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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联述录卷八 挽章下

  挽联易落腔套,陈兰甫学录挽杨黼香太守一联,空无倚傍,笔意老苍,联云:“生为循吏,殁必有可传,亟宜纪载;少与齐名,老不复相兄,是用痛伤。”又冯展云中丞挽太守联亦极哀艳,联云:“故里魂归,江上雪花杨子宅;新诗泪并,峡中人日蜀州篇。”

  闽中朱幼农处士挽友联云:“张四竟无可奈何死;朱二亦有时不欲生。”句亦不俗。

  何小宋制军挽丘翼庐太守联语极宏大,联云:“想当年桑梓蒙庥,无惭百粤贤侯,万户生成歌召父;念此日樾棠遗荫,堪仰八闽硕彦,千秋垂望戴郇公。”

  咸丰八年,粤督汉阳叶公□卒于外国,柩归,时官僚为之发丧,华樵云观察挽云:“身依十载,春风不堪回首;目断万重,沧海何处招魂。”立言得体。

  挽语有极难措笔者,如马端敏公新贻督两江被刺,国朝所未有,曾文正挽云:“范希文先天下而忧,曾无片时逸豫;来君叔为何人所贼,足令百世悲哀。”立言大方。

  南海潘峄琴太史衍桐挽其亲家陈少伯茂才景伊云:“廿载忝深交,谊联葭末居接兰芬,每怀情话依依,小别那知成永诀;双亲还健在,赖有白眉慰兹黄发,太息天才落落,一衿胡竟老斯人。”语极蕴藉。

  大黄为药中猛将,若非对症,切勿妄投。余幼时尝记先严说,汤海秋先生伤寒症,上焦发热,大黄下口,即见天神骑白马来迎。闽人有医生自服大黄而死,其妻遗腹七个月,有人挽云:“上苍有灵,七月早徵昌厥后;大黄为厉,九原应悔自知医。”

  侯官陈友沅说,有万君以荔支下酒得疾,卒于六月十九日。子恂挽云:“莲叶为舟,大士渡来君渡去;荔支下酒,浮生如梦醉如仙。”死得风流,亦属佳话。

  曾文正挽吏佩轩都阃久立云:“报国矢孤忠,马革已无尸可裹;还家剩遗照,鲤庭空有泪长流。”挽郭存门孝廉世偁云:“曾巩文章,愧作醉翁门下士;王阳家学,仍为汉代弟子员。”挽柯封翁华辅云:“诗卷我曾看,劫后文章多苦语;老儒天不负,阶前兰桂有奇芬。”

  杨笙友方伯挽林香叔先生云:“一笑谢红尘,鹤背风高,大抵成仙成佛去;三春怀旧雨,屋梁月落,不知是鬼是人来。”挽张锡田先生云:“廿载盘桓,回首魂销联榻夜;一生狂狷,齐声论定盖棺余。”

  母舅周少绂司马麐章,侠骨婆心,仕于鲁,有善政,历任滕县、高密诸邑。公干惟以一仆一驴从事,百姓号为“三驴大夫”。己卯七月十五日仙游,黄质夫广文倬超挽云:“生平不逐时趋,纯吏纯儒,行事可为吾辈法;此后谁规余过,亦狂亦狷,如君真有古人风。”陈幼莲观察挽云:“儿时记孔李通家,每捧谕言,旧雨关心询洛社;江上得龚黄流寓,若论世祀,福星回首恋齐州。”庄鼐卿比部鼎元挽云:“心迹在黄壶陈镜之间,两袖清风,廉吏归装惟一鹤;口碑遍吕湖郑乡以外,万家霖雨,大夫遗事说三驴。”此联均推第一。沈桐士广文绍九挽云:“宦迹不十年,想蹇策风流,海岱应登循吏传;客游才百日,叹鹩枝露溘,湖西空吊古人魂。”

  曾文正挽伍海门茂才朝赞云:“遗蜕竟难寻,碧葬未收苌叔血;忠魂长不泯,丹忱应作伍胥涛。”

