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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的人物影射与互衬,曹雪芹下了一盘大棋

《红楼梦》作为一部传世的文学巨著,许多创作手法都是堪称经典的,诸如有隐有见、有正有闰、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万染等等。

比如在人物塑造方面,打破了传统小说单线条、扁平化的勾勒,而是采取了多角度、多层次、立体化的描摹,其中一种就是以书中人物之间、书中人物与历史人物、书中人物与神话人物之间的互相映衬、互相影射,既突显人物性格,又伏埋人物命运,起到了一石二鸟、一击两鸣的妙用。

就如脂砚斋评批的“晴有林风,袭乃钗副”一样,意思是晴雯具有黛玉的风格,袭人实乃宝钗的“副本”,不光这四个人之间有互相映衬的关系,《红楼梦》中还有许多人物之间存在影射与互衬关系,曹雪芹简直下了一盘大棋。

一、贾宝玉的影射与互衬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红楼梦本来就是一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小说,所谓“真事隐去、假语存言”。作为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他和他的“副本”在开篇便飘飘忽忽的随“人”潜入书了。

其一为仙界赤瑕宫神瑛侍者。神瑛侍者是在开篇便随了仙人一僧一道闪亮登场了,作为宝玉前身的神瑛侍者,在仙界就是那么秉性良善,以甘露灌溉绛珠仙草,使仙草可以久延岁月。

下界之后,更是怜香惜玉,今天安慰林妹妹、明天探病宝姐姐;今天替香菱讨石榴裙,明天为平儿理红妆;今天为彩云顶缸玫瑰露,明天为藕官强辩烧纸钱。

其二为人间的甄宝玉。贾宝玉和甄宝玉的“会面”是在第二回,分别被古董商冷子兴和家庭教师贾雨村带入,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引出了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贾雨村革职失业从事家教遇到了异样的甄宝玉。

少年期的贾宝玉和甄宝玉相似程度极高。首先从家庭背景来说,贾宝玉是荣国公之后,甄宝玉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之子,而且甄府和贾府是老亲和世交。

其次从样貌上来说,两人接近于复制粘贴一样,在第五十六回中,甄宝玉家的女眷来给贾母请安,见到贾宝玉,不由的惊呼:“唬了我们一跳。若是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道是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可见两人的相似程度有多高。

再次从性格方面来说,两人可有一比,一个认为“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一个是认为“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

当然还有成长环境,贾宝玉和甄宝玉同样有一个无比溺爱的祖母和一个无比严苛的父亲,都是处在极热极冷两个极端环境交替中成长。

然而同样的人生开局,却在后来岔路而行了。根据曹公在红楼梦前八十回所预埋的伏线和脂砚斋的评批,红学家们推测,贾宝玉在林黛玉香消玉殒、贾府被查抄之后,万念俱灰,继而悬崖撒手。甄宝玉在被甄家被查抄之后,脱去了乖觉异样,拾起了四书五经,负起了重振家业之任。

正如脂砚斋评批:甄家之宝玉乃上半部不写者,故此处极力表明,以遥照贾家之宝玉,凡写贾家之宝玉,则正为真宝玉传影。

两个宝玉其实就是一个宝玉,贾宝玉就那个“镜中”的宝玉,永远是一身天然和灵性,虽姓“贾”却是“真”;甄宝玉就是那个“镜外”的宝玉,先天的本性渐渐地被尘世淹没,灵性尽失,虽姓“甄”却是“假”。

世俗中有多少人能像贾宝玉一样至始至终胸怀本真、保持“灵性”;又有多少人与“甄宝玉”一样,在世俗的打磨中,由“甄”一步一步变成了“贾”呢。

二、林黛玉的影射与互衬

林黛玉作为红楼梦中的女一号,是“版本”最多的一个。

其一为绛珠仙草。这是黛玉的前身。绛珠仙草因为受了神瑛侍者的雨露灌溉之惠,才得久延岁月,受天地精华之后,脱却草胎木质,修成个女体,一腔知恩必报之情郁结在内,伏下了与由神瑛侍者幻化的宝玉结尘缘的根由。

天地精华变成了满腹才气,甘露变成了眼泪,郁结变成来了愁肠,绛珠仙子变成了人间“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多愁善感的林妹妹。

其二为晴雯。所谓脂砚斋评批的“晴有林风”,晴雯和黛玉的相似之处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长相。在第七十四回中,王夫人向凤姐描述晴雯时,就说到“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说明晴雯和黛玉在样貌上是相似的。

另一方面是刻薄性格。就像林黛玉怼送宫花的周瑞家的、怼劝阻宝玉吃酒的李嬷嬷等等,黛玉的嘴说出的话向“真真地像刀子一样尖”。晴雯也是一样,她讽刺偶尔“越位”为宝玉倒茶的小红、误与宝玉同称“我们”的袭人、宝玉为其篦头的麝月、偷平儿镯子的坠儿等等,皆是针锋相对、毫不留情。

