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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子:红楼随笔续(10)

 

《红楼梦》之贾政为何独爱贾兰?

《红楼梦》有一个重要的细节,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那就是贾政这个严肃而严厉的人,斥责过贾宝玉、贾环,却从来没有骂过贾兰一句。

最明显的证据有三处:

一是小说第二十二回,写贾府一家大小吃酒猜灯谜:

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儿?地下女人们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叫他去,他不肯来。女人们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贾政忙遣贾环和个女人将贾兰唤来,贾母命他在身边坐了,抓果子给他吃,大家说笑取乐。

我曾经在拙文《谁是《红楼梦》中最冷漠的人?》里说过,作为贾政一房的长孙,贾兰因父亲贾珠早死,是受尽冷落和忽视的,这也是小小的他敏感而不肯来的原因,其实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可是,其实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关心贾兰,这不,他的爷爷贾政就很关心这个小家伙,时时刻刻注意他的存在,顾及他的感受,你看,竟然让贾环亲自去请,而且是忙不迭的,实在是很给面子的。

二是小说第七十五回,写贾府中秋夜宴,贾宝玉、贾环和贾兰都做了诗,而最令贾政欣喜的就是贾兰。贾政对于贾宝玉和贾环的评价是这样的:

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见词句中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发言吐意,总属邪派。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就只不是那一个'难’字,却是做'难以教训’'难字讲才好。哥哥是公然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说得众人都笑了。

贾政虽然有点半开玩笑,但讥讽的意味是很足的。唯独对贾兰,贾政的反应是这样的:

当下贾兰见奖励宝玉,他便出席,也做一首,呈与贾政看。贾政看了,更觉欣喜。遂并讲与贾母听时,贾母也十分欢喜,也忙令贾政赏他。于是大家归坐,复行起令来。

可见,贾政对于贾兰的评价是最高的。

三是第七十八回写贾政命贾宝玉、贾环和贾兰做诗赞林四娘,对与三人的诗,虽然总体肯定,但评价也是不同的。

对于贾兰的是“稚子口角,也还难为他。”对于贾环的是“倒还不甚大错,终不恳切。”而对于贾宝玉的则是“如此甚好。你念,我写。若不好了,我捶你的肉,谁许你先大言不惭的!”以及“虽说了几句,到底不大恳切。

我们只要细细对比就会发现,贾政评价最高的,唯一不加以斥责的,还是贾兰,一句“也还难为他”,包含了很多的意思,既有赞赏,还有鼓励,更有怜惜。

所以,综上所述,我们应该看到,在贾政的子孙中,其所独爱者,贾兰也。这是为什么呢?

其一,贾兰的父亲贾珠是最听父母话的乖孩子,爱读书、求上进,早早就成家生子,可惜不到二十岁就病死了,这是贾政心中永远的疼。

其二,贾珠的早死,和贾政的严厉甚至苛刻的教育方式(见拙文《贾宝玉的哥哥贾珠为何早死?》和《从《红楼梦》看中国古代贵族教育》)有关,贾政是有愧疚和亏欠的,因此对贾兰格外关爱。

其三,贾兰其人,秉性气质和死去的父亲贾珠非常相像,爱读书,不惹事,听话,俨然就是一个小时候的翻版贾珠,自然能够得到贾政的喜爱。

其四,无论作为儿子的贾珠和作为孙子的贾兰,都是遗传贾政严谨、刻苦、懂事、听话、爱读书的性格基因最多的,其诗歌也最对贾政的路子,因此,使贾政倍感欣慰,也倍加爱惜。

其五,无论与贾珠相比,还是与贾兰相比,贾宝玉和贾环都显得不够懂事,不爱读书和不够听话,正如贾政所说,两人都有“不乐读书之意”,这方面,两人比贾兰差了一大截。

其六,贾兰无论是为人还是读书都不错,都没怎么让人操心,都比贾宝玉和贾环让人省心。而且诗也做得不错,贾政自然高兴了。

其七,贾兰的上述特质,以及贾宝玉和贾环的失望表现,使贾政预感到将来继承家族大业的很可能就是贾兰。事实也证明贾政的预感是正确的,不管怎样,后来振兴贾府的就是贾兰。

总之,在我看来,正是这些原因,使得贾政抛开贾母和王夫人喜欢的贾宝玉,以及庶子贾环,唯独钟爱和垂怜自己的孙子贾兰,在有意无意之中把贾兰当做了自己事业的接班人来培养。而培养的结果,确实也没有让贾政失望,贾府事败被抄若干年以后,正是他看中的这个小孙子贾兰,重新振兴了贾氏家族(见拙文《贾府后来“中兴”了吗》)。

 

林黛玉在贾府就医吃药有何玄机?

小说第二十八回,有一段王夫人和林黛玉、贾宝玉以及薛宝钗等人关于林黛玉就医吃药的谈话,貌似关心,貌似闲聊,其实大有深意大有玄机。

我知道,又有人要说我心理阴暗了,但是,我只能把我感觉到的东西忠实的说出来,至于对于不对,听凭大家自行判断。

为了不引起歧义,还是先看原文吧,好在不长:

二人正说话,见丫头来请吃饭,遂都往前头来了。王夫人见了黛玉,因问道:“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黛玉道:“也不过这么着。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宝玉道:“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内症,先天生的弱,所以禁不住一点儿风寒;不过吃两剂煎药,疏散了风寒,还是吃丸药的好。王夫人道:“前儿大夫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我也忘了。宝玉道:“我知道那些丸药,不过叫他吃什么人参养荣丸。王夫人道:“不是。宝玉又道:“八珍益母丸?左归,右归?再不就是八味地黄丸?王夫人道:“都不是。我只记得有个'金刚’两个字的。宝玉拍手笑道:“从来没听见有个什么'金刚丸’!若有了'金刚丸’,自然有'菩萨散’了!说的满屋里人都笑了。宝钗抿嘴笑道:“想是天王补心丹。王夫人笑道:“是这个名儿。如今我也糊涂了。宝玉道:“太太倒不糊涂,都是叫'金刚’'菩萨’支使糊涂了。王夫人道:“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宝玉笑道:我老子再不为这个捶我。”王夫人又道:既有这个名儿,明儿就叫人买些来吃。”

表面看,这只是一家子人在一起拉家常。可是,我却看到了其中的“紧张”和“分歧”。

首先,在林黛玉就医问题上,贾母和王夫人是有分歧的。

贾母主张的医生是王大夫,而王夫人主张的医生是鲍太医。关于《红楼梦》里面的医生的姓名,其实是大有讲究的。还记得吗?给秦可卿看病的太医叫张友士,有人认为是“张有事”,意思就是秦可卿要出事了。而被王熙凤买通给尤二姐看病的太医叫胡君荣,其实其姓名就含有这是一个糊涂医生的意思,果然,此君用虎狼之药,非但没保胎,反而把尤二姐腹中一个成形的男孩打了下来。那么,王夫人和贾母各自主张的医生的姓氏有没有意思呢?

我以为有。鲍太医,鲍者,臭鱼也。鲍二家的,其实就有隐喻这个女子放荡不检点的意思,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中就有一位勾引方鸿渐的放荡女子,也姓鲍,叫鲍小姐,而且钱先生明确说出来为什么此女姓鲍的原因,就是以鲍鱼之腥臭喻之,显然是继承了曹雪芹先生的笔法。也因此,我觉得这位鲍太医不怎么样,而且很可能水平很臭。其治疗效果正如林黛玉自己所说“也不过这么着”。而这位鲍太医,就是王夫人为林黛玉请的。

就因为鲍太医的治疗效果不好,被贾母否定了,叫林黛玉还是继续让王大夫看病。这说明三点:

1.     早先,贾母为林黛玉请的医生是王大夫;

2.     后来,王夫人给辞了,改请鲍太医;

3.     鲍太医治疗效果不好,又被贾母否决了,仍请王太医来看。

其次,吃的药也不一样。

大家还记得吗?小说第三回林黛玉初到贾府就说了,她从小就吃“人参养荣丸”呢,贾母立马表示了支持。而鲍太医呢?让林黛玉改吃“天王补心丹”。关于这两种药,其实也是有含义的。

所谓“人参养荣丸”者,“人生养荣丸”也。贾母让林黛玉吃“人参养荣丸”已经再明显不过的表现出了她对于林黛玉未来的安排,让林黛玉和贾宝玉成亲,让林黛玉成为未来贾府的女主人,于是,那位贾母钦点的支持黛玉吃人参养荣玩的王大夫为何姓“王”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而“天王补心丹”呢?在拙文《王夫人是如何“挤兑”林黛玉的?》和《贾母王夫人关于贾宝玉婚姻的争斗》里我曾经说过,“多心”、“小性”这个名号,就是王夫人和薛姨妈为林黛玉安上的,是为了破坏林黛玉的声誉的,而且,实施得非常成功,不仅贾府上下,就连贾宝玉和林黛玉都认为和自认是“多心”的。可是,所谓的“多心”,我已经在拙文《林黛玉果真是“小心眼儿”吗?》》里分析过了,其实就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及其团伙迫害的结果,因此,你看,王夫人指定的鲍太医为林黛玉开的药是那么的富有针对性和联想性——天王补心丹。言下之意就是林黛玉确实思虑过度,太小心眼了太小性了太多心了。这是多么隐秘的指责呀。

也就是说,支持黛玉吃人参养荣丸的王大夫是要医好黛玉的病,使之成为贾府未来的主人,而支持黛玉吃天王补心丹的鲍太医则是要使黛玉的病非但好不了,而且名声更臭。

第三,而更为可怕的是,即使林黛玉已经说了,贾母已经让她吃王大夫的药了,王夫人仍然要坚持让人去买鲍太医开的天王补心丹来给林黛玉吃,这不是公然和贾母对着干是什么呢?

第四,王夫人假装不在意记不住名字,却偏偏是薛宝钗说出了药的名字,却也是大有深意的呀。这说明王夫人和薛宝钗联系得多紧,即使是林黛玉的就医吃药问题也是和薛宝钗通过气的。

第五,倒相反,只有贾宝玉一个人,试图用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的方式来阻止和缓和,他明明白白的说了,林黛玉要吃的是“人参养荣玩”,而不是“天王补心丹”,天王补心丹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这是在帮林黛玉和贾母说话呢。而且这个儿子一点即点破了他老娘的心思,假装吃斋念佛,一天到晚金刚菩萨的,其实呢?是借着吃斋念佛来打压不利于自己的人,比如黛玉、比如晴雯、比如金钏(见拙文《王夫人果真是“菩萨心肠”?》)。而且,贾宝玉还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林黛玉其实没什么大病,不过就是先天体弱而已。这就是在驳斥王夫人等人的夸大其词的关于林黛玉健康的传言呀。

也因此,我不敢说王夫人要用庸医和错药来害林黛玉,因为小说里并没有确切的描写和暗示,但是,王夫人想让林黛玉的身体保持原样不再好转的心思肯定是有的。

大家还记得第六十六回兴儿向尤二姐介绍贾府人的情形吧,说到贾宝玉和林黛玉就说,因为二人年纪小身体不好,所以再等几年,老太太就会为他们做主的,所谓:“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所以还没办呢。”。而我们再看上述第二十八回那段话,也可以看出,贾母虽然不在场,但她对林黛玉的健康状况是很关注的,就连就医用药都亲自过问,为什么?就是盼望靠良医良药赶快使林黛玉的身体好起来,好给她和贾宝玉做主成亲呀。可是,王夫人呢?偏不!