  兰雪先生哭亡友蒋湘雪云:“江南旧侣犹存我;身后名山更待谁。”陈少香先生挽曾宾谷先生云:“燕市酒添前度绿;广陵花忆昔年红。”家文忠公薨于普宁,先君哭之云:“妙算夙娴擒虏策;英魂长绕出师旗。”数联意义深厚,七字可化数十字长联也。

  少绂母舅卒于金陵节署,居停沈制府挽云:“主计屈龚黄,得数月勾留亦幸矣;真儒说仙佛,知三家衣钵必争之。”孙澄之太守文川挽云:“终严亲逮养之年,伏处衔哀,至行更超循吏传;值我佛托生之日,跏趺坐化,随缘偶现宰官身。”向读王紫铨广文《瀛壖杂志》,素仰太守之才,读此联信乎名下无虚矣。

  同里家勿邨中丞鸿年挽弟联云:“焦灼太多端,为汝隐忧,早恐支离成病骨;聪明真到底,与予俄诀,犹将艰钜勖仔肩。”缠绵恺恻,骨肉情深。

  先母舅周仰苍茂才讳球璋,品学纯粹,克绍箕裘,惜焠掌篝灯,心血耗敝。先严挽联云:“辛苦接青毡,方羡潜仁承茂叔;凄凉埋白琥,何堪处仲吊元规。”

  先伯父香远公弃世时,年六十四。先一月,先君有断臂之梦。先君挽联云:“数应牺经,传家无一语;兆符噩梦,断臂竟双分。”

  先君哭陈恭甫先生云:“入梦龙蛇呼起起;伤心麟凤感茫茫。”周介农外叔祖,乃少绂母舅之父,有道德,达时务,古道照人,不可多得。卒时年八十有四,先严挽联云:“膝前已有潜仁,群称茂叔堂中,君子莲花香自远;泉下倘逢道蕴,寄语孟婆庄里,王郎天坏鬓全皤。”

  崇安蓝黼廷明府书筠,家居武夷,官粤东乳源县,卒于羊城。先严挽云:“雅望共推彭泽令;灵魂应返武夷宫。”

  先严于丙子三月十一日弃养,初十日中,神已离舍,阅两时许复苏,曰,“吾为昆仑山金紫大夫,是夜子时赴召。”届时而逝,月明如昼,呜呼痛哉。邓双坡方伯挽云:“名达朝廷,天子特命之教;门出将相,国家藉以成材。”黄肖农太守挽云:“经师人师百世师,师尊望峻;道学诗学三礼学,学博名归。”杨陶径广文挽云:“有志射鹰清海峤;何缘骑鹤上昆仑。”沈幼丹制府挽云:“总角侍龙门,风雨啸歌,许以同心如昨日;轻装归马渎,波涛咫尺,失之交臂恨终天。”

  庸医误人,律应治罪,恨卤莽者每以人命试其术。丁敦修中表为余诵刘寿之孝廉挽友一联,可为天下庸医儆。联云:“太史复生,应为君增游侠传;庸医可杀,恨非我作掌刑官。”

  闽县陈羹臣广文燮梅挽联,语多真挚。挽林畴九大令云:“旧雨卌年情,记试院茶香,南国文章欣共赏;清风千古仰,怅讼庭花落,东流江水黯销魂。”挽陈寿君云:“征雁南来,一纸音书成绝笔;化凫西去,三湘秋雨黯销魂。”

  有延平文士挽陈智斑封翁云:“九秩享高年,有子同为天下士;重来曾几日,通家顿失老成人。”

  先外祖挽张观贤云:“吟成三影清词,怛化竟同蝴蝶梦;负却九秋芳信,催归忍听鹧鸪声。”代陈希贤挽建安令陈大令云:“建水咽悲声,嗟遗爱徒存,耆老难留神父驾;川河联远派,信吾宗必大,子孙能读太丘书。”二联《楹联丛话》借刻他氏,故特辨正之。

  子恂太史挽金眉生云:“交谊直忘年,溯洋泾风月,黄浦烟波,草草离筵,竟与先生成永诀;热肠空许国,怅楚泽哀吟,长沙痛哭,悠悠当世,只应吾意独怜才。”

