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老学校的记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村村都有小学。人口较少的村子只设低年级,学生读三年级时,则转入附近的中心校继续就读。赵宫井小学,是我人生中接触到的第一所学校,也是我梦想起航的地方。
我九岁那年读一年级,和同龄的伙伴坐在了同一间教室里。教我们的杨老师是新来的,皮肤白皙,人长得也漂亮,是嫁到本村来的媳妇,她家距离学校很近。
我们学校的教室是一排低矮破旧的蓝砖房子,一共六间。西面两间教室,东面三间教室,中间夹的一小间是老师办公室。
西面两间教室空间小,两个年级加起来才二十多人,所以秋冬两季都集中在小间教室里学习。教室没有顶棚,黑褐色的柁木檩架支撑起整个屋顶,苇薄的间隙还有泥土掉落。教室四周的墙壁因天长日久,灰不溜秋的,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了里面夹杂着麦榆儿的泥土。教室三面是墙,只有南面一侧有窗户,阳光透过前门和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给昏暗的教室增添了些许光明和温暖。课桌是连体的,稍有晃动就“吱呀吱呀”乱响,桌面上写字,下面的书橱可以把书包和文具用品放进去,同桌两个人共同坐在一条窄木凳上听课写字。
教室西墙的黑板,就是在墙壁上用水泥抹出的光面刷上墨汁而成的。因为是复式班,所以黑板的使用也要从中间用分开,左面供一年级用,右面供二年级用。我们两个年级,各有十多个人,以教室中线过道为界。
复式班这种教育形式,是由一位老师在同一个教室里,使用不同的教材给不同年级的学生们上课。上课时,杨老师先让二年级的复习,然后给我们一年级上课,讲完新课后留作业,让一年级的学生写着作业的同时,转身再给二年级的讲课。在杨老师给二年级上课的时候,我们一年级的听得也很清楚,要求他们朗读和背诵的课文,听的多了,连我们都烂熟于心了。
转眼冬天到了,学校买来了煤,请的师傅摇成煤球。杨老师又把他的父亲找来,在讲台北侧靠墙角位置用砖砌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火炉子,找来猪毛和成泥,糊好炉膛。杨老师发动我们,每人从家带若干个玉米棒子芯,好用来生炉火。负责生炉火的男生有经验,在棒子芯上蘸上柴油,用火柴点燃,顿时,烈焰升腾,浓烟滚滚,为了让火烧得旺盛一些,炉口上蹲上一只上细底粗的拔火罐子,因为没有烟囱排烟,灰黑色的烟雾在教室中徘徊弥漫,越聚越多,熏得我们连咳嗽带流眼泪,一个个捂住口鼻纷纷从教室里跑了出来。不一会儿,生炉火的伙伴又猫着腰跑进去,顺着拔火罐填进去几根玉米芯,然后蹲下身,用硬纸板当扇子对着火炉的进风口不断地扇风,扇累了就跑出来透透气,一会儿再进去扇。一直等炉膛烧热了,再倒上半簸箕煤球,继续用拔火罐拔着。终于,炉膛里可见烟雾越来越小,火苗也由红变蓝,教室里的浓烟逐渐散尽了,教室里也逐渐暖和起来。
童年的冬天,我们就是依偎在这样一只火炉前,坐在简陋的教室里学习。杨老师担心窗户透风,就从家里拿来勺子和面粉,在炉火上打成浆糊,把报纸裁成窄条糊在窗户缝隙之上;杨老师怕我们吃不上热乎的早饭,就把我们自带的馒头收集起来,放到火炉口熏烤;没有热水喝咋办?每天负责值日的同学用水桶从家里抬来水,用水壶烧热水。童年的冬天非常的冷,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可是教室里却是温暖如春。
漫长的冬季昼短夜长,白天亮得晚黑得早,早晨到校时天刚蒙蒙亮,傍晚放学时已是一片漆黑。昏暗的教室里没有电灯,我们点燃自制的小油灯,放在课桌上,借助小油灯的光亮学习。二十多只微弱的小火苗共同闪烁,昏黑的小屋子也顿时光明了起来,照得我们的脸上红彤彤的,照得教室里亮堂堂的,照得我们心里暖洋洋的!
