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方勇，中学历史教师、班主任、文学爱好者。在认真完成教育教学任务的同时，热爱生活，喜好诗词、文学，愿用文笔梳理文字。
秋天的记忆【原创】
阵阵秋风，阵阵凉。站在微凉的秋风里，熟悉的秋风的味道将记忆牵回到了小时候深秋的时光。
在广袤无垠的鲁北平原上，一条蜿蜒曲折的泥泞路，连缀着一排排掩映在高大的榆树、杨树、槐树里的泥房子。几场秋风秋雨过后，片片黄叶飘落，原野上变得敞亮起来。登上房顶，你才发现那原野上的“碧绿”变成的“深红”和“金黄”转眼又跑到农家的房顶上来了。
这时候农人才得几天悠闲。村里几个喜好狩猎的叔叔大爷开始蠢蠢欲动了，有的摘下挂在墙上的土枪，认真擦拭着上面的尘土，有的把葫芦里的火药倒出来，看看有没有受潮,有的给大黄狗脖子上套上一个带刺的项圈……平原上没有大型动物，野兔、野鸡、黄鼠狼、狐狸、獾等小动物却是不少，深秋时光，小可爱们忙着准备过冬的粮食，在原野上活跃起来。孩子们最大的乐趣便是跟在狩猎者后面看打枪听枪响，这时孩子们心目中最威风的一定是持枪人、最大的梦想一定是有一杆自己的猎枪！
我最佩服的猎人却是邻居的二哥，他是方圆几个村子唯一不用枪狩猎的，却总是收获满满。二哥大我十岁，因为是邻居，两家关心又好，我的童年跟着二哥度过，二哥是我儿时心目中的英雄。每年秋后总能吃到二哥猎的野兔，父亲总说二哥打猎是遗传，据说二哥去世多年的爷爷在旧社会曾以打黄鼬打狐狸为生。村里人都说二哥长着一对鹰眼，仔细瞅瞅那对浓眉毛下深藏的小眼睛确实有些深邃。
有一年秋后，我跟着二哥去城里赶会，因为搭的是村里孙大爷爷的顺风车，回来时孙大爷爷和我们开玩笑，“你们不能白坐我的车，得管我饭啊。”二哥笑着说：“行，一会我给你抱个兔子吃的啊。”到家后不久，二哥让我们在孙大爷爷家等着，他提着个网子就出去了，不到半个小时真的抱回一只肥硕的野兔。吃着香喷喷的兔肉，孙大爷爷抿了口瓜干酒说：“老二，你真是属鹰的，这么快从哪里逮来的野兔子？”二哥笑而不语。过后我才知道，原来二哥在回来的路上和我们闲聊时就注意到了，村头路边有几畦白菜还没有收回家，有两棵白菜在不停晃动，他就知道肯定有只兔子在那吃白菜。
更让我惊叹的是，二哥凭智慧猎取村东芦苇荡里的大雁和村西城子上的狐狸。
老家的村庄东面，古潇米河的北岸有一大片荒地，因地势高低不同天然形成很多水洼子，盛夏雨水大时，水洼相连形成了一湾浅浅的湖水。湖边浅水里长满了成片的芦苇和野草，水里面游荡着各种鱼虾，父亲经常说有微山湖的风采。去芦苇丛里捉水鸟，去水里面捕鱼，去岸边的草丛里拾鸟蛋……这里是孩子们童年的乐园。当落叶满地、芦苇枯黄时，天空中传来，“嘎、嘎”、“伊啊，伊啊”的声音，这是大雁排队南飞路过此地，留下的音乐。二哥问我：“想看看大雁有多大，是啥摸样吗？”“当然想了。”“明天我给你捉一只，不过你得帮忙，我自己不行。”“太好了，我愿意帮忙。”十来岁的孩子哪有不愿帮这种忙的。
晚上我睡在了二哥家里，早上三四点钟，二哥硬是把我从炕上拖起来，递给我一把破手电筒和一件破棉袄。黎明前的天是那样的黑，我紧跟在二哥后面，沿着田野里坑洼不平的小路在这静谧的秋夜里前行，野地里的老枣树黑漆漆的像是一个个古灵精怪，我兴奋地顾不上害怕，我知道是去村东苇荡里。路上二哥告诉我：人们浇麦子浇得苇荡里水少了，很多地方成了小岛子，前两天他在苇荡边上放羊，发现了一丛芦苇围着的高地上有很多大雁粪，他知道这是大雁白天觅食后晚上歇脚的地方。他说大雁在这吃饱了，休息好了就再往南飞，大雁是个非常机灵的鸟，它在这休息过感到安全了才会再在这地方落脚。“你又没有枪，我们怎么打到它啊？”“靠枪那是笨法子，咱靠脑袋。”二哥举了举手中扣鸽子用的撩网。看到我有些怀疑，二哥诡秘的说：“你按我说的做，稳住神，准成功。”临近芦苇荡，二哥一句话也不让我说了，让我熄灭手电筒趴在岸边的苇丛里不动。按照二哥的命令，他拿着网子走近大雁栖息的地方趴下也是一动不动时，我就迅速打开手电筒，待上两三秒后就迅速关上，再待上几分钟后又打开手电筒再迅速关上，如此往复三四次后二哥迅速拿着网子冲向雁群，在四散逃窜的雁群中就捕到了运气最差的一只。原来大雁在睡觉时，会留下一只站岗放哨，当第一次打开手电筒时，值班的大雁见到光亮就会大叫一声报警，我关上手电筒时，群雁醒了发现没有情况就又休息，如此往复几次后，头雁就会以为站岗的大雁报假警，就会用喙捉它以示警告，再有动静站岗的大雁也不敢报警了，于是二哥的突袭就得手了。
虽然，这只大雁在我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放生了，原因是父亲认为大雁南飞从我们这里路过，长途跋涉不容易，我们把它吃了太不人道，但从那时我知道了在天空中一会排成 “人”字一会排成 “一”字的小不点，落到地下竟然和家里的大鹅差不多大。
我至今难忘的还有二哥猎狐狸。在那物质条件极差的年代里，野兔不值钱主要是吃肉打牙祭，二哥最愿打的是黄鼬和狐狸，因为它们的皮子可以卖不少钱贴补家用。二哥打它们主要是靠下夹子，在附近几个村二哥是出名的打猎高手。打狐狸和黄鼬在村里是会遭到很多人反对的，尤其是老人们，他们相信狐狸和黄鼬会成精怪的，谁伤害了它们是会遭报应的。但二哥偏偏不信邪，打的黄鼬卖钱够过年的花费。