至此,我们又看到了王夫人和贾母在林黛玉问题上的的分歧、紧张以及对抗。

再解林黛玉之《葬花词》

    我丝毫不讳言,林黛玉是《红楼梦》中我最喜爱的人物,而且是越细读越了解越喜爱;我也丝毫不讳言,我坚持认为林黛玉是上吊自缢而死的,这丝毫不能影响她在我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我更丝毫不讳言,《葬花词》是林黛玉写得最美的一首诗,也是隐含着林黛玉命运的巨大秘密的。因此,即便在写下了《《葬花词》隐喻林黛玉之死》和《黛玉葬花有何玄机?》之后,在再次读到《葬花词》的时候,我依然读出了此前没有读出的东西,因此,我只能忠实于自己的感受,写出来。我唯一需要声明的,是朋友们不要认为我故弄玄虚,一个问题分几次写,求点击博眼球,其实不是,真的不是,而是我对于一个问题的理解,是一个逐步深入的过程,当你读得越深的时候,出现的问题就越多。好了,言归正传吧。

前两次分析《葬花词》,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今天,就把那未尽之处说出来吧。

关于《葬花词》,我以为有四段句话是值得推敲的。

第一,是: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关于这一段,我已经在《《《葬花词》隐喻林黛玉之死》中分析过了,那就是暗喻林黛玉自缢于树木之上。这里就不多说了。

第二,是: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关于“洒上空枝见血痕”这句话的理解,我同样在《《《葬花词》隐喻林黛玉之死》里论述过了,我以为,依然是暗喻林黛玉自缢枝头的证据。但现在,我要分析的是,把这一段话联系起来分析。请注意“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和“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及“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这三句话,我以为是有着严密的行为逻辑和情节逻辑的。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说的是林黛玉对于自己生存环境的感受,非常严酷,充满了阴谋和算计,关于这点,可见于在下以《“金玉良缘”是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和《贾母王夫人关于贾宝玉婚姻的争斗》为代表的一系列文章。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和上一句是很呼应的,前一句说“风霜刀剑严相逼”,后一句就有了“阶前闷杀葬花人”。首先“刀剑”和“杀”相对,说明什么?说明林黛玉不是病死的不是气死的,而是被“逼”死的,是被风霜刀剑杀死的。而一个“闷”字也写出了林黛玉临死前的心情,是郁闷是愤懑。我们知道,所谓的风霜刀剑其实指的就是关于林黛玉及其与贾宝玉婚姻的阴谋和算计,这就是说,林黛玉是怎么死的?是被这些阴谋和算计逼得无路可走郁闷而死的。

而“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说明什么?说明林黛玉被逼之后,既不是沉湖而死,也不是忧郁而死,更不是绝食而死和病死的,就是把自己的血洒在美丽的桃花树上,上吊自缢而死的。

第三,是: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一句“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已经说明,林黛玉的葬身之处,不在“天边”而“近在眼前”,就是黛玉葬花之处呀。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以为这是曹雪芹老先生出给我们的关于林黛玉葬身之处的谜语呀。

而后一句“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说得就更明显了,请问,如果是花,哪来的“骨”,分明说的就是人呀,“艳骨”就是一个美丽女子的尸骸,就是林黛玉的尸骸,最后被“一抔净土”掩埋了。

第四,是:

“杜鹃无语正黄昏”,这一句,几乎是紧接着“撒上空枝见血痕”的。也就是在暗示着,林黛玉死后,紫鹃就是终生为林黛玉守灵的(见拙文《谁是《红楼梦》最痴情的丫鬟?》)。可怜的黛玉,她这一生,其实最懂她的,还是紫鹃呐。

如此看来,曹雪芹其实已经借林黛玉的诗《葬花词》,采用象征主义的暗喻的方法告诉了我们这位绝世女孩最终的归宿。其实看看这首诗的名字《葬花词》何尝不是如此呢,林黛玉不就是大观园内那朵最美丽的花吗?林黛玉葬花其实暗喻的就是怎样埋葬她自己呀,难怪,她要那样的伤情那样的落泪了。

    而那些没有读懂这一层悲怆意思的人们,以此为由指责林黛玉多愁善感甚至无病呻吟,那是多么大的“误读”呀。

《红楼梦》中司棋的出场有何蹊跷?

小说第二十七回,写小红临时被王熙凤抓差,去传话给平儿。待小红来回话时,王熙凤已经到李纨处了。小红不知道,逢人便问。这时,有这样一段描写:

红玉听说撤身去了,回来只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到:“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

谁都知道,司棋是贾迎春的大丫环,但司棋的真正出场,其实就是这一出。这样的出场,可真是大大的蹊跷。因为这天是交芒种节,大观园的几乎所有人都在青天白日和风畅爽里玩耍,穿红戴绿,好不高兴,这不,宝玉宝钗探春等人就在有说有笑的钓鱼呢。而唯独司棋去钻山洞子,钻山洞子不说,出来了还在系裙子呢。

这是为什么?小解?司棋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丫环,况且常住大观园,熟得很,不至于尿急找不到方便处,还大白天的当众系裙子吧。而且,《红楼梦》小说里那么多人物,有谁是以“小解”这样不雅的方式亮相的呢?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曹雪芹短短数十字,就留下了一个悬念。而这个悬念,却要在第七十一回才有解,那就是:“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这一回写鸳鸯晚间行走,要小解,不意之间撞见了司棋正和她的相好、表弟潘又安在相会。司棋百般乞求鸳鸯为他们保守秘密。

至此,真相大白矣,却原来,司棋那奇怪的出场,其实是与表弟厮会。而这第七十一回,写的就是这二人日久生情,刚要成其好事,不巧被鸳鸯撞见了。

而至此,我也要告诉大家,这除小红之外,第二个也努力冲破贾府和大观园的束缚,要去主动争取和寻找自己幸福的,就是司棋了。

且看第七十二回,却原来,司棋也早已经动了私情,与表弟好上了:

却说司棋因从小儿和他姑表兄弟一处玩笑,起初时小儿戏言,便都订下将来不娶不嫁;近年大了,彼此又出落得品貌风流。常时司棋回家时,二人眉来眼去,旧情不断,只不能入手。又彼此生怕父母不从,二人便设法,彼此里外买嘱园内老婆子们,留门看道。今日赶乱,方从外进来,初次入港。虽未成双,却也海誓山盟,私传表记,已有无限风情。

而司棋因害怕,再度哀求鸳鸯时的一句话,也表明了她和小红一样是有着基本相同的见解的。司棋是这样说的:“再俗话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再过三二年,咱们都是要离这里的。”

这句话,和小红在第二十六回说的话何其相似乃尔也:

小红道:“也犯不着气他们。俗语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

由此,我们找到了这两人勇敢的去掌握自己的命运的相同的动机了。可是,我们要看到,这二人的命运却是如此的不同。

小红和贾芸手帕传情,虽然被薛宝钗偷听了去,却有惊无险,终未酿成悲剧,反而成其为好事。而司棋和潘又安呢?

虽然鸳鸯信守誓言,保守住了秘密。但依然露出了马脚,被查抄了出来,被撵出了大观园。因为,由于她自己的疏忽,她和表弟表情达意的一个秀春囊遗失了,被傻大姐捡到了,而又被邢夫人发现了,交给了王夫人,王夫人以为是王熙凤的,后来证实不是,于是在王善保家的挑唆下开始查抄大观园,一抄之下,把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司棋和表弟潘又安的奸情查抄了出来,于是,不仅带来了司棋个人的悲剧,也带来了大观园众姐妹的悲剧,从此,受这件事情的牵连,晴雯被诬陷撵走,入画被撵走,薛宝钗避祸搬出了大观园,大观园由此走向寥落。

在此,我要追问的是:同样是主动追求爱情和幸福,曹雪芹为何厚小红而薄司棋呢?

我以为,原因就是,小红和贾芸的追求是发乎情而止乎礼的,他们注重的是感情交流与精神的共鸣,并没有乱来。而司棋与潘又安呢?却是发乎情而没有止乎礼,情不自禁,干起了那种事情。绣春囊是什么东东?就是绣着男女之间干那种事的图像的香囊呀,和薛蟠所说的春宫图也差不多,这是曹雪芹在隐秘的告诉大家,司棋和她表弟已经偷偷发生性关系了。而这,是为曹雪芹先生所不赞成的。

更何况,这样不负责任的举动,不仅害了自己,而且也带累了大观园的众姐妹,导致了晴雯的惨死,这也是为曹雪芹所不能原谅的。

故而,与曹雪芹对贾芸和小红爱情的赞赏和羡慕相比,曹雪芹对司棋和潘又安的遭遇则只有遗憾和同情了。

《红楼梦》为啥有个妓女叫云儿?

小说第二十八回,写冯紫英做东,请贾宝玉和薛蟠两兄弟喝酒,作陪的有两人,一个是戏子蒋玉菡,另一个则是锦香院的妓女云儿。

这一节,写的就是这几个人行酒令喝酒寻欢的情景。而我们知道,蒋玉菡,后来是做了袭人的老公的,而此间贾宝玉与蒋玉菡因爱慕而互换汗巾,其实就为八十回以后袭人与蒋玉菡的成婚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以后很快就要专门说到,在这里就这么提一下罢了。

我之所以要说到这层,并不是跑题。而是要告诉大家,曹雪芹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安排那个人出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大有讲究的,绝非“废笔”。安排蒋玉菡出场,其实是在暗示袭人八十回以后的命运。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审视一下这位锦香院来的妓女云儿了。曹雪芹安排妓女云儿出场,又是意欲何为呢?

一来,这位妓女妹妹的名字,实在是让人充满了联想。

大家肯定都知道,《红楼梦》里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也叫“云儿”,就是史湘云。小说里人物之间的对话,经常把林黛玉叫“颦儿”,把史湘云叫“云儿”。就连贾母也这样叫的。

以曹雪芹的精细,绝对不会一时疏忽而把两个人的名字都叫做“云儿”的,这里面,肯定就有古怪。

二来,这位云儿的性格,和史湘云颇为相像。

且看,贾宝玉主张行令喝酒,薛蟠因为文化水平低,坚决反对:

薛蟠不等说完,先站起来拦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玩我呢!云儿也站起来,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这还亏你天天喝酒呢,难道连我也不及?我回来还说呢。说是了罢,不是了不过罚上几杯,那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乱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众人都拍手道:“妙!薛蟠听说无法,只得坐了。

还记得史湘云大块吃鹿肉大碗喝酒的情形吗?那种豪气,是不是和这位云儿的脾气很像呢?

三来,这位云儿,更比蒋玉菡还稀奇,蒋玉菡在以后还要出现,可是这位云儿,在前八十回,就露过这么一回脸儿,属于昙花一现的人物,而这类人物,曹雪芹更加不会不“寄托含义”的。

四来,小说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关于史湘云的判词,只是很含混的讲了八十回以后史湘云的命运是很悲惨潦倒的,并没有讲到是怎样的悲惨,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具体。比如迎春的被丈夫蹂躏致死,比如探春的远嫁,比如惜春的出家为尼,比如元春的早亡等等。

而至第二十八回,这位锦香院妓女云儿的出现,我以为就是在判词之外,暗示着史湘云的悲惨命运了。

首先,史湘云在八十回以后很可能是沦落风尘,做了妓女的;

其次,贾宝玉在八十回以后与史湘云再度相会,很可能就是在与朋友聚会的类似这种喝花酒的场合。

如此一来,史湘云的大悲剧成矣。

综合种种迹象,史湘云在八十回以后的大致命运应该是这样的:

与卫若兰成婚以后的史湘云是幸福的,夫妻恩爱,但这种幸福却是短暂的,不久,卫若兰暴亡。作为无子的寡妻,因为财产问题,遭到卫氏族人的排挤和迫害。加之,贾府事败,四大家族均受到牵连,无力过问,且史湘云父母早亡,叔叔婶婶刻薄寡恩,可怜的史湘云孤立无援,遭遇到了类似于妙玉(见拙文《《红楼梦》中围绕妙玉有个大阴谋》)的命运,被赶出家门,甚至被卖到烟花柳巷,成为了一名风尘女子。

被关押在狱神庙的贾宝玉,因为实在没什么罪过,被释放,与薛宝钗过着短暂而不幸福的婚姻生活,就是在这时,他在跟朋友的聚会中碰到了已经沦为妓女的史湘云。

如此大波折,在贾宝玉心中激起的波澜是巨大的,这也是促成贾宝玉出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至此,小说为什么在第二十八回冯紫英与贾宝玉、薛蟠的聚会中出现一个妓女云儿的真实意图就清楚了。这是在预示着八十回以后史湘云的命运及其与贾宝玉的再度相遇呀。

   虽然是类似的场景,但早已经物是人非,心情迥异,令人喟叹唏嘘。

贾宝玉在袭人的婚事中扮演啥角色?

