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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抱窝】◆王书龙

作者简介

王书龙,山东沂源人,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山东沂源诗词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语文报》《山东青年》《教育与职业》《学习与创业》《月明中》等。

抱  窝【原创】

春天又来了,在我上班经过的第五小学的校门口,放学的时候,就又有了卖鸡雏的。五颜六色的鸡雏在笸箩里拥挤着,叽叽喳喳地叫着,引得放学的小孩子围过来挤着,看着。这些可爱的鸡雏对城里的孩子们来说,是满眼的新鲜,满心的欢喜,而对我却是满满的记忆……

◆抱窝

小时候,每当忙完年,过完正月,吃炒豆和爆米花的时候,院子里那群懒洋洋的母鸡当中,就有那么三两只变得更懒了。要么早晨打开鸡窝门的时候蹲在里面不出来;要么出来后又钻在做饭的柴草堆里,一动不动地蹲着;还常常衔起一根草棒转头扔在后背上。我们几个小孩子平时追着它们玩,想捉住它们却怎么也捉不住,可是现在,它任凭你捉它,抱它,就是不动窝。

怎么回事呢?每到这时候,母亲总是发愁地说:“鸡又抱窝了。”有时还要叹口气。因为抱窝的母鸡就不下蛋了,鸡不下蛋了就不能拿着鸡蛋到村口的合作社去换钱了,换不来钱就不能买油和盐了。

于是,母亲采取的第一个措施是把抱窝的母鸡拎起来,拿到大门外不远的蛤蟆汪里。母亲把抱窝鸡的全身都浸入水里,只露出头来呼吸。不管母鸡怎么挣扎、惊叫、扑腾,母亲就是不松手,过上一会儿,母亲才把冻得浑身打哆嗦的母鸡拎出水来。就这样拎出来,放进去;再拎出来,再放进去。抱窝的母鸡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浑身湿淋淋、哆嗦嗦的“落汤鸡”。二月的风顺着小河吹过来,春寒料峭;二月的河水更是残冰未消,寒冷刺骨。看着可怜的抱窝鸡,我小小的心里总是有些糊糊涂涂:母亲为什么要对她平时喂食喂水、细心照顾的母鸡实施这样的“酷刑”呢?

有时候,母亲忙的时候就把这件差事分配给我,而只知道调皮捣蛋却制服不了一只鸡的我,却每每把实施这个“酷刑”变成了一场人鸡之间的“玩水大战”。通常的战况是,到最后我和鸡都像刚过完南方的“泼水节”,一个湿漉漉、打着哆嗦的孩子双手拎着一只湿漉漉、打着哆嗦的母鸡一块回家,急得母亲一边骂我一边忙不迭地给我脱下湿透了的棉袄棉裤,要换上的棉裤筒可真可笑,能直立地站在那儿,棉花可有多厚!

母亲采取的第二个措施是把放柴草的棚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不让母鸡找到一点柴草去趴下。然而这个措施往往是徒劳的,因为墙角里、旮旯里那只抱窝鸡从哪里找不到树叶、草根和鸡毛呢?

母亲和我仍旧一次次地把母鸡浸冷水,不给母鸡柴草;抱窝鸡仍旧受完“酷刑”后继续趴窝,就是不去下蛋。

于是,在二月的春风和阳光里,在一个平静的农家小院里,就天天上演着一台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的戏剧,一台只有三个演员的戏:一个母亲,一个孩子,一只母鸡。

在母亲和母鸡的这场持久战中,最后招架不住的往往是母亲。相持一段时间后,母亲开始为这只母鸡准备孵小鸡的一切了。她笑着拿着自家的鸡蛋去换来左邻右舍的红红白白的鸡蛋;她笑着从粮囤里舀出黄灿灿的小米;她笑着去拾掇一个久已不用的落满灰尘的柳条筐;她笑着往柳条筐里铺上最柔软最厚实的柴草。她从这只母鸡的从前的对手一下子变成了这只母鸡的奴仆了!

不知是啥时候,仿佛只是忽然之间,这只母鸡就从我的世界里神秘地消失了。我不知道它是在哪一天里消失的,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这只普通的母鸡好像一下子成了老人讲的狐妖树精的故事里的神怪,来无影,去无踪。

直到有一天,我从半夜的睡梦中醒来……

◆孵卵

我们兄弟三个睡在一个大土炕上,有一天半夜里,我被一阵响动惊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我看见母亲正弯着腰从土炕下面的炕洞里往外拖着什么。母亲小心地、轻轻地往外拖着,最后拖出了那个柳条筐子。母亲慢慢地揭开盖在筐口上的小棉被,我又看到了那只母鸡,那只神秘消失了的抱窝鸡!

