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夜漫漫，一夜风雨，吹皱了云天吹湿了心

晚上临睡前，特意到阳台上看了一眼。雨停了。倒掉花盆里来不及排掉的水，我洗漱上床。一个几乎不停雨的白天，一阵阵大雨，老天像破了一样往下倾倒哗啦啦的水。全国都在下雨！我不止一次地想，好在我们这里不是山区，没有泥石流的担心。否则，有多少灾害和次生灾害会被这几天连续的大雨引发？

雨后荷塘

黄梅天的雨，太阳雨。小时候什么时候留下的记忆冒了出来。多少年前看《上海屋檐下》，滴滴答答没完没了的黄梅雨，伴随独有的闷湿，也出现在眼前。为什么雨停了，我的眼前却全部都是雨？打开相声，催眠。

迷糊中，听到猛烈的雨声敲击着窗户。下雨了吗？躺下前看了天气预报，没有大雨了啊。为了不赶走刚刚出现的睡意，我没有动，任凭雨声入耳。恍惚中，一付“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对联，清晰地在眼前出现。是白鹿书院还是在岳麓书院看到的？想不起来。由不得自己，顺着思路信马由缰往下走。

此刻只有雨声，风声好像消停了。周边没有芭蕉，享受不到雨打芭蕉的雅致。当然，这么大的雨，即便有芭蕉树，也弹奏不出动人的韵律。突然来到的这场雨，伴随雷的轰鸣，有闪电做先锋，酣畅地下，大快淋漓。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主动淋雨的往事。

具体的日子记不清了。就记得快下班时，忽然下起大雨。没有雨具，我站在台阶上犹豫。那家伙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拉起我说，“去淋雨”。我吃了一惊。小时候没少淋过雨，那是缺少雨伞没有雨衣。冒着这样的大雨去淋雨？我犹疑地望着他。他很坚定地说：“淋雨去，很好玩。”

点点滴滴离人泪

我跟着他，在同事们诧异的目光中，一前一后骑车出了单位。顺着环城路，我们顶着雨很快地骑着，一直骑过了瘦西湖，骑到了平山堂路。那时候，瘦西湖北门往平山堂方向，还是村庄，路边还有买菜的农民。他们撑着大雨伞，面前是竹篮和框，典型的自家产品。突如其来的大雨，来不及撤回，人在伞下躲雨，蔬菜估计卖不完了。

我俩在雨中飞快地骑车，大声说笑。声音大得压掉了大雨的声音。忽然他在一个卖黄瓜的农妇面前停了下来。摸摸口袋问我，有没有零钱。我找了找，只摸出一角钱。他手上有两分钱。我们问那人能不能买到黄瓜。那人说只能给我们两根。比我们预期的多，足够了。我们一人拿一根小黄瓜，边骑车边将手伸到大雨中冲洗，开吃。真好吃！不知道是雨水好还是黄瓜新鲜，后来再没吃到过那么酥脆香甜的黄瓜。

那天回来后怎样的情形，记不得了。只记得回到各自宿舍冲澡换衣服。至于晚饭如何解决的，一点印象没有。后来，几乎每一个夏天，我们都要淋雨一次。每一次好像都会重复那句名言：“暴风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们不是海燕，没有冲破乌云笑对闪电的豪气，我们只是为了好玩，为了某种程度上对自己身体的考验。

珠圆玉润

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淋雨，是女儿三岁左右。那天出门带了雨伞。忽然的大雨，伞没什么用。那就淋雨吧。伴着一个雷电，女儿慌忙把雨伞递给我，一边还说：“伞柄会导电，给你。”那时候她正在看《十万个为什么》，大概正好看到这里。我拿过雨伞哈哈大笑，“导电的雨伞给妈妈，什么意思？”她有点支吾，不知所云地说着什么。那次淋雨时间不长。他抱着孩子，我们仨一边往家跑，一边开心快乐地笑着说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淋雨了？我使劲儿想。他来自海岛，从小家境不好达不到一人一把伞。按他自己的话说，从来不打伞。无论雨多大，上学放学都是凭着雨打湿衣服，习惯了。事实也是，后来的很多年，他很少打伞。扬州的雨，比他家乡少很多。

淋雨是一种体验。衣服湿了上班却很难受。他后来接受了我的观点，也因为年岁渐长，潮乎乎去上班，同事们要议论。慢慢会带一把雨伞备用。人生便是如此，岁月终究要将天性慢慢磨掉，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份子。少年心性的自由和洒脱，随着岁月收敛，不是坏事。

记得快退休时，他和我约定，退休后每年去淋一次雨。我答应了。他说，骑行去西藏途中，每天都淋雨，还有高海拔低海拔的转换，没问题。人就是要锻炼，要“野蛮其体魄”。他振振有词地说着。我笑眯眯地听着。那时候我还没有退休，“姑妄听之”吧。

回忆，越来越让我清醒。一件件往事过电影一样在眼前次第出现。三十年岁月，有多长？长出了生死。又有多短？不过弹指之间。记起不知何时看过的一句话：人生很短，只有一瞬；一瞬很长，便是一生。这一夜印证着这句话，迷迷糊糊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窗外的雨，依旧猛烈。假如他在我身边，有可能兴之所至地拉着我，出去淋雨吧？我稍稍有点激动。睁大了眼睛，望着朦胧的窗外。我知道，这辈子我不会主动再去淋一场雨。我再不会主动将自己暴露在大雨中。那个陪我伴我一起犯傻大笑的人，也再不会回来。这些“小儿女”的玩意儿，年老的我，不会再玩了。

一夜雨未停。这一夜，我思绪万千。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