  俞荫甫太史挽沈韵初中翰云:“一载卧沈疴,李贺床头呼阿

;十年问奇字,扬云门下失侯芭。中翰嗜学,好金石,及门问字十余年,病不起,母犹在堂。

  有挽陈幼农部郎隅庭云:“家世陈仲弓,循吏儒林,颍水一门堪合传;才名苏明允,文章政事,眉山诸子尽多才。”部郎哲嗣二,皆成名。或云此联系子恂作。

  子恂太史挽陈肖丞先生云:“意气少年场,记铜台走马,紫陌看花,落落前尘,已矣一杯燕市酒;文章千古事,怅兵燹余生,关河旅食,萧萧残箧,剩君昨日建溪书。”○挽郑君邃岩云:“玉树竟生埋,可堪繐帐招魂,夜半琴声悲寡鹄;昙花刚一现,从此云亭问字,堂前元草泣童乌。”二联有仙家炼精化气之妙。

  何谷贻明经挽张锡田先生云:“凶耗何来,扫径刚迎王粲履;知音有几,临风欲碎伯牙琴。”语简而味长。

  子恂太史挽某君云:“才名老画师,德望老经师,累叶风流,文苑儒林应合传;及门贤子弟,克家佳子弟,一堂作述,读书从政各多材。”挽某君云:“记当年共到三山,海上罡风,怅坠溷飘茵,革草浮名如昨梦;叹此日又弱一个,天涯暮雨,痛怀人感旧,萧萧短发不胜秋。”

  侯官郑芝生大令世祺,书香世业,科第名家。杨子恂太史挽公联云:“五斗米归田园,想陶令黄花,栗里琴樽成酒隐;万卷书贻子弟,羡谢家宝树,乌衣裙屐尽卿材。”太史挽饶仲卿部郎云:“封侯家世,射策才名,溯湖海情豪,曾悦买丝绣公子;诗社前游,酒杯旧侣,怅山阳日暮,不堪闻笛怆邻人。余家与饶君相密迩。

  子恂太史挽联沉痛,挽堂弟季熊云:“叹影泡露电便了生平,伤心六尺遗孤,更望读书能继起;算才力聪明不居人下,拒料卅年苦志,竟教绩学未成名。”

  何廉昉太守罢官后,理鹾邗上,先曾文正公五日卒,友人挽云:“经济中人,学问中人,江山诗酒中人,薄宦岂能羁,名士风流,跨鹤在扬州胜地;文苑一传,循吏一传,游侠货殖一传,通材无不可,少微星陨,骑鲸为上相前驱。”

  子恂太史玉楼赴召,当世惜之,时挽联甚伙,美不胜收。林希村孝廉挽联最长,才气超越,故不见冗。联云:“司空罪言,左徒惜诵,千万卷纵横青史,可歌可泣,最怜他抑塞奇才,溯京华鹪鹩,匹马归来,草草宦游人,魂依北斗,泪渍南云,命也何如,出处伤心忠孝尽;平原肝胆,淮海风流,五十年批抹红尘,成佛成仙,只还个英雄本色,叹社里浮沉,黄金散却,茫茫身后事,花落春江,苔荒秋井,时乎不再,别离弹指死生分。”叶旉恭太史挽云:“南州冠冕,西掖文章,当时日下声华,擅汝士胜场,多少才人齐压倒;北海酒樽,东山丝竹,绝代风流人物,问吴淞江水,如何去浪不淘回。”林君在礼挽云:“酒边交谊,弹指十年,君是阮嗣宗,人物口中少臧否;客里梦魂,伤心千里,我知李供奉,才名身后不销沉。”何翊卿司马履亨挽云:“束发共名场,记矮檐角艺,讲院论文,昼日才高,三十年前推独步;惊心闻噩耗,痛一老倚闾,诸孤辍业,出山计左,四千里外黯归魂。”陈友沅上舍挽云:“绝代负清名,仰苏黄才调,管鲍襟期,十年来蠖屈林泉,拔剑曲承青眼望;浮生成大梦,怅北海樽空,东山屐冷,二千里鲸骑沪渎,盖棺惜在黑头时。”其胞兄豫庭太守挽云:“功名富贵尽倘来,只因愿望太奢,致一时事不如心,万虑交煎,未免此中郁郁;才力聪明俱绝顶,可惜精神误用,迨今日势成孤注,半途遽陨,依然妙手空空。”林怡庵茂才挽云:“葛帔受恩多,记琴樽宾榻,风雪扁舟,旧事上心,一恸淞波都化泪;绵袍挥手去,叹京洛才名,江关词赋,浮生若梦,再来沧海已成尘。”