其三为龄官。与晴雯一样,龄官与黛玉也是在长相和性格方面比较相似。

在长相方面,在龄官花架之下“划蔷”时,宝玉在花架之外看到其“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与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几近相似。

在性格方面,两人都是无比的傲娇与高洁。元妃省亲,贾蔷让龄官唱两出“非本角之戏”,龄官坚决不从,贾蔷和元春不得不妥协。宝玉将北静王爷的赠礼转送给黛玉,黛玉嗤之以鼻,两人都如任性高冷的小公主。

其四为潇湘妃子。黛玉在海棠诗社的别号是“潇湘妃子”,来历就是“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娥皇女英对丈夫舜的一往情深、滴泪成血也就是黛玉对宝玉的无限痴情、至死无悔。

其五为谢道韫。堪怜咏絮才是黛玉的判词。其中的“咏絮才”的典故就是东晋的女诗人谢道韫所作的咏雪名句“未若柳絮因风起”。

黛玉和谢道韫都有非凡的诗才,谢道韫有才女的美称,林黛玉的诗作得到众人肯定,还教过香菱写诗。另外,两人的处境也很相似,谢道韫父亲早逝、由伯父谢安抚养长大,与黛玉父母先后病故寄居舅父家中如出一辙。

三、薛宝钗的影射与互衬

薛宝钗与林黛玉是红楼梦中的一对玉人,连曹公对他们也分不出伯仲,判词也是一击两鸣的合在一首,“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既有“晴有林风”,也有“袭乃钗副”。

因此,宝钗的第一个影射是书中的袭人宝钗与袭人之间的相似点在于性格,同样的安分守己、宽厚随和,典型的封建正统教育下的乖女孩,前八十回中有“贤袭人娇嗔箴宝玉”,根据脂砚斋的评批,八十回之后就有与之照应的“薛宝钗借词含讽谏”,二人都在竭力地规劝宝玉走“正道”。

其二为乐羊子妻。宝钗的判词中的一句为“可叹停机德”。“停机德”这个典故,说的是女子的行为符合当时所规定的妇德,出自《后汉书·列女传》,大意是东汉的乐羊子外出求学,学未成而归家,其妻割断织机上的丝线,用以规劝乐羊子,同样是指向了宝钗的“借词含讽谏”的品德。

其三为杨贵妃。在三十回中,宝玉问宝钗为什么不去看戏,宝钗回答因为怕热回来了,宝玉便打趣宝钗,“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

众人之所以把薛宝钗比作杨贵妃,多是从外在形象出发,因为相对于骨干美人林妹妹,宝姐姐是珠圆玉润型的美人。因为宝玉的这一句谑语,平时端庄沉稳的宝钗第一次失态发了脾气,怒怼宝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谑语,无意中戳痛了宝钗选秀失败的痛处,引起她心中无限的懊恼。

四、香菱与秦可卿的互衬

香菱是红楼梦中命运比较悲情的女子。周瑞家的送宫花时见到香菱时,就说“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此处仍有脂评:一击两鸣法,二人之美,并可知矣。再忽然想到秦可卿,何玄幻之极。假使说像荣府中所有之人,则死板之至,故远远以可卿之貌为譬,似极扯淡,然却是天下必有之情事。

周瑞家的嘴里的“品格儿”指的重点是面貌、身材和外在气质,意思是香菱和秦可卿同样的“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

再从另外一层看,香菱和秦可卿的身世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一样的悲惨,秦可卿是从养生堂抱养的弃婴,不知父母是谁;而香菱虽有父有母,但其极幼时便被拐子拐了,百般虐待,使其近乎有“选择性失忆”的症状。

当周瑞家的问她父母、籍贯时,香菱皆是摇头无答,这与秦可卿不知父母的情况没什么差别。可怜两个花容月貌之人都早早地香消玉殒了。

五、夏金桂与王熙凤的互衬

夏金桂是皇商“桂花夏家”的千金小姐、是“呆霸王”薛蟠的妻子。她一出场,曹公便以凤姐为参照物,对其进行了比较法介绍:

“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

也就是说和王熙凤一样,夏金桂亦是个醋性毒辣心机女。在那个男人三妻四妾合理合法的时代,夏金桂和王熙凤都希望自己的丈夫专情自己一人,然而却事与愿违,两人都遇人不淑,碰到的都是花心渣男。

对待贾琏房里原来的准姨娘角色的女子、还有除了平儿之外的三个陪嫁丫头,王熙凤是能撵的撵出去、折磨死的折磨死;夏金桂刚进门,看到貌美的香菱,“便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

王熙凤利用秋桐,坐山观虎斗,折磨尤二姐;夏金桂以宝蟾为交换条件,变着法儿的折磨香菱。二人之所谓“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

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二人最终都没有什么落下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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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暖前行,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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