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红树林

姜杰

　　都说女人如花，18岁如荷花待放，20岁如雏菊清雅，30岁如玫瑰绚丽，40岁如牡丹华贵，50岁如百合优雅……而我，好似生来与花无缘，因为父母生我时已年过不惑，母亲又常年多病，家中也没有兄弟，所以，自懂事起我便觉得自己是一棵树。儿时见得最多的是杨树，那时的记忆总萦绕在笔直、坚韧、一点点自傲、一丝丝自卑中，久久不能挥散……

　　36岁那年去北大学习，其间有位国学教授讲述“上善若水，柔之胜刚”的道理，使我顿开茅塞。从那一刻开始，我努力尝试做一棵柳树，因为这些年我已经为刚直付出了代价，既然枝叶的柔软并不代表根基的柔软，那么又何必总要咄咄逼人？为此，我特意给女儿取名柳江，希望她能摒弃我所有的固执，做一个温润而柔美的女子……

　　直到近日，应密友之约，邂逅湛江的红树林，方才找到了我生命的树种。

　　也许之前因为有白桦林的故事，所以，脑海中久久不能挥去的关于红树林的印象，便是那一抹无限的红色，或深，或浅，相互辉映……而当真正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却只见一片片敦实丰满的、青色的树林排列在面前，没有想象中一丁点的浪漫，更没有一丝的妩媚……我吃惊地问了几遍随行的专家，这是红树林？不会吧？哪里有红？

　　随行的专家大概看出了我们内心的失落，便带着我们走进林间找到了一棵树皮撕裂的树，青色的树皮下，裸露出来的竟然是鲜红色，血一样的红！红得超乎想象，触目惊心。红树林外表如此低调，内里却是这般澎湃妖娆！

　　专家还为我们揭开了红树林鲜为人知的面纱：她是生物的理想家园，是天然的海岸防护林，能净化海水，能促淤造陆……而她的繁衍居然是演绎了生命的原始魅力，当一条条秋茄成熟后掉落进淤泥，便会自动生成一棵红树。在红树林里，生命的冲动一点也不邪恶，她的原始的本色根本不需要做作的外衣……

　　漫步林间，只见一株株藤蔓依附着树干，柔软与坚实相互交缠，我感动于这静美的一幕，幸福与归属就此驻足。红树林里有多种红树，我想，我原来是一棵红树，20岁的我是白骨壤，迎着风，迎着浪，尽情地挑战生命；30岁的我便如秋茄，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知道平衡共存好过竞争喧嚣；40岁的我只能是桐花，淡淡的小花，幽幽的芬香，守望着自己的幸福，任世间潮涨潮落……

　　假如真有来生，我想我必定会做一棵红树，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赏遍群芳还可辨花香。我将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也非常骄傲，无须做作也从不依靠……不知未来会面对怎样一番风雨摧折？也许藤将断，树会倒，也许天会荒，地将老。那么，请时光定格在此刻吧，定格即是永恒。永恒里若有这静美的一刻，未来可能遭遇的种种劫难，便已提前得到了所有的安慰与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