之前,在文章中曾经表达过这样一个观点,袭人之离开贾府,几乎可以算作是主动的,那一句“好歹留下麝月”的话,并不能证明袭人是被迫离开。其实,即便是主动离开,以袭人之聪明,也是可以扮演成“被迫离开”的。而无论主动离开还是被迫离开,并不代表对贾宝玉没有感情,因此,恋恋不舍之下,言之也善,一句“好歹留下麝月”,也算发自肺腑。

而袭人与蒋玉菡之婚姻,在我看来,依然有贾宝玉同志的一半功劳。为什么这样说呢?且看小说第二十八回,冯紫英做东,请贾宝玉、薛蟠和蒋玉菡喝酒,席间行酒令,蒋玉菡所设之令为“花气袭人知骤暖”,被薛蟠把真相抖落了出来,方知宝玉之丫鬟就有一位叫袭人的,于是蒋玉菡向贾宝玉赔罪。而且,二人惺惺相惜,遂互赠贴身之物汗巾,不想那日,宝玉所系之汗巾,乃袭人之汗巾也。

宝玉酒宴散后回来,袭人看到自己的汗巾不见了,问之,宝玉方想起赠与蒋玉菡的汗巾其实是袭人的,遂赔罪,袭人有些不高兴,也不想要蒋玉菡所赠的茜香国汗巾。可是:

次日天明方醒,只见宝玉笑道:“夜里失了盗也不知道,你瞧瞧裤子上。袭人低头一看,只见昨日宝玉系的那条汗巾子,系在自己腰里了,便知是宝玉夜里换的,忙一顿就解下来,说道:“我不希罕这行子,趁早儿拿了去。宝玉见他如此,只得委婉解劝了一回。袭人无法,暂且系上。过后宝玉出去,终久解下来,扔在个空箱子里了,自己又换了一条系着。

我们说,《红楼梦》的精细,几乎已经到了没有一个废字的地步。曹雪芹在这里不惜笔墨的详细写贾宝玉无意之中把袭人的汗巾与蒋玉菡互换,而且夜里亲自为袭人系上的情节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有其含义的。

而这种含义,在我看来,就是要表明贾宝玉在蒋玉菡与袭人的一场姻缘中所起到的“穿针引线”的作用。否则,贾宝玉错换就错换了,何以还要费一番心思,在深夜,在袭人睡熟后为袭人换上蒋玉菡所赠的汗巾呢?这是曹雪芹“有意味”的表达。

我们要知道,汗巾就是系内衣的腰带之类的东西,那已经是相当私密的物件了,如果不是亲密的人,是不能相赠的。正如王熙凤在命令平儿收拾贾琏的东西时说的,汗巾也是当时情人之间的信物。因此,贾宝玉上述反常的举动,实在是说明,袭人与蒋玉菡的姻缘,其实是贾宝玉主动而且是有意促成的。

于是,有了这样的理解之后,我们对于八十回以后袭人的离开以及与蒋玉菡的婚姻,也当不能也不应忽视贾宝玉的作用。

而如果联系到之前袭人母兄本打算赎袭人出去的章节所赋予的“类比”及“反比”的意义(见拙文《袭人的“走”与“留”》),我推断袭人的离开以及与蒋玉菡的婚姻大致应该是这样的:

八十回以后,贾府虽然尚未发展到事败被抄的地步,但衰败的迹象以及越来越重了,加之贾妃之死、贾母之死以及黛玉之死,贾府不仅耗资巨大,无底洞难填,而且已经是山雨欲来。袭人的哥哥花自芳便主动央告贾府要求赎出妹妹花袭人。

此时贾府财政在接连的丧事之后,早已经捉襟见肘,正欲裁撤人手,节约开支。加之黛玉已死,宝玉心如死灰,对于万事皆是无可无不可了。虽然已经和薛宝钗结婚,但却没有过日子的心思。而且,在袭人与薛宝钗带过来的香菱、莺儿之间,因为香菱与黛玉的相似,宝玉似乎更加倾心香菱,略表相思而已。一面是哥哥花自芳的催促,一面是贾府的衰落和宝玉的“无心”,于是,袭人去意已决。而袭人之走,是得到了贾宝玉的支持的,宝玉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大祸即将来临,走一个是一个了。于是,在贾府裁撤人手节省开支的时候,袭人的请求,在宝玉的支持下,终于得到了王夫人的允许。临行前,袭人有感于十多年来的感情,留下“好歹留下麝月”的话。

袭人离开之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种种机缘,得以和蒋玉菡相见,这其中,又是宝玉从中大力撮合,最终促成了蒋玉菡和袭人的姻缘。


《红楼梦》之查抄大观园预示着什么?

读《红楼梦》的感觉,就好比逛苏州园林,一步一景,曲径通幽。而且,能够积小景而成大景。《红楼梦》的妙处,全在于此。

关于查抄大观园,我之前自以为已经颇有心得。从查抄大观园对于晴雯的迫害,我看出了八十回以后王夫人对于林黛玉的煎逼(见拙文《林黛玉之死王夫人脱不了干系》);从查抄大观园时薛宝钗的避祸,我看出了八十回以后薛宝钗在贾宝玉出家之后的回到娘家(见拙文《查抄大观园暗示薛宝钗最终归宿》)。查抄大观园一节读到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以为,尽矣。

可是,在读到因为司棋的偷情牵引出查抄大观园之后,我忽然发现,之前对于查抄大观园的理解,皮毛矣。

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整个查抄大观园事件的前因后果。

小说第二十七回,司棋奇怪的出场:

红玉听说撤身去了,回来只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到:“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

关于这次出场,我已经在拙文《红楼梦中司棋的出场有何蹊跷?》里分析过了,实际就是司棋和其表兄潘又安偷情的暗示。

而这条“伏线”,到第七十一、七十二回才解开,鸳鸯夜间在大观园内行走,无意之中发现了司棋和潘又安的幽会以及偷情。司棋苦求鸳鸯为其保密,鸳鸯答应了,而司棋吓病了,潘又安吓跑了。

第七十三回,司棋与潘又安传情的绣春锦囊被傻大姐拾到,被邢夫人发现。

第七十四回,邢夫人将春囊交与王夫人,王夫人震惊,责问王熙凤,王熙凤辩解不是她的,由此,二王开始怀疑大观园有奸情。加之王善保家的挑唆,遂有查抄大观园一事。先查出司棋、入画,后撵走晴雯致其屈死,还使得薛宝钗搬离大观园,大观园从此寥落下去,一蹶不振。

这一整条线索,是相当明晰的。由于司棋的偷情导致大观园被抄。

而且,其中贾探春在查抄大观园时有一段话,是很值得玩味的:

“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不知道大家读到这句话是什么感觉,我是很震惊的。因为这段话说到了好几个问题:

1.说到了甄家的被抄,所谓:“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

2.预言了贾府的被抄,所谓:“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

3.把查抄大观园和贾府被抄这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所谓:“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也就是说,在这里,曹雪芹是要告诉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查抄大观园是后来贾府被抄的某种象征和预兆呀。

而这样一种预兆,就可以使我们推断出八十回以后贾府被抄的大致情形以及主要人物的命运:

其一,查抄大观园之诱因司棋与潘又安的偷情其实就相当于贾府被抄之诱因秦可卿与贾珍的奸情(见拙文《揭秘“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真相》)。

我们知道,司棋的偷情引发了查抄大观园,其实也就预示着后来秦可卿与贾珍的奸情引发了贾府被抄。

其二,司棋与潘又安的偷情在第二十七回埋下伏笔,恰如秦可卿与贾珍的奸情在第十三回埋下伏笔。

其三,王夫人逼迫晴雯屈死恰如黛玉之被逼而死。

其四,查抄大观园导致薛宝钗避祸搬回薛姨妈那里恰如贾府被抄导致薛宝钗回到娘家。

其五,查抄大观园之王夫人恰如查抄贾府之忠顺亲王也,这里以王夫人之“王”喻忠顺亲王之“王”也。

由是观之,查抄大观园,乃贾府被抄之“大隐喻”、“大象征”、“大暗示”也。查抄大观园,其实就预示着将来贾府的事败被抄之何事抄之何人抄以及被抄的结果。

    最后要说的是,这种创作手法,是曹雪芹非常善于运用的一种手法,有些类似于乐曲中的“复调”,因此,我又把这种创作方法称之为“复调式的渐进”,正是在这种渐进中,由喜到悲,由小悲至大悲,最终汇成了《红楼梦》博大的悲剧海洋。查抄大观园预示贾府被抄一例,即是典范。

《红楼梦》那三出戏浓缩了贾府的前世今生?

因为细读,有朋友指责我借一两个字来“抠字眼”,小题大做,过于夸张。可是,我觉得冤,事实就是,曹雪芹的《红楼梦》,真的就精细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然,曹雪芹何以“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呢?

这不,我又要讨人嫌似的提出类似的问题了。

小说第二十九回,贾府遵照贾妃的旨意,到清虚观打醮,按照打醮的程序,必须以占卜的方式点戏给菩萨和神看,当然,打醮的人也沾了光看。且看这段描写:

这里贾母和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上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一时贾珍上来回道:“神前拈了戏,头一本是《白蛇记》。贾母便问:“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汉高祖斩蛇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点头道:“倒是第二本?也还罢了。神佛既这样,也只得如此。”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

这段话,貌似随意散漫,其实是曹翁“精心设计”和“精心雕琢”的结果。

其一,所谓《白蛇记》,并不是大家熟知的《白蛇传》,而是历史故事,讲的是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成就功业的故事。而用在这里,是有意思的。隐喻的就是贾府二祖宁荣二公以武将起家浴血奋战,立下不世功业的“发家史”。

其二,所谓《满床笏》,说的是唐朝大将郭子仪建功立业,使整个郭氏家族在当时达到位极人臣的鼎盛,素有“七子八婿”之盛名。这个故事用在这里,说的是贾府自宁荣二公开创以来,声名日隆,直至贾元春封为贵妃,达到顶峰。

其三,所谓《南柯梦》,说的是一个书生做梦,梦到自己当驸马,拜太守,显赫一时,而最终失宠被逐的故事。其意,就是预示着八十回以后贾府的“事败被抄”,走向败落。

很显然,这三出戏,点在这里,是在暗喻贾府从创业到兴盛再到衰败的历程。而且,是向神祈祷之后占卜点出来的,更具有一种“命定”的色彩和“宿命”的感觉。

而贾母对此的反应,也说明,其实这位聪慧的老太太,早已经有所“觉悟”了,只是内心担忧,无能为力罢了。

由此,我们再来反观贾母的爱热闹、爱说笑和爱排场,是否也带有一些“末世狂欢”的悲凉的味道呢?