有一年，我已经读中学了，二哥也已经结婚孩子都两三岁了。二哥说打兔子时亲眼看到一只肚皮上毛色发白的狐狸，沿着村西护城河崖跑到古信阳城东边残留的半截城墙脚下就不见了。他说那玩意一定钻到城墙的洞窟里了，非得打着他卖钱过年给孩子买件新衣服。一个周末放学回家，二哥告诉我，“怪了，一连锁了好几个鸡脑袋，每次都是鸡脑袋被吃了，夹子合上了却打不着东西，害得我到处跟找鸡脑袋。”母亲说：“古城子上的狐狸老辈都说成仙了，不能打……”“我就不信这个，我看看谁厉害，明天早上敢跟我看看啥原因吗？”二哥冲我挤挤眼。
天不亮，二哥就叫我和他去村西城子底下看看，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一点都不觉得困。老辈传下的韩信修的城子离我们村不到半里地，很快就要跑到了城子底下，二哥叫我和他趴在城子濠里别动，让我远远盯着城子脚下一棵大红荆条下面。我和二哥趴在松软的杨树叶子上倒也不冷，天已渐渐发亮，二哥把夹子伪装的可真好，只能看到一只丢弃了的鸡脑袋。二哥小声说，“这畜生一般晚上去找食天亮前赶回洞穴，估计这好几次吃鸡脑袋上瘾了，肯定一会来吃现成的。”话没落地，一个四脚的影子不知从何处跑到大红荆条下面，我的心跳得厉害，急着看看“狐仙”长的什么样子，二哥却是使劲摁我的头生怕惊跑了那“狐仙”。我和二哥只能微微抬头观察，只见狐狸机警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有急着去吃鸡脑袋，而是用目光扫寻了一下，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块，然后用两只前爪把土块抱起来往鸡脑袋上使劲一推，夹子砰的一声合死了狐狸叼起鸡脑袋一溜烟走了。
回来的路上，我和二哥讨论：“它咋这么聪明呢？难道真成精了？”二哥说，“别急，早晚打着它。”待了两天放学回家，母亲说：“小二到底把那个狐狸打着了，引得全村都去他家看狐狸。”我放下书包就飞奔二哥家里去。
二哥的屋后靠着当街，站满了大人小孩，原来二哥把狐狸放在铁丝编制的大笼子里，挂在树上让人参观。那狐狸比狗小得多，一身长毛背部褐色肚皮上一道白色，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弯着，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的翘着，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引得人们惊叹不已，跳了一会或许累了，狐狸伏在笼子里闭着眼睛不动了。我问二哥怎么打着的，二哥笑着说：“它还是不如人心眼多啊，我把鸡脑袋扔到红荆条底下，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土块然后把夹子下在土块下面，这玩意又去抱土块的，一下子就打上了两只前爪。”二哥说狐狸腿没有打折，皮也没破不影响卖价，放在笼子里养着等收皮子的人来买。
更有趣的是，二哥告诉我当晚上狐狸就跑了。原来那狐狸在人们围观它时，就上蹿下跳的发现了玄机，笼子在编制时两片铁网子结合处有一道窄缝，虽然窄缝贴在一起好像连只虫子也钻不过去，但它略有弹性。狐狸早就发现了玄机，等人们都走散了放松了警惕后，它使劲从贴缝中挤出去了，笼子上只留下几绺毛，铁丝头上还带着划破的血污。“跑了跑了吧，孩子一看见就不停地哭，不过狐狸真是个心眼多的兽，有心计懂得忍耐，今后不打它了。”据说二哥以后再没打过狐狸。
童年的时光，往往是羞涩的记忆。
想想那时的我们，多么愚昧无知。我们不知道珍惜大自然中的朋友，只因一时高兴，就把它们装进笼子，供我们把玩欣赏；或做成丰盛的大餐，供我们大快朵颐。这实在是很野蛮，很残忍，很血腥，有失我们人类的体面。
现在如今，国家出台了《野生动物保护法》后猎枪也早已收缴上去，随着物质和精神文明越来越丰富，村里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猎人。二哥也早已不打猎了，听说成了新城区里一个小有名气的包工头，老家早就盖起了二层小楼，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前几天，我和孩子在新城区碰上了二哥，俩人聊了好久。
“二哥祖传的打猎手艺失传了吧？”我戏谑他。
“现在干点啥都比那个强，别说国家不让打，让打也没空了。”二哥笑了笑说。
“不过你侄子考上大学后，现在是咱国家海事局的一名海警，每天在海上巡逻，他干的和打猎差不多。”二哥满脸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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