教室四壁空空,唯有一张“八项规定”还是杨老师自制的。一张十六开的白纸上,用黑水钢笔书写的《八比八看》,内容涉及学习、纪律、卫生,比谁做得好,看谁最优秀,杨老师在课堂上给所有同学读过后,就端端正正地粘贴在了火炉旁边的土墙上。同学们都积极遵守,争取做到优秀,哪怕是扫地时捡到半块橡皮,路上拾到二分钱都主动交到了老师的办公桌上。
冬去春来,天气转暖,杨老师又让我们把桌凳从憋屈的小间教室里搬出来,挪到东面的三间大教室里去,毕竟空间大,窗户多,相较宽敞明亮,到了夏天也凉爽一些。搬过来以后,我们调了位置,一年级在右,二年级在左。记得我坐在最右侧靠墙的位置,墙皮上还粘有没有撕干净的报纸,残存的报纸上画着一幅漫画:一个跷跷板的两端分别坐着两个人,左面压下来的是个瘦子,而右面翘起来的一头却坐着一个腚大腰圆的胖子,非常滑稽,旁边空白处写着一句话,“如果我上去,那你肯定会下来”,时至今日,我还是没弄懂这幅漫画的含义。
要说这大间教室与小间教室的不同之处就是前后都有黑板。后黑板上还残留着下雨从房顶冲刷下来的泥渍痕迹,杨老师用彩色粉笔公布的二年级成绩单赫然写着,“赵国红,语文100,数学100”,双百成绩,着实让人羡慕,我也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取得好成绩,所以学习认真,作业整洁,也不时受到杨老师的表扬。
唯有一次自习课,挨着我的小四,教我发出“放屁”声音的动作,即把右手蜷成“C”状,垫到左臂腋下,然后使劲下压左臂,使腋窝空气快速从指缝间喷出,从而发出奇怪的声音来。不想这个动作刚一比划,被二年级的赵文星发现,立马报告给了杨老师,“老师,金平跟小四放屁呢!”结果这一状不要紧,我俩被要求到后黑板处,站到一条木凳上。这次令人啼笑皆非的罚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被老师惩罚。
这一排教室的前面是一块平整的空地,算是操场,操场东侧是一道不高的土围墙。下课了,我们的娱乐项目也很丰富,操场上热闹极了。男同学投掷用布袋加高粱粒做的沙包,把杏核一面用墨水染了颜色当石子玩,双手把一条腿盘起,另一条腿独立跳跃着玩磕拐;女同学呢,则更喜欢跳皮筋、踢毽子,跳皮筋时嘴里还默念着顺口溜,“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十多年了,每每听到这句顺口溜,就仿佛回到了天真无邪的童年。
有的时候,杨老师也带领我们一起做游戏,玩老鹰捉小鸡、丢手绢,还有一次在操场上玩猜谜语,我还给大家出了一个谜语呢!
如此的生活,我在老学校度过了两年。我们走了,又有新生到来。老学校,就像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默默地抚育着一届又一届的孩子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破落衰败的老学校因房顶漏水、年久失修而成了危房,每到滂沱大雨或大雪纷飞的时候,杨老师就组织学生放假回家,等天气好转时再来上学。后来,老学校被翻新重建,盖成了红砖瓦房的样式,杨老师在这里一如既往地继续为孩子们释惑授业。再后来,学校体制改革,村里的低年级也转入了附近的中心小学,谆谆执教二十多年的杨老师也被调走了,原来的学校房子被卖给了村里个体户,老学校彻底地消失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杨老师也由当年一位年轻漂亮的少妇变成了如今年近花甲的老人。无私培育了几代人的老学校没有了,但是留给人的记忆却十分深刻。梦里,我时常到回到那所老学校,梦见在杨老师的带领下认字,梦见和伙伴们一起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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