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姻生活是怎样的?

《红楼梦》由于八十回以后部分的缺失,使得更多的红学研究变成了一种“哥德巴赫猜想”。然而,尽管是猜想,也得猜呀,而且,往往乐趣就在猜想之中。当然,不能是无缘由无根据的猜想。而偏偏,曹雪芹又是语言大家,他非常善于运用象征、暗喻、类比、反比、复调等方式来写作,因此关于八十回以后的内容,往往在前八十回多有提及和暗示。这就更加助长和加剧了关于《红楼梦》猜想的乐趣。

关于贾宝玉和薛宝钗在八十回以后的婚姻生活,几乎是无据可查的,脂砚斋透露得也非常之少。只有第五回判词及红楼曲中透露了贾宝玉和薛宝钗表面上和睦“举案齐眉”的夫妻生活,而实则贾宝玉对逝去的林黛玉念念不忘的生存状态。

可是,这只是一种大致的暗示,具体的,还有什么信息呢?

就在第二十八回,冯紫英请贾宝玉、薛蟠和蒋玉菡喝酒的席间,在贾宝玉的唱词里,我看到了曹雪芹关于八十回以后其婚姻生活的基本状况。还是先看那段唱词吧。

宝玉唱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这段唱词,其实是与第五回写宝玉与宝钗感情婚姻的一首红楼曲《终身误》是非常相近的:

[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请看:

1.“忘不了新愁与旧愁”与“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相对应;

2.“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

悠”与“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的相对应;

3.两首词之间,相似于牵挂,以及面对现实的不满,是一以贯之的。

也因此,我以为,贾宝玉在第二十八回所唱的这首词,其实就是第五回红楼曲这首曲子的进一步阐释,说的就是八十回以后贾宝玉在林黛玉死后与薛宝钗婚姻生活的基本状况。而且,透露的信息更为生动。

其一,全首词,写的都是贾宝玉在与薛宝钗结婚以后对林黛玉的思念以及对平庸的无感情的现实生活的厌倦。

其二,其中最关键的一句“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传达出的信息就更为丰富更为关键了:

首先,“玉粒金波”表面上是说精美的饮食,但其实是暗喻“金玉良缘”的婚姻,说明八十回以后宝玉和宝钗确实结了婚,而且那种婚姻非常平淡,没有感情,只有日常琐碎的吃喝拉撒,令人压抑窒息。

其次,“菱花镜”表面上说的是镜子,其实暗喻的就是婚后跟着薛宝钗过来的香菱。

关于香菱在八十回以后的未来,我曾经在拙文《谁是《红楼梦》最苦命的女子?》和《揭秘薛宝钗的结局》里论述过,香菱由于夏金桂嫁入薛家以后饱受欺凌,就跟薛宝钗来到了大观园,而且从此就跟了薛宝钗,因此,薛宝钗与贾宝玉结婚,实际带了两个人,一个是莺儿,一个就是香菱。为了不引起争论,再重复一下主要证据,第八十回:

当下薛姨妈被宝钗劝进去了,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咱们家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妈可是气糊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着我使唤,我正也没人呢。”薛姨妈道:留下他还是惹气,不如打发了他干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和卖了的一样。”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不愿出去,情愿跟姑娘。薛姨妈只得罢了。自此,后来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自断绝。

一句“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和卖了的一样”以及另一句“自此,后来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自断绝”,已经再明白不过的表明,香菱从此以后是跟着薛宝钗过了,而在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后,带香菱过去,也就顺理成章了。而且,我们还要看到,在这段短暂的婚姻生活中,香菱竟成为了贾宝玉第一关心与牵挂之人。为什么?因为香菱最像林黛玉,且与林黛玉最为相契(见拙文《林黛玉和甄英莲为何是好姐妹?》)。

在这里,我们一方面看到了香菱的结局,另一方面,也看到了薛宝钗性格的另一面“侠义”。至于后来,贾宝玉苦闷出家,薛宝钗被迫回到娘家,与薛姨妈一起接受夏金桂的折磨(见拙文《查抄大观园暗示薛宝钗最终归宿》),香菱也就更加难以幸免了,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夏金桂的魔爪。

    因此,贾宝玉在席间唱的这首貌似不经意的词,其实透露出的就是他与薛宝钗婚后生活的大致情况,这其中,既涉及到二人的婚后感情生活,还涉及到另一个重要人物,香菱的命运变迁。

《红楼梦》中香菱之命运究竟如何?


    这篇文章,是临时决定写的。原本以为,香菱八十回以后的命运轨迹,无论小说还是我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是,依然疑问不断。无奈之下,只得再专门说说这个问题,给大家一个交代。

    关于香菱命运的问题,其实小说里的描写是很具体的:

    第一,香菱原名甄英莲,乃姑苏乡宦甄士隐之独女,五岁的时候,不慎被拐卖;

    第二,至十一二岁时,拐子欲将其转卖,原本卖给乡宦公子冯渊,后又卖给薛蟠,薛蟠与冯渊为此火拼,薛蟠指使手下人打死冯渊,抢走甄英莲,至薛家后,甄英莲改名叫香菱;

    第三,薛姨妈看儿子薛蟠确实喜欢香菱,于是给香菱“开了脸”,也就是与薛蟠同了房;

    第四,薛蟠是个花花太岁,对香菱玩过一阵就没兴趣了,继续在外面寻花问柳,把香菱抛开在一边;

    第五,香菱趁这个机会,与薛宝钗一道搬进大观园居住,开始了她一生之中最美丽的时光;

    第六,查抄大观园,薛宝钗为避祸搬出了大观园,香菱随之搬出,回到薛家,一段最美丽的时光结束;

    第七,薛蟠迎娶夏金桂,香菱开始惨遭夏金桂的虐待,并且在夏金桂的挑唆下,惨遭薛蟠毒打,为此,薛姨妈与薛蟠及夏金桂争吵,一气之下,薛姨妈要“卖掉”香菱:

    当下薛姨妈被宝钗劝进去了,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咱们家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妈可是气糊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着我使唤,我正也没人呢。”薛姨妈道:“留下他还是惹气,不如打发了他干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和卖了的一样。”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不愿出去,情愿跟姑娘。薛姨妈只得罢了。自此,后来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自断绝。虽然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虽然在薛蟠房中几年,皆因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肝,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饮食懒进,请医服药不效。

    这是第八十回中的一段描写,对于理解香菱在八十回以后的命运十分重要:

    1.薛姨妈是要卖香菱的,卖到别家去,只可能当丫鬟,或者再当妾。这是为古代的礼法所允许的。大家注意,香菱只是薛蟠的妾,不是妻子。妻子和妾是有非常严格的区别的。首先,妻是法定的,是不可以买卖的,只可以休,休回娘家;其次,妾不是法定的,是可以买卖甚至转让的,被买卖或转让以后,是不可能回娘家的。再说个题外话。很多朋友都认为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是一夫多妻制,其实这是错误的,错就错在把妾也当成了妻,所谓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其实不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其实是一夫一妻制,但允许有很多的小妾,妾不是妻。比如,《金瓶梅》中潘金莲就是西门庆的妾,所以后来被西门亲的合法妻子吴月娘抓个错给卖了,卖到妓院去了,这和薛姨妈一气之下要卖香菱是一个道理。再比如,清代的大文人袁枚就是小妾成群,而且喜欢当着朋友的面展示自己的小妾,但从不展示自己的妻子,因为这是违反礼教的,而且,他高兴之下,还会立即把自己的某个小妾赠送给朋友。所以,妾的命运是非常弱势和卑贱的。而且,妾被转让或转卖后与新主人发生任何性关系都是为道德所允许和支持的,并不存在任何违法违规之举。这就是妾的可悲之处。所以香菱坚决不干,宁愿当宝钗的丫鬟。

    2.薛姨妈本来要卖香菱,而薛宝钗决定收留香菱,薛姨妈答应了,也就是说,香菱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从薛蟠的妾被“转让”给了薛宝钗,成为了薛宝钗的丫鬟。这就是书里薛宝钗说的:“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和卖了的一样。”薛宝钗最懂礼法,这句话大家应该相信了吧。意思就是,妈妈既然要卖了香菱,那不如把香菱转让给我,和卖了她是一样的,以后香菱就“断绝了他(指哥哥薛蟠)那里”,和薛蟠再没有关系了,跟着我薛宝钗,做我的丫鬟。而因此,香菱也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不愿出去,情愿跟姑娘。”并且,“自此,后来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自断绝。”完成了从薛蟠之妾再到薛宝钗之婢的角色转换。

    3.也正因为如此,作为被薛宝钗“保护”而“收留”下来的丫鬟,在薛宝钗与贾宝玉成婚的时候,薛宝钗为了继续保护香菱,是可以把香菱和莺儿一起带到贾府之怡红院的,这也不违反什么礼法,也没有什么可奇怪之处。而关于贾宝玉和薛宝钗婚后,香菱确实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证据就是拙文《贾宝玉薛宝钗的婚姻生活是怎样的》中所列举的那句话:“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前一句说贾宝玉和薛宝钗“金玉良缘”的婚姻生活,后一句说的就是贾宝玉面对着酷似林黛玉的香菱衣带渐宽。

     4.香菱要跟随宝钗嫁过去,薛蟠和夏金桂肯定是不干的,薛蟠觉得伤面子,夏金桂觉得出气筒没有了,所以肯定百般阻挠,但怎奈宝钗早已经看透在这两人手上,香菱凶多吉少,于是,坚决要带香菱。这也让宝钗与薛蟠夫妇结下了梁子。

    5.至于香菱跟随宝钗嫁到贾府和宝玉在一起生活,大家不要想得那么不堪好不好。事实应该是,林黛玉死后,宝玉已经心灰意懒,不仅对宝钗无意,就是对袭人也已经无意了,对于香菱,只是因其酷似林黛玉而关心而关注而已。为什么非要想着香菱要和宝玉发生性关系呢?

    6.而在贾宝玉出家之后,根据拙文《揭秘薛宝钗的结局》和《查抄大观园暗示薛宝钗最终归宿》、《薛宝钗为何“落选”?》的分析,薛宝钗是回到了娘家薛家的,这就是“金簪雪里埋”的主要意思之一。那么作为薛宝钗的丫鬟的香菱和莺儿只得再度回到薛家。这下,香菱就再度落入夏金桂的魔爪。而此时,薛宝钗尚且受尽夏金桂的欺凌不能自保,也保护不了香菱了,香菱就这样被悍妇夏金桂一步一步的折磨而死了,正应了判词的“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至此,香菱悲惨而苦命的一生即宣告结束。

贾宝玉和林黛玉那一句玩笑竟成譏语?

虽然是细读,而且在此之前已经写过第二十七回至三十回之间的文章,因此可写的不多。但一路读来,此间贾宝玉和林黛玉因爱而生情,因爱而生恨的过节,真的很过瘾。包括他们的吵架,闹别扭,一个要死一个要活,一个摔玉一个大哭大吐,还有贾母和王夫人的劝解,贾母因为宝玉和黛玉闹别扭气得直哭,以及薛宝钗的介入,贾宝玉对薛的无意冒犯,薛宝钗的生气,林黛玉的得意,薛宝钗的反讥,以及王熙凤的插科打诨等等,读此一节,真的觉得,《红楼梦》的伟大,无法复制无人可替也,而描摹少男少女相恋之情状的,令人读之有绕梁之感的,皆无出其右者。

更觉得,如果要专攻言情的,不如读《红楼梦》,得真髓一二,或可称霸当今文坛矣。

当然,以上只是本篇的题外话,感触而已。今天要说的,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一句玩笑,竟然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和譏语。那么,是那一句话呢?