  时艺家文字制胜,中二比必立二柱意,以为骨子,联语亦然。建宁张亨甫孝廉,一代诗人,名噪都下,海内公卿,争折节交。孝廉知己,以姚石甫观察为最。孝廉卒于京师杨椒山之祠,当日挽联,有“生依石甫;死傍椒山”八字立意,即可化作长联。若能立意精严,以少许可胜人多许。沈文肃公挽子恂太史祭轴有“当世惜之”四字。杨雪沧观察挽子恂有“长沙赋鵩;太白骑鲸”八字,比拟切当。老手文字,有如老将练兵,在精不在多也。

  阴骘果报,且不必论,即文字亦有感应。杨子恂太史擅长联语,执纸立就,平日所作挽联甚多。其仙逝时,戚友挽联,精神荟萃,佳者不少,正以报之。太史卒之前半月,龚蔼人方伯梦前生与太史有香火缘,方伯挽云:“早结下三生香火缘,同是谪天来,谁知风流文采,陶写中年,缚茧为人丝竟尽;代销了一篇诗酒债,可怜挥手别,依旧富贵神仙,蹉跎两误,系铃倩我解何从。”陈弼臣太史与冏挽云:“鸾掖早腾声,溯珠玑咳唾,袍袄文章,丽篆华篇,籍籍盛名高白社;骚坛谁继响,忆大雪旗亭,朔风燕市,酒人词客,匆匆陈迹怆黄墟。”林小颿孝廉洄淑挽云:“死也未了,死也竟了;天乎生才,天乎忌才。”何子逸孝廉挽云:“才与命相妨,叹万言唾玉,一诺挥金,悠悠苍天,四十九年如梦逝;友兼师最笃,痛榕海离樽,吴淞归榇,依依落月,二千里路为神伤。”陈仲明孝廉善贶挽云:“与先君卅载深交,京国怅前尘,可堪当日挽歌,燕市酒杯长已矣;问天下几枝手笔,东山期远志,遽尔一朝噩耗,吴淞江水太无情。”何桂林孝廉同律挽云:“卅六时竟变沈疴,两行痛泪,两字家书,可怜床箦凄凉,肠断奚须到巴峡;十三载再占共济,昔睹君穷,今看君死,此后江湖踪迹,心酸不忍过吴淞。”李君以模挽云:“胸罗八斗奇才,当代共推曹子建;怀契二分明月,前身应是杜司勋。”许孝廉贞干挽云:“文酒缔因缘,记金台大雪,夜走貂裘,可堪豪竹哀丝,眼底苍凉成往事;网罗嗟瘴疠,怅歇浦逝波,月圆鲸背,每念千秋万祀,梦中憔悴哭斯人。”林茂才志廉挽云:“先人同谱刘孝标,最笃交期,频年泃沫情深,幸免西华伤葛帔;亘古名流孔文举,差堪比例,一旦风骚韵歇,欲当北海覆金杯。”十色九光,陆离璀璨,死生契阔,可感也。

  张南山太守之弟名维翰,卒时年甫强仕,太守哭之云:“弟兄手足无多,叹劳生终岁奔驰,卌载光阴弹指过;父母音容如昨,想此际重泉聚会,百千情绪上心来。”音节凄凉,读者泪下。

  沈经笙相国兼参枢密,以积劳殒其身,左恪靖侯挽以联云:“入告有嘉猷,击楫应同刘越石;经邦怀远志,筹边还忆李文饶。”

  潘棣敷太史年甫冠入词馆,改官比部,卒于都下,权厝西竺寺,兰甫学录寄联挽云:“西竺缘深廿四年,富贵科名,是真是幻;南云望远八千里,素车白马,将信将疑。”

