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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夏天,走近墨脱(十)门巴背夫
背运是墨脱人除农业以外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当地所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和粮食、建筑材料等物品,都全靠马驮和人背到县城里。在背崩乡时,乡长告诉我们,每年每个乡和村子为了多争取背运指标都要吵架。
墨脱的马道上行走的人无非两类,一是当地人,包括门巴人,珞巴人,还有藏族人以及少数汉族(多是援藏的干部及其家属),这其中包括背夫。另外一类是到墨脱考察、探险、旅行的外来人员。
这两类人都只能徒步进入墨脱,从派区方向进入一般需要4天,由波密方乡进去也要两天。一路气候和路况都很恶劣,沉重的行李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负担。这几年到墨脱的外来人越来越多,偶尔也有外地人到墨脱当背夫,我们出来的时候就请到一个山东籍的背夫小陈。小陈告诉我们,没有游客的行李可背的时候,他们会到波密买了水果背回县城,一趟也可赚几百块钱。只是一年里只有开山季节可以往返几次,收入也不多。
以旅行为目的到墨脱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负重和体能选择是否请背夫。一般情况下,平时经常徒步锻炼的人,男性负重25斤左右,女性负重15斤左右走完全程,都没有问题。如果行李较重,建议还是请背夫。
本来我最初打算一个人去墨脱,把行李精简到25斤左右,这样就不用请背夫。但是后来和黄剑同行,由于拍摄需要,我们带了大量器材和食物,只好请了两个背夫。

背夫有两种计价方法。
一是按天算钱。现在的价格是1天100左右,包吃包住。
一种是按重量算,每斤大概7块钱。同样包吃包住。
现在不少背夫按天算钱,尤其对游客,因为他们觉得游客都走不快,而且他们不用背太重的东西。
一般的背夫一次可背50、60斤左右,其实如果正常算起来和按天算是差不多的。
但是有的背夫只愿意背30多斤,按天算,还不肯走快,所以请背夫一定要慎重,免得路上麻烦,避免一些人半路要求加钱或提出别的无理要求。
我们的行李120斤左右,背夫按天算,1天100,我们进去走了4天,每个背夫400块钱。

墨托的背夫让我们感触很深。我们见到的年纪最小的一个背夫只有12岁,还有13岁的,17岁18岁的,年纪最大的有60多岁了。他们身负几十甚至上百斤的东西,在马道上也能健步如飞,速度最快的一天能赶路100多公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让人难以相信。
2003年7月29日,松林口:
大家下车整理行装。背夫们前一天已经把东西装进编织袋里,此时他们忙着把硕大的袋子绑到背囊里。
看背囊就分辨得出背夫的身份。门巴人习惯用额头来分担重量,他们一般用竹篾编的背篓,小东西放篓子里,大背包捆在篓子外面,然后用一根扁带顶在头顶,用腰、背和头同时负重。藏族和四川的背夫有的用一种铁制的架子把背包固定在背后,有的干脆直接背游客的登山包。

我们这次一起出发的人多,背夫也多,县医院的小杨甚至带了乙肝疫苗,用一个冷藏箱装着。
全县的小孩就靠它了,小杨指着箱子对我们说。
他特意挑了个身强力壮老实稳妥的门巴人来背疫苗。那箱子有一台冰箱那么大,我一个人根本抱不过来,眼看着背夫上了背,我真担心他爬不到山头。
据说,最厉害的背夫一次能背150斤。
更让人吃惊的是背夫里头居然有个小孩,稚气的脸上一双大而圆的黑眼睛,瘦小的身子。他们跟我说他也是背夫,要背60斤的东西走进去。
可是他才13岁!
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出来替人背东西,这是第几次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知道他听得懂我的话,虽然很多门巴人几乎不通普通话,但是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看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害羞,他只是抿着嘴巴看着我。
边上的人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出来做背夫。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从县城走三天半到派区来,再负重60斤走四天回到县城,挣400块钱,他才是个13岁的孩子啊。这样的年龄,城里的小孩多还在上小学,还是父母怀里撒娇的宝贝。

黄剑安慰我,以前我觉得坐三轮车很可耻,那种人力的。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们给了他们赚钱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兴许是好事。
好吧,好吧,对于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我只能这样来劝解自己。这个世界上偏偏那么多无耐。

在背崩的时候向东还用无线短波和县城里联系,说我们当天下午到。背崩不通电话,为了方便工作,线里专设了一个短波频道作为联系方式。
有人来接背夫了。我们的背夫从县城出发,已经是徒步的第八天,他们的家人闻讯来接他们。
有弟弟来接哥哥的,有妻子儿子来接丈夫父亲的。接过他们背上的篓子,一家人有说有笑地上路了。
背运是墨脱人农业以外最重要的副业,也是家庭经济的主要来源。所以有背运的活儿他们都是抢着干。