第三十回:

那黛玉本不曾哭,听见宝玉来,由不得伤心,止不住滚下泪来。宝玉笑着走近床来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黛玉只顾拭泪,并不答应。宝玉因便挨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你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见,倒像是咱们又拌了嘴的似的。要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候儿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不如这会子你要打要骂,凭你怎么样,千万别不理我!”说着,又把好妹妹”叫了万声。黛玉心里原是再不理宝玉的,这会子听见宝玉说别叫人知道咱们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这一句话,又可见得比别人原亲近,因又掌不住,便哭道:你也不用来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权当我去了。宝玉听了笑道:“你往那里去呢?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去。黛玉道:“我死了呢?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黛玉一闻此言,登时把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们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做和尚去呢?等我把这个话告诉别人评评理。宝玉自知说的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涨,低了头不敢作声。幸而屋里没人。

  黛玉两眼直瞪瞪的瞅了他半天,气的“嗳了一声,说不出话来。见宝玉别的脸上紫涨,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上戳了一下子,“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个——”刚说了三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绢子来擦眼泪。宝玉心里原有无限的心事,又兼说错了话,正自后悔;又见黛玉戳他一下子,要说也说不出来,自叹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觉掉下泪来。要用绢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带来,便用衫袖去擦。黛玉虽然哭着,却一眼看见他穿着簇新藕合纱衫,竟去拭泪,便一面自己拭泪,一面回身将枕上搭的一方绡帕拿起来向宝玉怀里一摔,一语不发,仍掩面而泣。宝玉见他摔了帕子来,忙接住拭了泪,又挨近前些,伸手拉了他一只手,笑道:“我的五脏都揉碎了,你还只是哭。走罢,我和你到老太太那里去罢。

请原谅如此长篇的引用,这原有些假公济私的味道。只因曹雪芹描写得太好,贾宝玉和林黛玉之爱情太过于美好,加之此篇篇幅不会太长,因之多引了一些,全当也请大家看看曹公的笔力和宝黛爱情的甜蜜罢。

而这关键的那段,却是:

黛玉心里原是再不理宝玉的,这会子听见宝玉说“别叫人知道咱们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这一句话,又可见得比别人原亲近,因又掌不住,便哭道:“你也不用来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权当我去了。”宝玉听了笑道:你往那里去呢?”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去。”黛玉道:我死了呢?”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黛玉一闻此言,登时把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们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做和尚去呢?等我把这个话告诉别人评评理。”宝玉自知说的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涨,低了头不敢作声。幸而屋里没人。

这一段再浓缩一下就是,林黛玉说我要是死了呢?贾宝玉说你死了我就去当和尚。

本来,这不过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打情骂俏的话,但其实,却是可怕的畿语。就好比薛宝钗用一首《寄生草》中“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来与贾宝玉交流,点醒了贾宝玉的慧根佛缘,反而害了自己一样(见拙文《薛宝钗怎样酿就自己婚姻悲剧的》)。而这,也几乎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了,八十回以后,林黛玉确实死了,贾宝玉虽然和薛宝钗成婚,但始终忘不了林黛玉,最后出家做和尚,实践了自己不经意间许下的誓言。

这就是《红楼梦》的悲观主义式的宿命论,无论是宝玉、黛玉还是宝钗,他们都逃不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前世今生的因果安排。


贾宝玉动粗踢人为哪般?

贾宝玉是女权主义者,说女儿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所以一见女儿便觉得清爽,一见男子便觉得浊臭。可是,就是这位女权主义者,却很难得的对女儿们动了一回粗。

小说第三十回,写贾宝玉回怡红院,久久叩门而不开:

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方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们,便一脚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着我取笑儿了!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踢错了。

贾宝玉踢人这件事,很值得追究。

首先,贾宝玉是最怜惜女儿的,即便是那些小丫头,也是女儿呀,贾宝玉何以竟然违背一贯的人生主张,下狠脚了呢?

其次,宝玉之气,难道就是因为淋雨之后久久无人开门吗?这似乎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就在此之前,宝玉看见龄官在地上哭着画“蔷”字,还只记得关心龄官别淋雨而不自知呢。

第三,此脚踢得极狠,也难为贾宝玉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了,竟然能够把袭人踢得肋下有碗口大一块青痕,而且还吐了血。

显然,宝玉此次动粗,是很失态的。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小说第二十六回也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林黛玉来怡红院,叫门而不开,使得林黛玉错疑贾宝玉很久,直到第二十八回两人对证才解开:

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便说道:“你既这么说,为什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呢!宝玉诧异道:“这话从那里说起?我要是这么着,立刻就死了!”黛玉啐道:大清早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起什么誓呢!宝玉道:“实在没有见你去,就是宝姐姐坐了一坐,就出来了。黛玉想了一想,笑道:“是了:必是丫头们懒怠动,丧声歪气的,也是有的。宝玉道:“想必是这个原故。等我回去问了是谁,教训教训他们就好了。

却原来,有这个“伏笔”呢。上回林黛玉叫门,怡红院的丫鬟们就没有开,害的宝玉吃了好久的“哑巴亏”。宝玉肚子里本来就有气了,只是没找到借口而已。这次,自己又被晾在外面淋雨,“新仇旧恨”一并发作,贾宝玉终于克制不住动了粗,踢了人。

贾宝玉动粗踢人,还是为的林妹妹呀。一贯温顺对待女孩的贾宝玉,能够为林妹妹翻脸动粗,不惜与其他女子拳脚相向,其实从另一个层面反映了贾宝玉对林黛玉的在意和爱意呀。其之气之狠,恰与对黛玉之情之爱成正比。

 

李少红承担不起败坏《红楼梦》的责任

许久了,朋友们一直在网上追问我关于新版《红楼梦》的印象。我始终没有回答。关于一部伟大的作品以及一个著名导演的作品,在还没有细看之前,真的不能轻易的下结论。

之前,我只有一篇文章,希望新版电视剧《红楼梦》能够充分吸取红学研究的新成果,把高鹗后四十回续书的种种“谬种流传”做个大致的澄清。可是,后来得知,新版仍将延续现在曹雪芹和高鹗的所谓通行本,也就是说,还是老样子。不免有些失望了。可是,依然不敢下结论,尽管批评和指责之声已经不绝于耳了。

我依然不敢出声,在看到新版红楼梦之前。这是必要的和必须的。

终于,可以看到新版电视剧了。可是,老实说,已经对原著烂熟于心的我看到第四集,看到那么一个刘姥姥出场的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红楼梦》字里行间那种唯美的感觉,已经被李少红糟蹋得荡然无存了。

曾经听到李少红和李小婉戏称自己“高攀”不上林黛玉,那句话说的是另外一回事,我知道。但我以为,这句话是大实话,李少红和李小婉,无论导演还是制片,真的,她们是高攀不上林黛玉,也高攀不上《红楼梦》,至少,以她们的学识以及对《红楼梦》的理解。

那么,我为什么看不下去了呢?

首先,是整部电视剧表现出来的“诡异”的风格,如鬼片一般的风格,那种时快时慢的画面,尤其是神游太虚幻境一节,进入薄命司,被拍成阴曹地府了,还有那些模仿京剧的依依呀呀的怪声音。

我想说,尽管《红楼梦》是一部洋溢着浪漫主义风格的有神话色彩的小说,但在虚幻之外,又是极端写实的,是批判现实主义的。而这种风格,无论如何,不是“鬼片”的风格。

其次,就是选人的“重大失误”。

我们说,《红楼梦》的人物描写,是非常成功的。只要你沉下心来去读,去体味,那么,《红楼梦》那些人物的形象是会浮现在你的脑海和眼前的。虽然,各人的感应不同,但大致的形象还是相通的。这一点,不得不叹服87版电视剧在选人方面的独到造诣。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贾母、王夫人、贾政、贾珍、贾琏、王熙凤、尤二姐、尤三姐、李纨、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还有妙玉、晴雯袭人等等等等,都是非常成功的。这些人物有两点是得到认可的,一是都美,二是气质都与小说人物极为接近。

可是新版呢?老实说,实在不堪呐!我就把从第一集到第四集的感觉说一下吧:

1.抄录《石头记》的空空道人,又名情僧,既然能够看石头记而生情,当为年轻的僧人也,怎么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呢?

2.携带石头下凡的一僧一道,书中描写相貌极其凶恶极其腌臜,可是,却是闲人马大姐里面的白白胖胖的“潘大庆”,刘威饰演的道人虽然有点凶恶之相,却干净整洁,面带微笑,令人费解。

3.贾雨村,书上描写是相貌雄壮之人,可电视上的贾雨村,除了富态之外,还有什么?

4.林黛玉太过娇嫩,虽有黛玉之态,却过于“肥美滋润”了,不似那先天不足一出生就吃药的主儿。新版林黛玉“先天很足”呐。

5.薛宝钗,根本没有原著那种雍容华贵的牡丹之美,太过平凡了,而且“瘦”。李少红敢于把“肥美”的薛宝钗整得“瘦而一般”,创造性真足啊。

6.相比于迎、探、惜春及众姐妹的平庸,生如枯槁死灰一般的李纨却成了其中的“大美人”,可笑之极,不知道李少红分配角色是依据演员的气质长相的“实力”还是“外在势力”?不要指责我们多疑,因为这样选配角色实在过于匪夷所思,找不到理由了。

7.王熙凤的形象还可以,可是,在嬉笑怒骂之中还少了那份精明和泼辣,和87版的没法比呀。

8.至于贾母和王夫人,无语矣。非但不见慈眉善目和端庄矜持的富贵气,倒有些“狰狞”的味道?这就是爱黛玉入骨髓的贾母?这就是生下皇贵妃贾元春和美少年宝玉的王夫人?尤其是贾母,看人的样子非但没有一点慈眉善目的影子,倒好像要“吃人”似的“瞪着”,还有点“翻白眼”。说实在的,这两位演员,名气很大,但由于年纪过大,面目已经有些“狰狞”了,败坏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形象。

9.至于袭人,说实话,太一般太显老甚至太丑了,和贾宝玉发生性关系那一段,说实话,那样的袭人恐怕提不起宝玉的“性趣”吧?这让人对宝玉的审美表示怀疑,甚至觉得和贾琏之流差不离,其实这个袭人,贾珍贾琏也未必看得上。那么,贾宝玉看上林黛玉是不是误打误撞呢?