  番禺金引泉茂才寿昌年卅九岁而逝,母在堂,子二岁。吴红生观察时官淮海,寄联挽云:“有母八旬,卌年教养,又从两岁抚孤孙,那堪寂寂青灯,嫠妇緟添仍似昔;思君一恸,百感苍茫,倘使九原逢伯姊,为语萧萧白发,女儿花悴不胜秋。”上联末句切其母早寡,下联末句自言年老多病,哀感顽艳,凄人心脾,联语亦极真挚。挽其六叔秋琴孝廉煌昌云:“北辙甫言旋,才膺谒选,遽赴修文,叹从今辨难执经,向何处竹林问字;西河深抱痛,年过商瞿,悲同伯道,幸有孙承祧继体,佑后人椒衍盈升。庚辰赴大挑二等,归一月而殁,时年四十四。择余胞侄其师继嗣。

  曾文正公挽汤海秋侍御云:“著书成二十万言,才未尽也;得谤追九州四海,名亦随之。”挽陈岱云太守源兖云:“众口铄坚金,谁知烈士丹心苦;大江养明月,长照忠臣白骨寒。”挽左青士太守仁,原名辉春云:“使青士有年,欲安天下令谁属;忧苍生成病,未定江南死不归。”又挽李寿亭农部之派叔秀峰都阃开林云:“期服去官,有犹子能行古礼;儒冠为侠,如先生岂是今人。”

  潘寅生茂才代道人挽弟云:“或随仙翁采药乎,伤心七月云山,蒲涧松岩应遇我;自怜身世飘蓬耳,转瞬重阳风雨,萸囊菊盏倍思君。”又:“指囷粟,赠绨袍,卓卓高风,惟君气谊堪千古;方外交,忘年友,寥寥旧雨,容我疏狂更几人。”又:“衰朽感飘零,如其系念故人,应教入梦;去来尽明白,想是修成慧福,也合生天。”弟名孟萃,与茂才同入泮。

  张六峰处士口诵曾文正挽倪豹岑太守祖太夫人云:“十载不还朝,日短日长,差同令伯陈情表;重阳方介寿,旋贺旋吊,遽读泷冈树德碑。”挽岱云太守太夫人云:“断杼教儿三十年,是绛阙词臣,洪都太守;扁舟哭母二千里,正鄱阳浪恶,衡岳云愁。”

  家颖叔方伯挽外叔祖介农公云:“闽州耆旧,东越儒林,杖履叨陪,班同子弟;迁史循良,汉书廉孝,闬闳大起,庆衍儿孙。”此联亦极古雅。

  曾文正挽谢春池茂才云:“春草系诗怀,有人恸哭谢康乐;秋风埋战骨,无计招魂马伏波。”语极老练。

  又挽黎寿民太守福畴云:“四十年忧患饱经,叹白发早生,襟韵真如古井水;二千石谋猷初试,祗丹心不死,精魂长绕敬亭山。”

  又挽易临庄太学云:“邓禹少从戎,壮怀欲吸西江水;终军虽遇害,毅魄犹歼南越王。”

  子恂太史挽李晓峰太母云:“画图艳薇省神仙,溯玉堂佳话流传,云山桂管,花月扬州,有诗卷唱随一万里;身世在莲花佛国,属锦帨芳辰前后,兜率生天,菩提证果,享人间福慧八十年。”笔极浑灏。

  汉军樊昆吾明经挽徐铁孙观察云:“自伤白首亡知己;我为苍生哭此人。”

  子恂太史挽黄母吴太淑人云:“八十年青史女宗,数郊祁科第,轼辙文章,当代诏经,绛幔口传名世业;二千里白云亲舍,痛庭树慈乌,关河骆马,一篇特母,莱衣泪尽使臣诗。”淑人乃漱兰学使之母也。

  妇人以子为贵。楚南胡文忠功在社稷,曾文正挽文忠之太夫人联,气魄雄灏。联云:“武昌居天下上游,看郎君新整乾坤,纵横扫荡三千里;陶母本女中人杰,痛仙驭永辞江汉,感激悲歌百万家。”文正又挽梁俪裳太史太夫人云:“八年九子四登科,更芸馆齐名,相与泪藻摛华,合众口曰难兄难弟;万里孤云一回首,痛萱闱永隔,尚冀节哀顺变,留此身以事父事君。”劲气直达,有天马行空之概。

