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孝美 撰
【提要】
臣等谨案：《墨谱法式》三卷，宋李孝美撰。孝美，字伯扬，自署赵郡人，盖沿唐俗称郡望，未知实籍何地。其仕履亦未详也。前有绍圣乙亥马涓《序》及李元膺《序》，与《通考》所载合。然二《序》皆称《墨谱》，而《通考》则题曰《墨苑》，与《序》互异。案：书中出灰、磨试二条，注曰出《墨苑》，则《墨苑》别为一书，《通考》误矣。上巻凡采松、造窰、发火、取烟、和制、入灰、出灰、磨试八图，中卷凡祖氏、奚庭珪、李超、李庭珪、李承宴、李文用、李惟庆、陈赟、张遇、盛氏、柴珣、宣道、宣徳、猛州贡墨、顺州贡墨及不知名氏十六家之式，亦各绘面图、漫图，惟以奚庭珪、李庭珪分为二人，且谓奚不如李逺甚，与《南唐书》奚庭珪赐姓为李之説大异，未详何据，姑广异闻。下卷凡牛皮胶、鹿角胶、减胶、冀公异、仲将墨、庭珪墨、古墨、油烟墨、叙药、品胶十一法，而牛皮胶有二法，庭珪墨有二法，古墨有三法，油烟墨有六法，实二十法。其持论皆剖析毫芒，具有精理。自明以来，油烟盛行，松烟之制久絶，孝美所论，虽今人所不能用，然古法古式，藉以得传，固博物者所当知矣。【凤麟按：此书仅得四库全书本，无他本参校。】
墨谱法式原序
士大夫之好事者，蓄圗画、书刻、噐用之类，必皆以传之乆者为贵。书画至于漫蚀而不完，噐用至于诡怪而难辨，则寳而蔵之为愈至。而或者非之曰：此世俗之人贵耳贱目者也，道艺工巧，无世无之，何独荣古而陋今乎？是益不然。大抵古人之敦重信实，无所不用其极，故其施之事物，虽各述作不同，然必要之尽善而后已。其才不逮于尽善者有矣，然非能传之乆者也。传者，断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棋、鞠，戯玩之用尔，古人为之犹且不茍，而曰有法存焉，况于不待为戯玩者乎？尝考《周官》，究其为弓、矢、轮、舆之类，斩、伐、矫、揉、斵、削之功，筋、角、齿、革、羽、毛之用，必求之天时，审之地气，然后以工巧成之。其言纚纚若烦而不可信，然而圣人存之以为书，后世守之以为经。由是益知夫古人制作，其用心如此，所以可贵于后世者然也。
赵郡李伯扬，集《墨谱》三卷，曰圗曰式曰法，其讲贯品藻无不详，虽使未尝留意于其间者，一观其书，而所得过半，善辩者亦不能胜也。其叙祖氏以下数十家，类皆尊尚前軰，而以后来者弗及，岂特为好古者也？葢伯扬之所集，固尝稽之旧闻而参以所试矣，其制作之要，已能自得其妙，其品第去取，信为不诬，非所谓贵耳而贱目者也。虽然，观其用心于一物，必臻其极如此，则扩而充之，益知其所学之必到也。绍圣乙亥十一月二十日，承议郎通判遂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借绯马涓序。
又序
予友李伯扬以其所次《墨谱》寄予，云：“予平生无所好，顾独好墨，闻人有善墨，求观之不逺千里。凡得古墨近百品，森然如断圭破璧，肤理坚细，击之有声，试之，其光如漆。念世人不能尽见，其乆而遂不传也，乃存其形制，而书工之姓名于其上。又尝亲至鲁山，从灶工野人讲问为墨之法，如伐松、取煤、品胶、用药、揉剂、入灰之类，纎悉毕具。有言所不能载者，则见之圗画，欲使天下皆知为墨之法而从事于其间，庶几有如古人者出焉。凡为书三卷，书成，乆而未有叙文，愿求重于君以行乎世。”
予读之而笑曰：“嗟乎！如伯扬，其可谓好事也哉。夫墨，几案间一闲澹物也，世人徒以简牍所资，盖不可少。其亦无足甚好者，而伯扬汲汲焉如有声色臭味，酷好而力求之，忘其身之劳也，其用心不亦异乎？既自以为可好，因谓天下之人皆与已同欲，推其所好者共之，其又难哉！此书之出，如昌歜戎菽，不惟同好者少，其又且笑之以伯扬嗜好之癖也。虽然，亦安知无君子用是以知伯扬者？昔嵇叔夜好锻，王武子好骑，阮遥集好蜡屐，【凤麟按：皆见《世说》，载入《晋书》。】此其于人之贤不肖非有所损益也，而载在史册，为千古之美谈。夫君子之观人，不必于其大者，得其平居言笑之馀以及其所玩好，而足以窥见其所存。此三物，初若无足言，而世有钻李核、障钱簏者，则其清浊何如也？【凤麟按：《世说·俭啬篇》：“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注引《语林》曰：“峤诸弟往园中食李，而皆计核责钱。