10.终于而见刘姥姥,这一个侠义而精明的农村老太太,却是一个“猥琐”的样儿,我终于忍不住,关掉了视频。第二天,鼓起勇气再看,还是过不了刘姥姥这关,放弃了。

说实话,就是这短短四集,就是出现的这些人物,十之八九,已经太过“离谱” 了。李少红很诚实,说自己没看过《红楼梦》,这既是实诚,也是对《红楼梦》的大不敬。一个没看过没读懂《红楼梦》的人,难怪在演员的选择上如此“不靠谱”了,因为《红楼梦》的人物形象就没有在李大导演的脑海中“成形”呀。人物形象一“离谱”,《红楼梦》的美就“离谱”了,《红楼梦》的灵魂就“脱壳”了。

第三,是演员们言行举止的“缺乏训练”。

李少红以为,只要像平时那样说话、嬉笑、行动就可以了。错!《红楼梦》是表现贵族生活的,那些贵族们是经过严格的礼仪训练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举止行为,都必须得体、大方、文雅,就是活泼如男孩子的史湘云,其实其言谈举止也是别有一番风韵的,和“野小子”不可同日而语。也为此,87版电视剧把演员们集中起来培训,培训其言谈举止,哪怕袭人晴雯小红这样的丫鬟,也是很有风情的。可是,李少红呢?我看除了忙着选演员造势外,她根本没想到过这些。所以你看新版电视剧里的人物,说话举止,实在是“现代”、“随意”而“无味”。尤其是讲话,我的天,市井味浓极了,包括林黛玉。

第四,赶集式急匆匆的场面与冗长的旁白给人“无味”的感觉。

新版电视剧的场景,简言之,“详略极不得当”,而其中,又急不可耐的加入冗长的旁白,实在是损坏了原著场景转换的高妙及美感。

第五,一个最简单的现实,对于超时代的唯美的《红楼梦》而言,既然铜钱版的头饰只会使演员们“变丑”,“变诡异”,“变苍白”,那为什么不换一个发式呢?有谁会去计较《红楼梦》真实的年代背景。《红楼梦》的关键是“美”。这一点,87版显然达到了,而且极为符合原著的描写。

老实说,至第四集,唯一可圈可点的人物是贾宝玉和薛蟠。只是,写宝玉与袭人那个的时候,让人怀疑,宝玉是不是太小了一些,一个看着七八岁的孩子,可能冒充十二三岁的孩子吗?要记住,宝玉与袭人那个的时候,已经是十二三岁了呀。又是败笔!

只到,第四集,李少红就让我失去了看新版红楼梦电视剧的兴趣,可真的不简单呐。看来,之前听到的朋友们议论的瑕疵不是空穴来风。

导演李少红,和制片李小婉,两个认为技术可以创造一切美感的影视人,忽略了一点,技术是为内容和灵魂服务的,因此,新版在制作技术上再怎么精美怎么华丽,由于过于轻视了原著的灵魂和精髓,当然只可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这就是不尊重曹雪芹和原著的下场。至于其它网友们议论的黛玉裸死呀,贾琏“泻火”是拔火罐呀就不说了,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常识性错误,是不读书的缘故呀。

这两个女人,非但高攀不起林黛玉,高攀不起曹雪芹,高攀不起《红楼梦》,还败坏了林黛玉、曹雪芹和《红楼梦》!这个责任,恐怕这两个女人承担不起的。李少红放话,新版电视剧的一切问题由她一人承担,真是无知者无畏呀,你承担得起吗?

呜呼——在一个物质主义过于自信的时代,我看不到《红楼梦》“真正鲜活”起来的希望。时至今日,87版电视剧《红楼梦》,依然是最好的——哀哉也。

 

另:适才耐着性子,又看了5、6两集,不堪的感觉更甚了。秦可卿哪有兼黛玉和宝钗之美的气象,完全就是个“鬼片”的女主角;还有秦钟,那叫生的“俊俏风流”?我晕呐。等到贾珍一出来,我倒,怎么看着和薛蟠像兄弟两呢?猪头一般的摸样。还有贾蓉、贾蔷,天,我真的怀疑李少红的审美取向了,什么巴的羔子呀。还有焦大醉骂那一场,小说里写了王熙凤和贾宝玉是坐在车里头听见的,怎么变成站在大街上听了呢?还有贾政,一见面就声嘶力竭,一个官员,训斥儿子也不必那么上窜下跳的吧?贾氏祖父的“遗风”就是如此的?宝玉的表演也有问题,过于活络了,有轻浮之感。而且年龄过小,显得在一大帮“熟女”那里混呢。还有黛玉,真长得不怎么样呀,和书里“绝美”的描写差远了,全国海选,就选了这么个主儿?还有晴雯,天,美在那儿呀?可以当宝玉他妈了,我倒!不要和我说什么海选没猫腻,打死我也不信!至此,可以肯定的说,新《红楼梦》,败局已定。那些说好或说还可以的朋友,多半是抱了宽容之心,或者对原著不太熟悉,如果你真对了书去比较去理解,只有两个字:不堪!

 

再另:李少红是不是“鬼片”看多了,大白青天的,画面也是光线昏暗,而且那种如泣如诉的如京剧唱腔般的依依呀呀声不绝于耳,刘姥姥见王熙凤那一段,那些“鬼画符”般的配音究竟要起到个什么作用呢?给你大白天看着也挺“瘆人”的。李少红,中国影视界第一“鬼才”导演也,她是不把《红楼梦》往“鬼片”,往“灵异片”里拽不甘心呐!

 

再再另:我看,不如让演王熙凤的那个,稍微增点肥,来演薛宝钗;演李纨的那个,稍微减点肥,来演林黛玉;演晴雯那个,来演王熙凤;演王夫人和邢夫人的归亚蕾和王馥荔对调一下;演刘姥姥的,盛装打扮下来演贾母;恐怕也比现在强些。还有刘姥姥一进大观园一节,贾蓉见王熙凤,那里有小说中的半点“低眉顺眼”,完全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肯定没看过原著。

 

 李少红的《红楼梦》忠实于原著吗?
  本来拙文《李少红承担不起败坏红楼梦的责任》出来以后,是不打算再写关于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的文章了,那种“恶心”的感觉促使我下决心不赶这份“热闹”,还是去专心的读曹雪芹的《红楼梦》吧。但是,有网友在文章后面的评论告诉我,前7、8集确实不好,后面就入戏了,就好了,我不应该以偏盖全,还是应该耐着性子再看看。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李少红的作品是很忠实于原著的。

   抱着这两个“不甘心”,昨晚,一回到家就打开电视,北京电视台,第14集,我还真得对比一下,这14集和我前面看的1-6集究竟改进了多少。然而,一看之下,更生气了。说李少红的这部电视剧忠实于原著,是不确切的,李少红在很多“细节”上丢失了原著的精髓。不信,就一个短短的第14集,我就发现了不少。现说给大家听听。

    1.贾宝玉的形象。

    到第十四集,贾宝玉还是七八岁的样子,长不大了。而围绕她的女性,无论是宝钗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还是袭人晴雯,几乎个个都看着比宝玉大。其实,林黛玉、史湘云、探春和惜春是比宝玉小的,是妹妹,可当宝玉追着她们叫好妹妹的时候,怎么这么别扭呢?这些人,怎么看也比宝玉大呀。我原本以为,1-6集,宝玉还小,长大了,就该换演员了,结果,还是这个小屁孩。于是,由于宝玉看着太小,整个戏的“气场”就完全变了,不是原著的一个青年贾宝玉与女孩子们相处了,而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和一群“熟女”在厮混了。这是忠于原著吗?贾宝玉快变成一个“小流氓”了。

    补充一点,第6集吧?贾宝玉和薛宝钗互看各自的金玉,小说明明写了是两人脱下来看的,可电视里却变成了贾宝玉看薛宝钗的金锁时,金锁挂在薛宝钗脖子上,贾宝玉是够着凑着去看的,这个改变可真“猥琐”,薛宝钗是那么不庄重的人吗?贾宝玉是小流氓吗?不怕看到不该看的?

    2.史湘云的形象。

    终于得见史湘云的形象了,乍看之下,和林黛玉长得太像了,姐妹一般。这不是瞎掰吗?史湘云的美,和林黛玉截然不同,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中性美”。小说里写了,史湘云扮男装和贾宝玉很像,怎么变成和林黛玉很像了呢?这是不好好读原著的缘故。

    3.重点轻描淡写。

    贾宝玉和林黛玉因为金玉良缘的事情吵架,一个摔玉,一个大哭大闹,动静很大,后来贾母巴望他们过两天就和好,结果两人赌气,戏也不来看,小说中说了,贾母为此气得大哭,说出了老冤家遇到两个小冤家以及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这是小说中的一个很重要的情节,表明的是贾母对于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的态度,而且贾母是哭了的。可是,到了戏里,这位“凶恶”的贾母,竟然是半开玩笑轻描淡写的说的,而且有气无力。完全把意思变了。让人看得很不是滋味。

    4.场景设置极端不合理。

    贾宝玉和林黛玉和好以后,被王熙凤带了来见贾母,大家都在。这时,贾宝玉和薛宝钗以及林黛玉有一番“唇枪舌战”。贾宝玉说宝钗“体丰怕热”,像杨贵妃,薛宝钗“大怒”,说可惜自己没有一个好哥哥做杨国忠。后来小丫鬟靛儿跑过来开玩笑,薛宝钗是变了脸色,厉声斥责,吓跑了靛儿的。小说中这场描写,是难得一次的薛宝钗“失态”。表现的是薛宝钗的另一面。可是,这样精彩的好戏,却被李少红处理得极端不合理。

   首先,小说里这一段,大家是坐着说话的,而电视里是急匆匆的走着说的,场景完全不对,使得戏份展不开;

   其次,电视剧里薛宝钗的演员,把这一段话说的和颜悦色,根本没有表现出薛宝钗内心的愤怒和羞辱感来,当然,这也就谈不上和贾宝玉有什么冲突了。包括对小丫鬟靛儿,也是如此。

   第三,由于上述两点,李少红要么是不懂《红楼梦》,要么就是在“扁平化”薛宝钗,薛宝钗变成了一个没有一点点愤怒的温柔如水的女人了。这不是曹雪芹笔下的薛宝钗,薛宝钗是“女中丈夫”,敢爱敢恨,非常有个性。

    5.还有晴雯与贾宝玉的吵架。

    演晴雯的演员素质太低,把晴雯演成了一个“泼妇”。其实晴雯那段和宝玉袭人的吵架,是爱恨交加的表现。她既爱贾宝玉,又恨贾宝玉和袭人发生了那种关系,又因为爱宝玉,还不能说,还恨宝玉既不领情,还一味帮着袭人,这里面,一个爱着宝玉的少女的形象是很生动很复杂的。可是,电视里晴雯的表演,我看不到,看到的只是一个现代女孩穿了古装在那里撒泼呢。这个晴雯和87版的晴雯,天上地下。

    仅仅就这一集,我就看出了李少红的剧作与原著极端不吻合的5处地方,而且,这5处,都涉及到整部电视剧的题旨,都事关重大,我不能想象,这些东西表现不出来,这样的《红楼梦》,还有什么看头?还有什么嚼头?只能是味同嚼蜡了。我相信,如果我每集都看,挑出的毛病会更多。

    李少红的《红楼梦》,原来并不忠实于原著,而是随意的在篡改原著呢

当今中国谁有资格导演《红楼梦》?

