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倒著冠

黄庭坚：鹧鸪天 黄菊枝头生晓寒

座中有眉山隐客史应之和前韵，即席答之。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注释】

1、史应之：黄庭坚在戎州贬所结识的友人。黄庭坚《谢应之》诗，任渊注云：“应之名铸，眉山人，授馆于人，为童子师；落魄无检，人以屠脍目之；客泸、戎间，因识山谷。”

2、风前句：黄庭坚《念奴娇》有云：“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笛。”

3、醉里句：用山简事。晋朝山简镇守襄阳时，喜欢在外饮酒，常常大醉骑马而归。当地民歌唱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复能骑骏马，倒著白接篱（一种白帽子）。”

 

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谪迁涪州别驾，黔州安置，后又移戎州。尽管思想中受佛道教义影响的黄庭坚能以较豁达的态度来对待人生的穷通之处，但毕竟遭逢坎坷，处境恶劣，心中自然郁结着愤懑不平之意，《鹧鸪天.黄菊枝头生晓寒》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他心中虽然充满愤激情绪，却总是以一种调侃、自嘲、慢世侮俗的方式来表现，而不流于哀怨颓丧。这首词形象地描绘了作者“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的狂情醉态，以表示对现实社会的抗争，并以尽眼前之欢娱从反面写出内心深处的悲愤。最后两句用傲霜菊花为喻，抒写了烈士暮年志节不移，一任时人冷眼相看，独立特行的人生态度和高洁的胸次。全词语言陡健清峭，风格疏宕豪迈，不失为一首佳作。

 

词的首句点明时令，深秋衰飒，寒气逼人，让人意识到秋之将去，时日苦短，愁闷萦怀，何以解忧？自然引出第二句：“人生莫放酒杯干”，以沉醉酒乡，消解郁闷。三四句描绘词人酣饮行乐的情状：蒙蒙秋雨中，词人临风横笛，吹奏激愤心曲；酣饮大醉后，头簪黄菊，倒著儒冠，形骸狂放自任。下片承上片意脉，词人很懂得珍惜自我：“身健在，且加餐”珍惜自我是为了“享乐”人生“舞裙歌板尽清欢”。“清欢”显示了一种与纸金迷醉、绮艳奢靡的狂欢所不同的儒士高雅的欢享，不是低浅表面的享乐，而是借欢宴驱谴心中的郁闷，故而追求的是一种清欢。刻意点出“清欢”，暗表心迹，可见词人用心。黄庭坚早年，生活优裕，风流放浪，常浪迹青楼，偎红倚翠。彼时词人尽情享乐风流年华，恣肆惬意。而此时已无心声色，不再贪欢，只是借歌舞排遣愁思，聊发性.情而已。“尽清欢”一本作“尽情欢”，便觉堕入俗趣，意味萧索。

 

“黄花”一句呼应上片“醉里簪花”句，再次刻画了不和流俗，傲岸不谐的形象。这里黄花和白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花之明艳衬人之衰老，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刺激，使人的形象极为鲜明突出。“付与时人冷眼看”词人知道自我的这个形象是不合流俗、惊世骇人的，但他不畏世俗，不屈己志，凛然面对世人惊怪的眼光。然而这又何尝不是词人冷眼看世人呢？一个兀傲倔强的词人形象呼之欲出。

   这受词里作者刻画了一个以颓放狂狷来傲视流俗的卓尔不群的狂者形象。所谓狂，实是有志难伸，怨艾不平的一种极端表现而已。表面的狂放下是颇不平静的激愤挣扎的内心，是对险恶人生的奋力抗衡。狂者形象在黄庭坚的贬谪词里经常出现，如词人寄给史应之的第一首<鹧鸪天>里就有"瑶坊酒工狂居士，李下何妨也整冠”之句，他是有意以狂者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陈廷焯所谓的“于倔强中见姿态”（《白雨斋词话》）大抵就是指此类。

    北宋词坛，除柳永外，词人多擅小令。为适应篇制短小特点，要求情景融合，寓情于景，以景语蕴涵情事，委婉含蓄，形成了小令的惯常手法.苏轼以诗为词，横放杰出,其汪洋恣肆,直笔抒情的作词手法直接影响了黄庭坚的词。这首<鹧鸪天>除第一句写景外,其余全是直抒胸臆之笔,酣畅淋漓,与典雅柔婉的婉约风致形成不同的路数.前人评此词:"清迥独出，骨力不凡"(<廖园词评>),可谓的言.　

   《手批山谷词》(夏焘)中指出:"山谷重拙"的特点,是颇能道出黄庭坚词的特点的独特之处的.所谓"拙"当是指浑朴自然,不见雕琢的本质状态.这首词就颇显"拙"的特点,其语平直浅易,情感郁勃奔放,运思贯注畅达."重拙"反映了黄庭坚在词创作上独特的审美追求,唯其如此,才使他的词不落窠臼而自具一格.(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