  又挽陈子鹤尚书太夫人云:“寸草三春,令子名同天北斗;生刍一束,不才来似客南州。”挽毛寄云给谏太夫人云:“刖夫君十七年,如今泉壤相从,道有子为黄门给事;哭慈母一千里,尚愿水浆少进,留此身立青史功名。”

  丁母黄太夫人,雨生中丞之母也。同治九年七月,中丞奉命赴天津时,太夫人已卧病,中丞欲少留一二日,不许。已而病甚,中丞犹在津,秘不使知。乌乎!可谓贤矣。荫甫太史挽云:“多寿复多男,有令子,有贤孙,有文孙之孙,五代一堂同躃踊;教忠即教孝,是严师,是慈母,是众母之母,三吴百粤共讴歌。”应母凌夫人为应敏斋方伯继室也,殁于江苏臬署,荫甫太史挽云:“夜月冷皋桥,尚有余芬留德耀;秋风鼓庄缶,不堪清泪洒安仁。”起五字绝佳。

  青芝孝廉代高某挽其女云:“幸于归尚克宜家,俾见夫成名,子成名,即娇客亦多成名,死应无憾;叹此日同来送汝,可奈父垂白,母垂白,并长兄也将垂白,生者奚堪。”

  荫甫太史挽陈母汤太淑人注云:“淑人为陈仲泉观察之母,尝偕赠公南至广西,西至甘肃,备尝辛苦。赠公卒,哭之失明,今年冬殁于直隶。仲泉观察需次吴中,闻信奔赴。”太史与观察同年,挽以联云:“泪眼十年枯,忆从前辛苦随夫,纸阁芦帘,远历关山到秦陇;悲风千里动,怜吾友仓皇闻讣,麻衣桐杖,独冲风雪上幽燕。”远道奔丧,描写有神,此笔非时手所能到。

  陈少香先生挽其亡室沈孺人云:“从忧患来,从冷暖来,从生死来,从诗歌酝酿来,十五载风雅倡随,都不记君是红颜,我为白首;无小家气,无脂粉气,无寒俭气,无柴米夫妻气,千余里关河鼙鼓,悔未遂花间课子,柳外归耕。”夫妇死别之情,历历如绘。

  陈太守岱云之夫人割臂医亲致死,曾文正挽云:“割臂岂初心,是孝子忠臣无可奈何之事;归真无片语,有堂上膝下万不忍言之衷。”体大思精。

  杨太史挽吴桐云夫人云:“环佩望湘灵,斋奠万钱,海上仙山空入梦;文章悲楚些,旌旗千骑,江南春色独招魂。”随笔写来,皆有声调。

  先母周孺人,苍士公长女,端谨慈惠,好排难解纷,见人之急,必鬻钗衣济之。先严仰屋著书,时有无米作炊之苦。先慈日任勤劳,御贫无怨,三党交称。弃世时异香绕室,告家人曰:“舆马至矣,吾去也。”先严挽云:“薪米为心劳,井臼为形劳,针线刀尺为神劳,溯卅年茹苦自甘,方期苜蓿成阴,与偕白首;荆布无怨言,冷暖无妒言,伯叔妯娌无谮言,遍三党同声相赞,讵料豨苓乏术,竟断青弦。”

  先嫂姚氏,余堂兄幼兰继室也。年二十一,先兄病逝,嫂氏哀毁,誓以死殉,家人泣劝乃止,三日水浆不入。事先伯母至孝,抚嫡子如己出,门内外无间言。先伯母口病瘤,肉溃秽臭,人不肯近。嫂氏侍奉三年,毫无难色。其瞑目时,沐浴更衣,含笑而逝。族人挽云:“至孝性成,人言无间;此生命薄,天道宁论。”