    就在李少红导演的新版电视剧《红楼梦》还在肆意的“强奸”着大家的眼睛,“折磨”着大家的意志的时候,我们不妨用点别的什么问题来转移一下视线。不然,纵再怎么骂,李少红们也是“得了意”的,因为“吸引眼球”和“赚收视率”的目的已经达到。说实在的,似李少红这等对曹雪芹对《红楼梦》没有“敬畏之心”的人,是不配来拍《红楼梦》的,因为她的初始目的就是要“表现自我”,而表现自我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糟蹋了曹雪芹糟蹋了《红楼梦》。

    这由此也说明,《红楼梦》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演的,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拍的,它不是槽里面的一桶猪食,可以让“睡得迷迷糊糊”的“猪们”随意的拱来拱去。

    放眼当今中国,有资格有能力导演《红楼梦》的,我以为只有一位,那就是创作了小说《大宅门》,而且导演了电视剧《大宅门》的郭宝昌老先生。我这么说,理由如下:

    一,郭宝昌老先生创作《大宅门》就是模仿的曹雪芹之《红楼梦》,他要表现的,也是一个大家族的兴衰;

    二,以郭宝昌老先生的创作实力来看,其传统文化和传统文学方面的造诣是很深的,对《红楼梦》也是很有研究的,而且他又是导演,这就非常难得;

    三,从郭宝昌老先生导演的电视剧《大宅门》来看,无疑是成功的。其影视的表现手法也是最适于表现《红楼梦》这样题材的影视作品的。单听听《大宅门》的主题曲和那个京剧二胡的配乐之精妙,而再与李少红新版《红楼梦》的音乐稍作对比,就知道孰高孰低了;

    四,最重要的一点,是郭宝昌先生不仅了解《红楼梦》,而且对《红楼梦》有敬畏之心,这是根本呐。只有对原著原作者抱有敬意,才能拍好这部作品。郭宝昌先生立志要把《大宅门》写成一部《红楼梦》似的作品,要把《大宅门》拍成一部《红楼梦》似的作品,都说明,《红楼梦》是郭宝昌先生敬仰的作品,而不会再出现李少红之流所谓的以前竟觉得《红楼梦》是一部坏书,读不懂的雷人语言来。

     只可惜,这部新版电视剧《红楼梦》作为个国家的某某重点工程,竟然选了这么个无知导演来导,却放着真正懂《红楼梦》爱《红楼梦》的导演不用,这是《红楼梦》的悲哀还是中国影视界的悲哀呢?

     以此篇,作为我对所谓李少红版电视剧《红楼梦》批评的收笔。继续我的《红楼梦》原著细读工作,不再理会这些嘈杂之声,也许,当它不存在,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任其自生自灭才是最好的办法。

     呜呼哀哉,阿弥陀佛。

贾宝玉为啥要生姐姐贾元春的气?

    贾宝玉和姐姐贾元春的感情,是很深的。而贾宝玉得宠,也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作为皇贵妃的姐姐的宠爱(见拙文《贾宝玉为何在贾府独得宠爱?》)。在小说第十七十八回元妃省亲一节,就充分表现了姐姐对弟弟的深厚感情。原来,贾宝玉自幼就跟着姐姐一起由贾母带大,而且是贾宝玉的启蒙老师,至三四岁时,贾元春已经教授了贾宝玉数千字好几本书在腹中了。即使在进宫以后,贾元春还专门就弟弟贾宝玉的教育问题做过“指示”,所谓:千万好生抚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

显然,这对姐弟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可是,我们却在第二十八回很难得的“发现”了一次贾宝玉对姐姐的不满,正如我在拙文《林黛玉该生贾母的气吗?》论述的难得一见的林黛玉对外祖母贾母的生气一样。请看:

袭人又道:“昨儿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说着,命小丫头来,将昨日的所赐之物取出来,却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宝玉见了,喜不自胜,问:“别人的也都是这个吗?袭人道:“老太太多着一个香玉如意,一个玛瑙枕。老爷、太太、姨太太的,只多着一个香玉如意。你的和宝姑娘的一样。林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单有扇子和数珠儿,别的都没有。大奶奶、二奶奶他两个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儿,两个锭子药。

宝玉听了,笑道:“这是怎么个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罢?”袭人道:昨儿拿出来,都是一分一分的写着签子,怎么会错了呢。你的是在老太太屋里,我去拿了来了的。老太太说了:明儿叫你一个五更天进去谢恩呢。”宝玉道:自然要走一趟。”说着,便叫了紫鹃来:拿了这个到你们姑娘那里去,就说是昨儿我得的,爱什么留下什么。”紫鹃答应了,拿了去。不一时回来,说:姑娘说了,昨儿也得了,二爷留着罢。”宝玉听说,便命人收了。

这里面,贾宝玉对姐姐的“轻慢态度”是很明显的。

一是质疑姐姐贾元春的赐物,质问是不是传错了;

二是对于姐姐的赏赐很不在乎,对于进宫谢恩,也是满不在乎的说:自然要走一趟;

三是对于姐姐的赏赐之物很不在乎,立马就叫紫鹃来,拿去让林黛玉挑。

这三种表现,都表明贾宝玉对于姐姐的这次赏赐是很不满意的。

当然,原因也很明显,就是在给所有人的赏赐中,唯独他和薛宝钗的是一样的。这是令贾宝玉不爽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

因为正如拙文《贾元春选择谁来做贾宝玉的妻子?》所述,贾元春的赏赐,是有意思的,意思就是选择薛宝钗作为贾宝玉的妻子。这对于深爱林黛玉的贾宝玉来说,当然是不能容忍的。于是,一贯把姐姐视作母亲的贾宝玉终于忍耐不住了,小小的发飙了一次。

而这种发飙,却表现的是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深情。

    曹翁笔锋之细、笔力之精,见矣。

《红楼梦》之袭人的心是什么心?

    关于袭人的评论,我是承担着指责和压力的。曹翁塑造之《红楼梦》人物,可谓皆深得人心,因此,说谁的“坏话”都有风险。

    可是,读到第三十一回,有一句话,我以为对于理解袭人此人是非常关键的。第三十回,发生了一件事情,贾宝玉淋雨回来,久久叩门而不见开,遂一气之下,踢了来开门的袭人一脚。这一脚屡实不轻,不仅在袭人肋下留下碗口大一青痕,而且使得袭人吐血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段描写袭人心理活动的话:

话说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的滴下泪来。

请注意“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这几个字,袭人之心是何心?很明白了,她确实是想着日后在贾府因与贾宝玉的特殊关系而“争荣夸耀”的。而这,就是袭人之心。

而因为袭人有这颗心,于是她的一切行动就有了合理的心理基础和性格逻辑,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1.为何林黛玉才一进贾府,袭人就主动套近乎(见拙文《《红楼梦》里袭人为什么叫袭人?》),那是因为贾母及贾府待林黛玉之隆,贾宝玉初见林黛玉表现出来的亲昵,已经使袭人预感到了林黛玉与贾宝玉的可能呀,我想,此时,不再会有人再质疑我的分析了吧?

2.为何袭人要与薛宝钗结盟(见好拙文《薛宝钗邀袭人“打结子”有何意》),那是因为考察之后,袭人觉得和薛宝钗最对心思,她们可以联手呀。

3.袭人为何要除掉晴雯(见拙文《红楼梦里袭人是怎样除掉晴雯的?》),那是因为晴雯是贾母为贾宝玉选定的妾的人选,而她袭人只是最佳丫鬟的人选呐,不除掉,如何“争荣夸耀”呢?

4.而至于为何要与贾宝玉偷偷发生关系(见拙文《袭人和晴雯的地位究竟谁高?》),也就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无论长相、言谈、针线,她都不是晴雯的对手,于是,只好先献身了,这与现在的很多二奶心理何其相似乃尔。

5.更至于为何本来是自己先违反“规矩”与宝玉发生了性关系,反而能够心安理得的去“提醒”王夫人,大观园的女子都大了,万一与宝玉发生不才之事,自己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呢?明明是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却去栽赃晴雯甚至林黛玉。

6.而为什么袭人母兄要赎袭人出去,而袭人不肯(见拙文《袭人的“走”与“留”》),也就有了解释,袭人难道不是觉得自己在做贾宝玉妾的问题上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7.正是因为这颗心,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当贾府衰败,当袭人已经不能够实现“争荣夸耀”的理想之后,她选择离开,也就顺理成章了(见拙文《红楼梦中袭人是怎样离开贾府的?》)。

感谢曹雪芹先生对于袭人的这颗心的定性描写,如此一来,袭人所有的言行都可以得到合情合理的理解了。

而且,这几乎是整部小说唯一的这样明明确确的描写一个人的心思。这样的描写,对于晴雯、林黛玉甚至薛宝钗都没有过。

    其实,袭人即便有“争荣夸耀”之心也可以理解,但是,这样去“争荣”,这样是“夸耀”就让人很难理解很难接受了。

再论林黛玉就医吃药有何蹊跷?

拙文《林黛玉在贾府就医吃药有何玄机?》贴出来以后,有的朋友认为小题大做。果真如此吗?

小说第三十一回,又找到了说明林黛玉在贾府就医吃药有蹊跷的证据。且看:

话说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的滴下泪来。宝玉见他哭了,也不觉心酸起来,因问道:“你心里觉着怎么样?袭人勉强笑道:“好好儿的,觉怎么样呢!宝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烫黄酒,要山羊血峒丸来。袭人拉着他的手,笑道:“你这一闹不大紧,闹起多少人来,倒抱怨我轻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闹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经明儿你打发小子问问王大夫去,弄点子药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的,不好吗?宝玉听了有理,也只得罢了,向案上斟了茶来给袭人漱口。袭人知宝玉心内也不安,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况且定要惊动别人,不如且由他去罢。因此倚在榻上,由宝玉去伏侍。

  那天刚亮,宝玉也顾不得梳洗,忙穿衣出来,将王济仁叫来亲自确问。王济仁问其原故,不过是伤损,便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怎么吃,怎么敷。宝玉记了,回园来依方调治,不在话下。

这段话,说的是袭人被贾宝玉误打误撞的踢了一脚,受了“重伤”,就医吃药的事情。而其中,袭人执意要找的医生王大夫就是第二十八回贾母坚持要林黛玉看的医生呀。

我们知道,袭人当时的心情,是认为自己伤得不轻的,甚至想到了死。我们更知道袭人的性格和风格,要请,肯定就请自己最信赖最看好的医生。

而这位王大夫,既然深得贾府众人的信任,甚至连丫鬟都知道,就说明医术肯定不错。王大夫看袭人的病,并未当面,只是略问了问,就下药了,而袭人很快也就好了。试问,就连丫鬟都知道看病很在行的王大夫,为何在第二十八回王夫人就偏偏不用,反而要去请什么鲍太医呢?而且,第二十八回,林黛玉关于鲍太医的药效“也不过这么着”的话,已经说明鲍太医水平确实不怎么样了呀。

到这儿,我们才知道这位王太医的名字,叫“王济仁”,这可是个好名字呀,与鲍太医之“鲍”(喻其腥臭也)恰成鲜明对比。

这一系列的巧合,难道不值得深思?

就是这样一个细节,再一次暗示着,林黛玉的就医和吃药确实有点问题。

 

晴雯“嚣张”与袭人“隐忍”的心理分析

 

晴雯,因了她的火爆的性子和一张利嘴,为人诟病,说是其悲剧,乃性格使然(见拙文《红楼梦中晴雯的悲剧是性格悲剧吗》)。袭人,因了她隐忍的性格和一张善口,被人喜爱,谓其成功,乃做人之功(见拙文《《红楼梦》里袭人为什么叫袭人?》)。这几乎就是很大一部分《红楼梦》受众的共识。于是,我之为晴雯“辩诬”,被讥之为爱屋(林黛玉)及乌,而我之袭人“批判”,遭“人神共愤”。

果如是乎?

刚好读到第三十一回,有一场贾宝玉、晴雯与袭人“吵架”的情景,不妨细细分析之,或可解惑。

这场事故,发生在贾宝玉误踢袭人之后。

贾宝玉心绪不佳,刚好晴雯在服侍贾宝玉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跌折了扇子骨,宝玉情急之下,骂晴雯是蠢材。晴雯叫屈,爷今日是怎么了,往日摔坏的东西比这贵重不知多少倍,怎么今日这样,是不是看不惯我们了,想打发我们走呀?

二人正吵闹着,袭人来了。

请注意,到这里的时候,依然只是贾宝玉和晴雯之间的争吵。而袭人的介入,使整个事件的性质发生了变化。袭人当头一句就是:“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这句话的意思,有两层,一是晴雯服侍宝玉不行,二是只有她袭人服侍宝玉行。我不知道,这是劝架呢还是火上浇油。

这下,晴雯当然更加不干了,袭人,这不是明摆着寒碜自己吗?宝玉是主子,说说也就算了,可袭人也这么说,算什么呢?

