看活计鲜亮,忍不住刺了几针,却听到宝玉梦中喊骂“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不觉怔了……
脾气时时有,夏天特别多。
然而再长的夏季总会过去。最不动声色的也许只有池上的新荷,只管认真地开着楼子花,无悲,无喜。
红楼一梦,余韵悠长
连炎夏都充满了雅致和趣味
其实,在国粹君看来
古人有古人的文雅和美好
今人有今人的便利和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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