我不由地惊讶地出了声,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惊讶,更没有责备,她只是示意我继续睡觉。而从半夜里醒来,懵懂又糊涂的我尽管很瞌睡,却没有睡意了,我只是静静地愣愣地看着。

春寒料峭的半夜里,周围是冷冷的空气,是哥哥、弟弟均匀的呼吸,是完完全全的静谧。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敬畏,我也感到了一种令人敬畏的神秘,我不懂得母亲为什么要在半夜里起来照料这只鸡。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紧闭着嘴,一脸的平静、安详,她轻手轻脚地把母鸡抱出来。于是我看见了静静地躺在柴草窝里的那些蛋,那些等待着破壳而出的生命。母亲把母鸡轻轻放在地上,母鸡一开始都有点站不稳了,差点儿跌倒。母亲拿过准备好的两只碗,一只碗里是黄灿灿的小米,一只碗里是清亮亮的清水。母鸡很听话,稍微活动了一下双腿就开始乖乖地吃米了。母鸡默默地啄着米,碗里的小米有时会溅到地上。我看着这只母鸡,它本来红红的鸡冠子已经变得惨白,没有血色了,看着很憔悴、苍老,身上的羽毛也乱糟糟的,凌乱不堪。它已经在暗无天日的黑黑的炕洞里待了多少天呢?我不知道。它已经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地孵着窝里的蛋有多少天呢?我不知道。我只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在我们兄弟三个在土炕上或者嬉笑翻滚或者酣酣沉睡的时候,在我们的身下还有这么一篇大文章!

母鸡啄几口小米,喝一口清水。有时还会停下来看看母亲的脸;母亲也静静地看着母鸡,也抬眼看看我。然后母鸡又开始啄米、喝水,中间还拉了一些屎。

最后,母亲轻轻地抱起吃好喝好了的母鸡,把它放回柳筐里,盖好小棉被,把柳筐再推进黑暗的炕洞里,母鸡又重新回到黑暗中去了。母亲给我盖好被子,也出去了。

我懵懂懂,傻乎乎地看完这一切,又打起了盹,就糊糊涂涂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穿衣,吃饭,疯跑,也就忘了晚上看到的事了。以后,我虽然半夜醒来,还见过几次母亲给母鸡喂食,但也不放在心上了。只记得有几次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身子下面的炕洞里有母鸡翻动鸡蛋的声音,故咕噜噜,故咕噜噜……

那些藏在蛋壳里的小生灵什么时候才能破壳而出呢?

◆育雏

无忧无虑的童年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着,不知又过了多少天,总之,等到我在撒满阳光的院子里捡拾树上落下来的白杨花的时候,那只憔悴惨白的母鸡已经精神抖擞地高昂着通红鸡冠的头,神气地率领着一群白色的、黄色的、棕色的、花色的绒球一样的小鸡到处觅食了。每当找到食物,它就会“咕咕”地唤着小鸡们来吃;偶尔天上有飞鸟经过,它就会警觉地鸣叫一声张开翅膀,小鸡们就会飞跑来钻到翅膀下面;别的母鸡是不敢惹它的,甚至凶猛的大公鸡和小黑狗要来啄它咬它的时候,也会被它连啄带扑地赶得远远地跑开了

我不知道小鸡们是怎样一天天长大的,就像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天天长大的一样,虽然我常常追着小鸡们玩,也常常逮了蚂蚱,捉了知了喂给它们吃。日子一天天过着,到了五月里割完麦子要敬天的时候,这群小鸡已经长成半大的大鸡了。而母亲却要杀鸡敬天了,她单拣长得半大的公鸡来杀,她的理由总是一句话:“公鸡只会糟践粮食!”

等到选好了日子,杀鸡敬天的这一天,裹着小脚的大姨总是早早地来到我家。父亲杀鸡(母亲是不敢杀的)的时候,大姨会站在一旁闭着眼睛念佛,她总是翻来覆去地念那么几句佛,到现在我还记得有这么几句:

鸡啊鸡,你别怪,

你是阳间一碗菜。

杀了你,早投胎,

今年去了明年来。

……

然而,不管小脚的大姨怎么闭着眼念佛,那只抱窝的母鸡带的半大的小公鸡还是被杀掉了,而这位母亲却什么也不知道。

而有时候,母亲杀鸡却是因为我。

我们东西沙沟两个村的地界就是那个我家门外不远的蛤蟆汪,两个村的小孩子常常学着电影里演的那样隔着蛤蟆汪打鬼子,扔土块,扔石头,一边呐喊着助威,西庄的孩子喊:“东庄里的小舅子,割了麦子种豆子……”东庄的孩子喊:“西庄里的小妮子,脱了裤子拿虱子……”

有一次,我被土块打破了头皮,哭着回家。母亲气急了,骂了几句东庄的小孩子,又骂了几句我,用破布条给我包好了头以后,结果却是给我杀鸡吃,而且好几天不用上学。我是因祸得福,而不知怎么就祸从天降的却又是抱窝鸡的孩子——一只长得半大的小公鸡。