  郭远堂制府挽继室杨夫人联云:“三千里曾共远行,记满地黄尘,马背夕阳双瘦影;四十年又寻偾辙,痛一抔青草,龙腰夜月两香魂。龙腰,山名。”语亦鲜艳。

  左恪靖侯挽李师傅鸿藻之母姚太夫人云:“两朝师保疑丞,母训由来资启沃;八座富贵寿考,天章犹为表音徽。”挽徐颂阁修撰太夫人联云:“持节指崆峒,昼日有才光特榜;归程近畿甸,望云何处惨孤云。”挽黄云鹄观察太夫人联云:“一尺布,一卷书,五夜寒灯慈母泪;蜀江清,蜀山峻,十年冰蘖远臣心。”

  梁礼堂观察元配李恭人卒,王荔丹观察挽联云:“当年德曜相夫,椎髻布裙,早诺空山偕隐约;此日衮师失母,寒花瘦蝶,尽归郎署悼亡诗。”

  沈文肃夫人乃家文忠公长女,书法逼肖柳公权。咸丰癸丑,先严进呈《三礼通释》一书,夫人为书首卷,上嘉奖至再,论者以为佳话。咸丰戊午,文肃守广信时,发逆围城,夫人死守,援兵至城乃安,夫人名达帝听。夫人生于八月十五日,卒亦是日。湘阴左爵相挽云:“退能守,进能攻,一生大节昭昭,挽狂澜于既倒;来何因,去何果,千古元精耿耿,抱明月而长终。”张鲁生司马斯桂挽云:“为名臣女,为名臣妻,江右佐元戎,锦繖夫人分伟绩;于中秋生,于中秋死,天边圆浩魄,霓裳仙子证前身。”杨子恂太史挽云:“旷代双忠,紫阁丹青,生面重开萧酂国;忧时一老,沧江风雨,深秋瘦尽沈东阳。”又有一联忘作者姓氏,其联云:“仙子果亡明月夜;夫人城在大江西。”文肃悼亡一联云:“念此生何以酬君,幸死而有知,奉泉下翁姑,依然称意;论全福自应先我,顾事犹未了,看床前儿女,怎不伤心。”

  侯官廖钰夫尚书挽杨竹圃方伯之夫人云:“鸿案德宜家,忆戒旦鸡鸣,星指薇垣光有烂;鳣堂经教子,幸后昆鹊起,雨从花县泽流甘。”语亦典雅。

  黎召民方伯兆棠挽其夫人云:“说身后事便觉悲酸,苦将好语慰沈疴,累卿牢记心头,仙去不知成隔世;顾乳中儿益增忉怛,惟有吞声空掩泪,谅我强安眠食,神伤未合对高堂。”恩爱之情,溢乎言表。

  陈兰甫学录挽其夫人云:“已到暮年,名曰悼亡实偕老;不妨多病,君今先去我还留。”上联特翻梁山舟学士联意,下联自叙多病犹存也。○邹梦南观察挽元配温夫人云:“八千里度岭迎归,随父随夫,走遍湘楚粤江,相将执帚奉盘,两从尽道;四十载堕尘历劫,有子有女,正待提携鞠育,岂料诗囊酒盏,一醉登仙。”语出心裁,力除俗套。

  冯朴士司马悼亡云:“廿四载坎坷如故,愧我名迟利钝,百事总觉无成,纵伉俪情深,此日都为怨偶;十七午冤债已偿,念卿恩绝义存,一死永消夙恨,倘灵魂知悔,他生再订良缘。”此联婉而多风,有慨而言。

  邹翔笙茂才五云挽叔母云:“伤逝瘁中年,最难堪望夫石冷,思子台高,郁成一病淹淹,遽尔佩环归上界;感怀常内集,何以慰白发贤姑,青灯嫠母,应念两情恻恻,凄然风雨近重阳。”词亦悲切。

  许涑文观察其光挽妹云:“十年来宜室宜家,一子待成人,慈母便登贤母传;八旬内哭妻哭妹,重泉逢汝嫂,望夫同上望乡台。”语亦恳挚。

  吴红生观察葆晋之夫人,金芑堂孝廉堂姊也。卒时年未三十,生三女而无子,时红生犹官中翰,与龚定盦比部自珍踪迹甚密,比部挽之云:“风雨我来频,忆昨秋宾簋朋尊,屏后捣重阳菊叶;佩环仙去早,祝来岁绣绷文褓,墓前拜寒食梨花。”