故峤妇弟王济伐之也。”又曰：“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雅量篇》：“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箸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箸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将见百世之下，好事者得《墨谱》而叹焉。因以知伯扬好尚而想见其人，则其风流逺矣，岂止行于一时也哉？东平李元膺叙。
墨谱法式卷上
宋
●圗
采松
造窰
发火
取煤
和制
入灰
出灰
磨试
（此处有采松图）
○采松
右采松之肥润者，截作小枝，削去签刺，惧其先成白灰，随烟而入，则煤不醇美。
（此处有造窑图）
○造窰
右造窰，用板各长九尺，阔尺馀，每两板对倚相次，全用泥封合。窰梢一角为突，【盖以髙下角突，大小约二寸径合。如窰病燃火有碍及出烟不快，即开突斟酌修治，事讫复闭之。】【凤麟按：原为双行小字夹注，下同。】窰心地面上亦有出气眼。【直通突外，以备出气。】其窰至十二步陡低，一边留取煤小门，一边用石板对倚为巷；至六步为大巷，又渐小一步，为拍巷；又五步节次低小，为小巷；又半步为燕口。【只开二寸，髙五寸。】大堂下安台，台下凿两小池。【一池以备积灰，一池以浸小扫箒，以备扫灰。】
（此处有发火图）
○发火
发火要活，不用多然，然死灰多则墨不黑也。庭珪墨所以妙，正縁此。此造法第一闗也。大韶云：造墨何须火力坚，火微烟重自然姸。【凤麟按：原低四字，有“经”之意，今加粗以别。】
右窰相并三四眼，留一二眼为减火。每以松三两枝细细发火候及六七分将残者，于别眼然之，应有灰落，即以湿帚扫入池中，无使扬也。【别眼皆取常煤。】
（此处有取煤图）
○取煤
煤贵陈宿，隔旬日尤佳。又一种栢煤，出终南。蒲大韶多用之，李欣父子用之尤妙。栢煤薄，取最不易。
右烧煤，自发火止于十日，不候窰冷，令人开巷邉小门而入，以扇子取，分前、后、中为三等，唯后者最优，【《墨苑》云：突之末者为上。】中者次，前者又其次，故窰梢悬板者，谓之茸头，揉杀即名珠子，他无以加也。
（此处有和制图）
○和制
入胶、水等分，复用真烟发之，迟二日，入套板，俟稍干，微火薫五七刻，冷后加明胶，佳。蒲大韶和制与李氏异，见《宣靖録方》。
右用好醇煤干捣，以细绢簁于缸中，簁去草芥，不可露簁，虑飞散也。【或用宻罗，上下各以纸为袋簁之，亦佳。】每和入胶物，拌捜至匀，下鉄臼中，寜干勿湿，捣三万杵，多多益善。不得过二月、九月。温时败臭，寒则难干；潼溶见风日，解碎。重不得过三两，寜小不大。【出《齐民要术》韦诞墨法。】
（此处有入灰图）
○入灰
不入灰，性澡不可乆用；多则色白，此尤难事。
右用好柴炭灰相半，筛细，按平，以纸衬放墨，再以纸覆，布灰令宻，大约五六日可出矣。亦有不用灰池，于宻室中作棚，去地三尺，置箔于上，籍之用糠，【麦、稻皆可。】无害于成。独兖州陈氏世世用之。【凤麟按：晁贯之《墨经》：“凡墨荫，用炭灰、石灰、麦糠。炭灰为上，石灰酷多裂，麦糠慢多曲。惟炭灰为上，凡用炭灰精筛，弗杂弗湿，其下惟厚，上下厚薄，视墨之大小，时之晴晦。中以薄纸裹之，然置之不平亦曲，见风亦裂。若用石灰荫，当于新瓦器中置灰，灰上用纸，纸上复加以灰，不可厚。若用麦糠荫，以椽架苇悬室中，其上糠底，糠惟平惟均，不可有逆糠。凡荫室，以静密温小为贵，昼夜不去火。然火大则病，火暴亦病，其昼夜候火，随风日晴晦，最为难。又有不用荫者，墨成曝于静密室中听自干，又有以衣被覆之使干者。”】
（此处有出灰图）
○出灰
微火薰一昼夜，细击之，其滓自落。廷珪法不同，见后。
右墨出灰池，以绳辫之，挂梁间。【无近墙，邉墙墨曲。】候干，用水刷，令平净，再以黄蜡、滑石出光，有坚致者至佳。收贮，以纱嚢悬透风处。【出《墨苑》。】
（此处有磨试图）
○磨试
用旧紫石妍、新水，不着力磨二刻，试佳，磨重，则剂易剥，色泽不匀。是蒲墨用栢烟，尤不堪重。《宣和试墨方》甚备，今采摘其説。
右硏墨，要凉，凉则生光；不可热，热则生沫，盖忌其硏急则墨热也。【凤麟按：晁贯之《墨经》：“凡研墨不厌迟。古语云：研墨如病。”】李阳冰云：用则旋硏，无令停乆，乆则尘埃相汚，胶力隳亡如泥钝，不任下笔矣。【出《墨苑》。】