我们不幸遇到一个很糟糕的背夫,名字叫三元。

2003年8月6日,米日村:

三元看上去很壮实,可实际外强中干,他背着包一直落在最后面,一路埋怨包太沉路难走。他上个酒鬼加赌鬼,出发前领了老婆孩子到招待所,说是家里没米了,要先拿工资给老婆买好米才放心。
我和黄剑赶紧支付了两天的工钱给他,还另外加了钱给他买米。他拿了钱出门,他的妻子告诉我们他很喜欢赌钱,说起来愁眉苦脸。临走了,三元拎了一大筒白酒在手上,说是要边走边喝。
三元是个很懒的家伙。开始小陈和他两人一进屋就卸了包不管事,让我作饭给他们吃。后来看我一个人忙,小陈赶过来帮我,三元却说他要回家一趟。等我们刚把饭菜做好端上桌,他悠哉游哉回来了。
吃完饭,正是一天日照最强的时候,他们说前头的17公里路都没有树荫,就决定休息一会儿避开日头。三元坐在地上宣称,今天不走了,热,太热了。
开始我以为他开玩笑。他接着又说,要走也只走到113K。
其实这一天我们早上去拍溜索,中午才走了5公路赶到米日村,他竟然就说不走了。多付一天的工资是小事,黄剑要在14号以前赶回福州啊。
我好言相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说三元今天我们才走了5公里,现在太热我们就休息,等天凉一些再出发,你看别人现在还在赶路呢,再说了,我都不怕热,你还怕什么啊?
他嫌他的包重,今天和小陈换了包背。
他马着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不走,那么热!他只说这一句话。
后来我终于恼了。我说好,你不走可以,把工钱退给我,我另外请背夫。让人家知道了,还
不笑话死你!
当地的背夫负重60斤左右,一天起码赶路30公路以上,我们今天才走了5公里啊,就算到108K,也才22公里,前一天3个半小时就走了15公里呢。
我这样说,其实是想激将他一下。我觉得他肯定只是和我们讨价还价。
我没想到他真的不想继续往下走!而且他赖皮地说,钱没有了,都花完了。
这个可怕的家伙,钱一到手就疯狂地抽烟喝酒,典型的败家男人。嫁给他真倒霉!
我想起他的妻子,那个敢怒不敢言的女人,支吾着说他喜欢赌钱,想向他多要点钱家用又不敢开口的犹豫。还有他的孩子,三、四岁的男孩儿,穿着露肚皮的衣服,目光呆滞。
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父亲!?
他说到村子里另外找个人替我们背东西,我们不同意。但他还是坚持不肯走,一个人回村子去了。
我们在村口等。等啊,等啊,望穿秋水地也等不到他回来,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

黄剑说走吧,不用和这种人计较,赶路要紧。要在天黑前赶到108K,我们决定自己背包,我就不信今天背了包走到108K会死人。
我的倔劲又上来了。我不是计较付给他的工钱,可是我不喜欢被欺骗,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任何事情说明白了都可以接受,被谎言胡弄会让我痛恨一辈子。
我要回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找三元。我要把他揪出来,狠狠地骂他一顿。
黄剑说我这样做是徒劳,他说他要是存心想躲避,我们是找不到他的。这毕竟是他的家乡啊。我不服气。我一个人走到村子里。
我问看见的每一个人,我问你们知道三元家住哪里吗?他们都摇头,也许是真的听不懂我的话,但我觉得更多的人是不愿意告诉我,很多人一见我走近就慌忙躲远甚至关了门。
逛了一圈以后我被迫放弃。如果不是和黄剑一起,不是他要赶时间,我真想住下来,把三元找到问个明白。
这个时候,要是看到他我肯定上前给他两个嘴巴。
我气疯了,直想骂人。

幸好山东籍背夫小陈人很好,和我们一起坚持走到了108K。而我也经历了这一路最艰难的一段行程。
2003年8月7日,背夫三元逃跑以后,米日村到108K:

小陈还是背黄剑的登山包,黄剑背我的登山包,我把摄影包放背上,冲锋包放胸前。开始了一路最艰难的行程。
虽然四点多了,墨脱的太阳还是很毒。这一段路沿江而行,右边是光秃秃的岩石,左边是滚滚的嘎龙藏布江,崎岖狭窄的路面上不时有塌方泥石流滚下来的大小石头,人行其上,如同毡板上的肉任由宰割。
太阳照耀江水,逆流而来的水晃得我头晕眼花,好象随时会掉到江里。
背着三十斤的东西走路,我再也无法步履轻盈。偏偏大多是上破路,我最害怕的东西。太阳照在身上,很快汗如雨下,整个身体浸泡在汗水里,一滴一滴的汗吧嗒吧嗒从脸上手上眼睛里往下淌,地上留下一串汗水勾勒出来的脚印。
由于前后都背着包,我身体的热量几乎无法散发,而且胸前的包压迫胃部,胃酸分泌加速,再加上高温和过量流失水分,还有明晃晃的阳光和河水,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厥过去。
挺住!不能倒下!我咬着嘴唇一步一步往前挪。我落在队伍的最后,眼冒金星,身体滚烫,喉咙冒火。为了降低体温我把湿毛巾搭在头上,路过泉水就洗把脸,把被太阳和我的体温烤
得炙热的毛巾放到水里凉一凉。我大口大口地喘粗气,走几步就停下喝口水。
我听见自己象野兽一样的嚎叫声,原始低沉压抑象母兽失去孩子一般的声音。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个联想,听到这样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我还是头一回,这是不由自主地,不受我大脑控制的事情。幸亏我走在最后,前面的人都听不见。我几乎要把我的嘴唇咬碎。

出发不久我们的水就喝光了。主要是我出汗非常多,黄剑把水几乎都让给我喝。可是后来每个人都大量流失水分,不补充是不行了。幸亏我都随身带葡萄糖和果珍,我们先接了泉水到我的水壶里,沉淀一下,再倒进黄剑的水瓶中,然后加入果珍和葡萄糖。
喝进去的水马上就变成汗流出来,我们的身体好象一个漏斗,根本存不住一点儿水。不知道泡了多少壶水,全都通过我们的身体又流回大地。
一路上好几个特大的塌方区,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对自己说,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三脚架被黄剑夺过去请小陈帮忙拿着,我背着两个包一个人在碎石头堆里摇晃。那时刻已经没有知觉,机械地迈着双腿。脚下路况的好坏已经无所谓,我看都不看就睬下去。
快到113K时有一条便道,走这条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那是个接近90度的山坡。平时还好一些,此时真会要了我的命。黄剑在前面带路,我紧跟其后,小陈在最后。
四肢着地手脚并用,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不知道痛,不知道累,不知道渴,我只知道往上,往上,再往上,不能拖后腿。
爬到坡顶,要越过一根斜架在墙上的圆木。我犯愁地站在圆木前为难,体力殆尽的我再不敢说自己是铁人了。
黄剑在前面头也没回,他背着那么沉的包,自己还顾不过来呢,根本就没想到我怎么样了吧。
小陈在后面看我的犹豫,马上站到圆木边对我说,来,扶着我的肩!
那一刻我感动得想哭。雪中送碳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其实也只是轻轻借力一下,我顺利地过了那根原木。往前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小陈双膝跪倒在地板上。黄剑忙扶他起来。小陈身上的包是我们三人里最重的,他爬坡跟在我后面,我的脚步小走得慢,这样他会很累,再加上刚才让我扶一下,双腿一软就跪下去了。真是难为他了。
紧走几步,到了113K,路边有条长凳。坐在上面休息,黄剑说他第一次背这么重的东西走这么长的路,刚才爬山的时候非常累,到后来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心里在想后面的我怎么样了,但是力不从心,已经无法照顾我。
我说我知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老说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吧。以前我对他说我的这个原则时他总很不以为然,今天,当我们真的快到自己的极限的时候,他终于承认我说得有道理。
自己照顾好自己,量力而为。这是我一向推崇的两条户外活动原则。也许平常时候不觉得但关键时刻就会深有体会。
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只有自己能帮自己;不要做自己能力达不到的事情,否则不只害己还会连累别人。我经常因此被人称为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但我觉得自己是对的。

过了113K,天已快黑。为了天黑前赶到108K,我们疯了一般狂奔。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活动开,加上天气凉爽下来,路也相对好走,更是为了赶时间,一伙人一言不发奔走在山路上,只听见脚踩在地上的啪啪声,踩在水里的扑扑声,还有背包在身上晃动的吱嘎声。流产后注意事项宣纸价格坐月子孕妇不能吃哪些食物月经量少怎么调理
这一段路我走得很轻松,紧跟在小陈后面,甚至想超过他到前面去。最后一小时,我们走了6公路。我的腰眼开始酸疼,出发前被汽车撞的地方发作了,疼得直不起腰。
黄剑说再请个背夫吧,我说我能坚持,他说要是不小心会担留下后遗症,腰肌劳损。
我一听吓坏了,那还是再请一个吧。
于是又请了一个四川背夫,他们都叫他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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