  同里刘子谌太守挽何翊卿司马之如夫人云:“好月不长圆,东阁梅花寒水部;罡风何太急,后堂丝竹感彭宣。”上联切何姓,下联亦切师弟,极见工稳。

  有某名媛怛化,其女友亦名媛也,以联哀之云:“卓立想从君,鹤背定嫌凡骨重;遗容添画我,飞仙应爱侍儿扶。”吐属名隽。

  有人悼亡云:“叹我半生即如薄命糟糠,也归天上;祝卿来世不遇封侯夫婿,莫到人间。”此联与《丛话》所刻饶心耕挽妻异曲同工。

  潘寅生挽张节母云:“丹诏荷荣旌,节比松筠,更贻永叔令名,获笔蚤承慈母训;绛帷传女诫,室栽桃李,犹幸太冲有妹,榛修曾拜大家门。”其妹曾从节母学诗也。

  潘峄琴太史题梁贞妇像云:“节挺松筠,抚轸琴调贞女操;恩承纶綍,旌闾诏敕史臣书。”可谓典雅。

  陈君锡熊挽妻联云:“待我百年,再觅爹娘寻絮果;寄卿一语,无愁儿女泣芦花。”笔意新颖。

  南海潘任卿、峄庈两太史衍盛、衍桐挽胞妹联云:“呜呼痛哉,尚奚言哉,十九年有妹分劳,曾谱兰陔一阕;啜其泣矣,何嗟及矣,廿四载遇人不淑,为歌蓷谷三章。”

  何小宋制军挽其夫人联云:“勤俭本家风,忆前割臂疗姑,愚孝回天吾不及;音容空想像,纵使承颜有子,衰年丧耦泪难收。”

  教子成名,古今如陶母者不一而足。读曾文正挽史士良太守太夫人云:“断杼教佳儿,入侍金銮,出纾银印;牵裙别慈母,云归南浦,月黯西湖。”挽凌荻洲水部太夫人云:“折葼教苏氏弟兄,要知取次成名,曾断慈母机中杼;负米走大湖南北,岂意归来失恃,空悲游子身上衣。”令人起敬。

  邹翔笙茂才挽其亡室周孺人,自注云:“孺人慈孝勤俭,里党交称,卒时年二十四岁,子一。”挽联云:“作妇仅六年,趋庭陪侍,举案相庄,睹兹镜盝脂奁,何堪回首;生儿才四岁,归院夜携,充闾早望,念到绣绷文褓,倍觉伤心。”寻常之意,运以文藻,自觉典雅。

  陈铨夫孝廉挽郭夫人云:“相夫子为疆臣,昼锦堂前传教地;仰女师之懿范,绛纱幕外听经时。”

  曾文正挽刘詹岩殿撰太夫人云:“七州团练使,八座太夫人,爱日忽颓,乡里荣哀天下羡;哲嗣名状元,曾孙新进士,文星环绕,高堂福寿古来稀。”挽萧汉溪学使太夫人云:“四年使节甫归程,岂期游子春晖,寸草难留三月景;八十老翁应破涕,为道文孙秋捷,佳音报与九泉人。”

  南海梁庾生茂才以瑭悼亡联云:“一撤手便了八年夫妇;最伤心留下十日孩儿。”余韵不匮。

  仲和文学之孺人黄氏,生有五子,其母在堂,年将七十,其弟挽联云:“皓首母犹存,定知晖恋三春,遗恨草心难报答;画眉人健在,会见教成五子,联登桂籍慰幽冥。”裁对工整,立言大方。

  潘德畲方伯在桂林续娶李夫人,不久即殁,时方伯年逾四十,而生母尚存,挽之云:“念姑嫜菽水久寒,两地凄凉,又因莱妇添双泪;倘新旧栗修相见,九原问讯,为道檀郎已二毛。”末二句属对尤工,不愧才人手笔。


 作者:林庆铨 录校制作:恶人谷珠楼 版本:初校版  转贴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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