一小碗鸡肉端上来了,还冒着热气,里面是我的哪只小公鸡呢?是“秃尾巴”?还是“大光腚”?我曾经轻轻地摸着它们的黄黄软软的绒毛;我曾经一次次地喂给它们虫子和蚂蚱……

我什么也没有说,一头钻进了被窝……

小鸡们长得半大的时候,母鸡就开始不领它们了。母鸡找到了食物也不再唤小鸡来吃了,甚至有时候小鸡靠近它的时候,母鸡还会狠狠地啄小鸡,把它赶走。它变得和其他母鸡一样了,它已经不再是那只抱窝的母鸡了!

这就是我的童年里,我和一只抱窝鸡的故事。

现在,我住到了城里,又到了春天,又来了卖鸡雏的,看到孩子们看着可爱的鸡雏的稀罕的眼神,我就想起了我童年的抱窝鸡,想起了我童年里的那群小鸡,想起了我早已白发苍苍的母亲……

◆感怀

有时候我想,一只平常的鸡蛋,本来是没有生命的,我们打破蛋壳后流到碗里的不过是黄黄白白的液体;吃煎蛋的时候,也只是中间一团黄带着周围的一圈白而已。那么,是什么给予了它生命呢?

这个问题甚至古代的皇帝都探讨过,最后也不得要领。古代一位皇帝曾赐给高僧一只鸡蛋,这位高僧欣然吃下肚去,皇帝就说和尚杀生,要治他的罪,和尚就念了四句佛:“混沌乾坤一口包,也无骨肉也无毛。老僧带尔西天去,免在人间受一刀。”于是皇帝就无法了。既然“也无骨肉也无毛”,连和尚也欣然吃下,那么在慈悲为怀、有好生之德的佛家看来,鸡蛋是没有生命的了。然而,在把它放在柴草堆里,由一只母鸡孵了21天以后,它为什么就破壳而出一个鲜活的生命呢?

我想这个连皇帝和高僧也不得要领的答案就是爱,是抱窝的母鸡的爱。一次次冰水里的苦苦挣扎;21天完全黑暗中的苦工;21天不分黑夜白天蹲卧不动的熬煎,才换来阳光下率领一群活蹦乱跳的鸡雏的风光无限。不抱窝的母鸡是没有爱的,它也就没有权力在春日的阳光里骄傲地领着一群可爱的小绒球四处嬉戏、觅食。

请原谅这只母鸡的高傲吧,请不要嫉妒这只母鸡的风光无限吧,因为它就是能点化生命的魔术师。

是的,生命应当是神秘的,生命应当是令人敬畏的。而现代科学却已经使人们对生命的敬畏和神秘渐渐消失,抱窝鸡历尽艰难才换来的孵小鸡的神圣使命早已经被现代化的养鸡场替代,而校门口卖的有着各种鲜艳颜色的鸡雏,据说也是被用了高科技才成了这样鲜艳的颜色,而且这种鸡雏只是为了养着玩好看,养不大就会死掉的。我不知道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进步,还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我只知道围着鸡雏看稀罕的这些孩子们也许早就没有了对生命的神秘和敬畏,他们在幼儿园里就已经知道了精子,知道了卵子。可是如果你问他们鸡蛋是怎么来的,孩子们却只会回答是妈妈从超市里买来的,是妈妈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他们听到过一只母鸡下完蛋以后骄傲而欢快的“咯咯答”的叫声么?他们有过从母鸡温热的柴草窝里捧起一枚同样温热的鸡蛋的喜悦么?

多少年过去了,抱窝鸡那被浸入冷水里痛苦挣扎的惊叫声,母亲在寒冷的半夜里映着昏黄的灯光悄悄给抱窝鸡喂食的情景,还不时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轻轻地触疼了我的记忆,让我伤怀不已。实际的童年远去了,心灵的童年却永存下来。

有时候我试图把我童年的感动,把我的抱窝鸡的故事讲给周围的孩子们听,但他们要么一脸茫然,要么一脸淡漠,要么根本就不知道“抱窝”这么个词语,听不了几句就跑开了,一边喊着:“我去看电视了!我去玩电脑了!”

于是,我知道,在这个无限丰富的时代,在这个娱乐无极限的时代,有些东西已经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而且是永远地消失了……

齐鲁文学2018年度奖

《齐鲁文学》投稿须知

《齐鲁文学》(季刊)是齐鲁文学杂志社主办的刊物之一,分别是【春之卷】【夏之卷】【秋之卷】【冬之卷】。以“时代性、探索性”为办刊宗旨,发掘和推出了一批中国当代诗人、作家,名篇佳作如林。富有时代气息,可读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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