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刺史刘琨,世家子。少时游于艺文,才名显赫,有“俊朗”之誉。与石崇、潘安、陆机、左思之辈交,时称“二十四友”;赋歌纵酒,放浪形骸,崇老谈玄,轻薄人伦。务穷一己之欢,不以天下为任,潇洒无待,自命通达。
而后晋有八王之乱,贾氏势败见戮,石、潘、陆之徒皆受诛连,一时风流云散,“金谷”之游嬉唱和,盖同“华亭”“蔡上”之叹,俱灭矣。是时也,方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逍遥种种,无非名士做派,幡、幌而已。
永嘉年间,五胡并起,西晋遂灭。中州名门望族,伏窜向南。独刘琨一人,领并州刺史,并督冀、幽军事,逆流北上,抗击匈奴刘曜。所率骑步卒千余人而已,不啻杯水车薪,知不可为而为之,其所为何?道沮且长,士以弘毅,家国有难,锐身赴之,事有舍生取义者也,所凭唯义一字。是以曩时清谈之客,变身今日忠志之士,枕戈负杖,忘身于外。然事有人力、时命所不济,终身死,堪嗟!
余览刘越石《答卢湛书》“慨然以悲,欢然以喜”句,忆及其诗《寄赠卢湛别驾》“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句,是乃魂须臾而九迁,肠一时而百转,忽以忧患,忽以欣怀,俯以悲,仰以笑,令人太息。及至“自顷辀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迎,则百忧俱至;块然独坐,则哀愤两集”,已趋壮怀激烈,长歌当哭,呜呼,刘琨!余复读、复叹、复怔、复想,亦百感萦怀,耿耿难释。余因又览《晋书.刘琨传》,复慨叹良久,不已。
《晋书·刘琨传》曰:琨少负志气,有纵横之才,善交胜己,而颇浮夸。与范阳祖逖为友,有闻鸡起舞之事,闻逖被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其意气相期如此!呜呼,刘越石!
刘琨善属文,通音律,风度一世无两,《世说新语》有志:“初,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宣帝、刘琨之俦,有以其比王敦者,意甚不平。及是征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访之,乃琨伎女也,一见温,便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公甚似刘司空。”温大悦,出外整理衣冠,又呼婢问。婢云:‘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温于是褫冠解带,昏然而睡,不怡者数日。”-------何为名士?如刘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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