——墨谱法式卷上——
墨谱法式卷中
宋
●式
祖 氏
奚庭珪
李 超【庭珪 承晏 文用 惟庆】
陈 赟
张 遇
盛 氏
柴 珣
宣 道
猛州贡墨
顺州贡墨
不知名氏
（此处有祖敏墨式。图略，下同）
右祖氏，易水人，故以济土为号。年载已远，罕有存者。
（此处有奚庭珪墨式二品，分正、反面）
右奚庭珪墨二品，一面曰“远烟香墨”，【凤麟按：其图正面作“远烟细墨”，其上有一葫芦，内刻“香”字，李氏乃记若此，不可解也。】漫曰“从前奚庭珪”；【凤麟按：“漫”即“幕”，指钱币的反面。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五：“今人目钱，有文处为字，背为漫。”（参见《汉书·西域传》注）】其一面有特龙，【凤麟按：即龙形图案也。】漫曰“供使奚庭珪祖记墨”。【凤麟按：皆墨锭上之字。下同。】皆狭薄轻脆，多断折枝，其精粗不及李庭珪远甚，安敢望超也。
（此处有李超墨式二品）
右李超墨，有二品，其面或有特龙者，或有“新安香墨”者，其漫曰“歙州李超造”，一止曰“李超”。其号虽异，亦互有精觕，精者其坚如玉，其文如犀，写千幅纸不耗三分。《墨苑》载徐常侍云：尝得李超墨一挺，与弟锴共用，十年乃尽，磨处边际有刃，可以割纸，自后用李氏墨无及者。以此知超精意为之者，庭珪不及也。
（此处有李庭珪墨式二品二种）
右李庭珪大墨，有二品，其一面曰“歙州李庭珪墨”，漫有特龙；其一面曰“歙州李庭珪造”，漫有双脊特龙。小墨有握子者，上止有一“香”字，其丰肌腻理，光泽如漆。又有小饼子，面有蟠龙，四角有“供御香墨”字，漫止有一“歙”字。【凤麟按：其小墨仅有三图，“香”字墨无背面图式。前四品无粗者，非法之至精，曷能臻于此哉？
（此处有李承晏、李文用及李惟庆二墨式，共四页）
右李惟庆。惟庆推超、庭珪为特嘉，承晏、文用次之。惟庆小挺子优于大墨，可亚庭珪也。【凤麟按：此条图多文少，今补曰：承晏墨品一，面曰“歙州供进李承晏墨”，漫为特龙。李文用墨二品，其面皆曰“歙州供进李承晏男文用墨”，漫为特龙。李惟庆墨，其一图有二漫一面，漫皆特龙，面曰“歙州供进墨务官李惟庆造”；其一图二面一漫，然非前图之墨。漫亦特龙，面一曰“歙州供进墨务官李惟庆造”，一曰“歙州李惟庆造”。】
（此处有张遇墨式大小二品）
右张遇大墨，有二品，一曰“易水供堂墨”，一曰“易水进贡墨”，其漫皆有“张遇”字。又有圆墨二品，面皆有蟠龙，四角有“供御香墨”字，其漫一曰“射香张遇”，一曰“龙脑张遇”。或云宫中画眉墨，不知何代所贡也。
（此处有陈赟墨式）
右陈赟，世传不多，与张遇等。【凤麟按：图为陈赟墨一品，面曰“易水光墨真”，漫曰“陈赟”。】
（此处有盛氏墨式二页）
右盛氏五品。【凤麟按：第一页图四，面曰“宛陵盛道墨”、“（香）依歙样香墨”、“宛陵盛皓墨”、“（香）依歙样香墨”；第二页四图，面曰“盛道上色墨”、“（香）依歙样香墨”、“宛陵盛舟墨”、“依歙样香墨”。〇“（香）”字乃葫芦内刻字。】
（此处有柴珣墨式）
右柴珣。【凤麟按：柴珣墨式一品，面曰“柴珣东窑墨”，漫为特龙，龙尾有一“香”字。】
（此处有宣道墨式）
右宣道、宣徳，不知何许人。其形制俱类庭珪，疑歙州人也。【凤麟按：图有宣道者，与李庭珪小饼子“供御香墨”相似，故宣德墨仅列“宣德”二字而无图。】
（此处有顺州、猛州墨式二页）
右新罗大墨二品，一曰“猛州贡墨”，一曰“顺州贡墨”，【凤麟按：漫皆无字无图。】率长挺坚，轻如革。又有小墨二品，形制实厚，光泽可爱，校其精粗，大不及也。【凤麟按：小墨二品，其一面曰“玉堂佳范”，漫为特龙；其一面曰“猛州造”，漫无字图。】
（此处有墨式一）
右一品，不知何郡谁氏所制。形制阔厚，纹如靴皮蹙缩，然面、漫有字，不类今书，约其文面曰“龙射文房秘寳”，漫曰“细煤烟黑龙迹”，其色泽如新罗。
外有朱君徳、耿徳真及兖州诸陈墨，世多收之，皆少精而多粗，故其形制，此所不録。【凤麟按：何薳《记墨》：“耿德真，江南人，所制精者不减沈珪，惜其早死，藏墨之家不多见也。”（《春渚纪闻》八）】
——墨谱法式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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