而接下来,袭人说了一句更加不堪的话:“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袭人的话,从帮着宝玉数落晴雯,变成了贾宝玉的同盟了。意思,我和宝玉都不跟你计较,你爱上那儿上那儿去吧。请注意,袭人尽管和宝玉发生过性关系,但宝玉仍是主子,袭人仍是丫鬟,这里的身份是没有变化的。也就是说,袭人和贾宝玉的身份是有差距的。很显然,袭人潜意识之中已经把自己当成宝玉的“老婆之类”的人物了。在这里,我既没有看出袭人是省油的灯,也没有看出袭人有多知书达理来。

难怪,晴雯的反弹就更加激烈了:

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瞒不过我去。不是我说,正经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

晴雯的话,是“话丑理正”。

其一,袭人只是宝玉房里的第一大丫环(见拙文《袭人和晴雯的地位究竟谁高?》);

其二,晴雯才是贾母选定了预备将来给做妾的(见拙文《袭人和晴雯的地位究竟谁高?》);

其三,袭人这话,是公然向晴雯示威了;

其四,她是扯着宝玉的虎皮做的大旗;

其五,贾宝玉和袭人发生性关系,晴雯是知道的;

其六,晴雯知道,而且生气,但并没有去告状,去害袭人;

其七,而袭人呢,已经得寸进尺,与宝玉称起“我们”来了。

两厢对比,袭人和晴雯的品质高低已经露出端倪来了。

当然,由于袭人的老谋深算,早早的把自己与宝玉扯在了一起,所以,晴雯反击,自然会携带到宝玉,当然也就会遭到宝玉的“再反击”。

于是,气糊涂了的宝玉大喊“你们气不忿,我明儿偏抬举她。”效果达到了,袭人其实已经反败为胜了。于是,她进一步假装劝宝玉说:“他一个糊涂人,你和他分证什么?”

这又是火上浇油,明里劝架,实则挤兑晴雯。

晴雯不得不再次反击,于是吵架进一步升级,袭人刚催直接质问晴雯,你是骂“二爷”呢还是骂我,这话厉害,直接告诉宝玉,晴雯不是跟我袭人叫板,是跟主子叫板呐。好厉害的袭人,果然,宝玉再次中招,表示立马要回了王夫人让晴雯走人。这时,晴雯彻底“软”了,她“软”,是因为她爱宝玉,而宝玉却不明白(见拙文《谁是黛玉之外最爱贾宝玉的女子》),所以她哭着说自己宁愿撞死也不出去。

当然,袭人没有料到的,是宝玉坚决要回王夫人,她原本以为,晴雯一“软”,自己一劝,宝玉就会消气。可是,宝玉牛脾气也上来了,不干。

这时候,该轮到袭人“怕”了,她“怕”,是因为她害怕把事情闹大,逼得晴雯把她袭人和贾宝玉发生性关系那点破事儿在王夫人面前抖落出来。而且,晴雯已经“服软”,目的达到,欺人不可太过,太过适得其反,有可能伤到自己了。于是,袭人也开始“苦劝”:

好没意思!认真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他!就是他认真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

好一个“岂不叫太太犯疑?”请问,吵个架,有什么可疑的?有什么值得疑的?却原来,袭人是怕王夫人起疑心,非要追查个明白,到时候,她和贾宝玉那点事就要败露了。所以才劝宝玉,即使要说,也等没事了,轻描淡写的去回才好。恰如王夫人在查抄大观园撵走晴雯之后见贾母心情好才敢回那样,为的也是怕贾母起疑心(见拙文《林黛玉之死王夫人脱不了干系》)。

可是,宝玉这个愣头青依然不干。于是,袭人慌了,甚至不惜:“见拦不住,只得跪下了。”

这才劝住了宝玉。

通共这一场吵架,我们可以看出:

1.袭人表面上对晴雯好,其实不然,处处挤兑处处辖制;

2.袭人之所以那么怕晴雯甚至对晴雯好,就是因为晴雯知道她和宝玉那点破事儿,因此,心虚,怕晴雯抖落出去;

3.晴雯虽有气,也叫,但绝对没有害袭人之心,否则,晴雯只要有袭人一半的素质,袭人就死定了,轮不到后来她去王夫人那告状了;

4.晴雯认输,不是因为她没道理,也不是因为怕袭人,而是因为舍不得宝玉,离不开宝玉,顾及宝玉的名声,说白了,就是因为爱。

至此,我们仔细回味,这场争吵,如果没有袭人的介入,会发展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吗?显然不会。袭人,真的是一个“息事”的人吗?显然不是,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把事情闹得很大,也可以把事情闹得很小。这就是袭人。

而这场鸣枪对阵的争吵,以晴雯的失败告终,晴雯之败,在于没有心计,不会算计,所以袭人侥幸得胜。

    但是,这场纷争,并没有真正结束,晴雯也没有彻底失败,因为有一个人马上站出来,点醒了贾宝玉,支持了晴雯,辖制了袭人。

林黛玉怎样支持晴雯而辖制袭人?

上回《晴雯嚣张与袭人隐忍的心理分析》说到,贾宝玉和晴雯为一件小事而争吵,因为袭人的介入,而变得更加激烈、复杂。晴雯之完败,在于中了袭人的圈套,因为袭人一开是就以“我们”的方式把贾宝玉和她捆绑在了一起,因此,晴雯遭到了气极而糊涂的贾宝玉的“同仇敌忾”,焉能不败?

但是,有一句老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晴雯毕竟清清白白,而袭人才是做贼心虚,因此,说到最后,晴雯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她缺少的是吵架的技巧。而这个时候,林黛玉出现了,而且,从林黛玉的出现来看,是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我们看林黛玉的表现:

晴雯在旁哭着,方欲说话,只见黛玉进来,晴雯便出去了。黛玉笑道:“大节下,怎么好好儿的哭起来了?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宝玉和袭人都扑嗤”的一笑。黛玉道:二哥哥,你不告诉我,我不问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膀,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们两口儿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息和息。”袭人推他道: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宝玉道:“你何苦来替他招骂呢?饶这么着,还有人说闲话,还搁得住你来说这些个!”袭人笑道: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黛玉笑道: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就哭死了。”宝玉笑道:你死了,我做和尚去。”袭人道:你老实些儿罢!何苦还混说。黛玉将两个指头一伸,抿着嘴儿笑道:“做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做和尚的遭数儿。”宝玉听了,知道是点他前日的话,自己一笑,也就罢了。

第一,林黛玉采取的策略是“装傻”。

林黛玉一进来所说的话表明,她是知道三个人为什么吵架的。于是,她采取的总体策略就是“装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林黛玉比晴雯高明的地方,这种事情,涉及宝玉和袭人的“私密性问题”,太过于较真,反而只会把事态扩大,反而不好。

第二,林黛玉在“装傻”的基础上“开玩笑”。

一句争吃粽子的玩笑,缓和了气氛,也是在点醒贾宝玉,有必要为这事“较真儿”吗?这样一来,整个气氛缓和了下来,大家都笑了。这时,才是林黛玉出击的时机。于是:

第三,林黛玉戏称贾宝玉和袭人是“两口子:。

拙文《晴雯嚣张与袭人隐忍的心理分析》说了,贾宝玉一气之下是和袭人站在一起斥责晴雯的,于是黛玉就顺着这个思路,指出一个荒诞的事实来,作为一个主子,面对两个丫鬟的争执,他该采取什么态度,是不偏不倚的态度,而不是“偏执一方”。显然,贾宝玉的做法,违背了这个原则,是把袭人的地位拔高到了和宝玉一样的主子的地位了,那不是“两口子”是什么呢?林黛玉顺着贾宝玉的思路,使得贾宝玉“失度”的结果很尖锐的呈现出来。进而:

第四,林黛玉又对在这场争吵中最大利益的获得者——无形中抬高了自己地位——的袭人进行讽刺,尊称其为“嫂子”。

这话很是厉害。是啊,既然你袭人和宝玉是一伙的,是同一层次,那就是嫂子了,你看刚才的争吵,袭人配合得多好,多有“夫妻相”啊,黛玉用这种把袭人地位抬高到的辛辣的办法让袭人的“阴谋”暴露了出来。而且:

第五,这话最厉害的一点在于,林黛玉含蓄的告诉袭人,你和宝玉发生的那件事儿,不仅是晴雯知道,我也知道,晴雯你能辖制,你能辖制我吗?我可不是丫鬟,而是小姐。

至此,袭人在黛玉面前完败,刚刚在晴雯面前建立起来的优势损耗殆尽,只得急着表白,她没有那个心,所谓“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

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袭人赌咒发誓的时候很喜欢用死这类的字眼。她母亲和哥哥要赎她出去的时候,她是死也不愿意;跟王夫人打小报告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也用了死无葬身之地之类的话来赌咒;这不,现在跟林黛玉表白,又使出这招。而这种时候,往往就是袭人言不由衷或者心虚的时候。

既然已经挫败了袭人,林黛玉不是晴雯那样不知道进退的人,尽管她对于宝玉有着至高无上的主宰权,但她也知道留有余地,于是,开始转向宝玉:

第六,她以开玩笑的方式向宝玉指出,作为爷,不要太过于口无遮拦。

其实这段话的真实意思是,袭人假设自己死了,林黛玉说你袭人死了,我先哭死了,而贾宝玉的意思是你林妹妹死了,我就做和尚。林黛玉是明白的。可当时的语境,也可以理解为宝玉要为袭人之死做和尚,袭人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抱怨宝玉“混说”,而林黛玉也是故意这么理解,借机讽刺贾宝玉说话过于随意,其实是暗指他对于晴雯斥责太过于随意了。贾宝玉当然明白,于是明白之后一笑而过,只有袭人还蒙在鼓里。

至此,林黛玉辖制了袭人,点醒了贾宝玉,而且支持了晴雯。

至于林黛玉为何要支持晴雯?贾宝玉之后如何对待晴雯?我将在以后说到。


贾宝玉让晴雯撕扇只为博其一笑吗?

第三十一回,贾宝玉让晴雯撕扇子博其一笑,表面看是率性而为,其实不是。因为在撕扇子之前,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因为晴雯在服侍贾宝玉的时候跌折了一把扇子的扇骨,为此两人吵了起来,后来袭人加入,冲突升级,贾宝玉一气之下,要立马回了太太让晴雯走人,晴雯哭着死活不走,袭人等跪下恳求。关于这件事情的分析,见拙文《晴雯嚣张与袭人隐忍的心理分析》,我说过了,这是关于贾宝玉和袭人发生性关系之后,贾宝玉、晴雯和袭人之间的矛盾的一次总爆发和总冲突,曹雪芹要揭示的是贾宝玉的糊涂不谙真情,晴雯对宝玉的爱恨交织,袭人的试图降服晴雯。而在这场冲突中,晴雯几乎是“完败”。

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第二件事:

林黛玉出现了,她几乎以开玩笑的方式为这场冲突“翻案”(见拙文《林黛玉怎样支持晴雯而辖制袭人?》),戏称袭人为“嫂子”,逼得袭人以死赌咒发誓,表白心迹,然后,林黛玉笑称自己要“哭死”,终于让贾宝玉醒悟。

那么,贾宝玉醒悟到了什么呢?

小说里并没有明说,而是通过一件事情表现出来,而这件事,就是让晴雯撕扇子博其一笑。

晴雯撕扇子博其一笑的情节,大家已经烂熟于心了。这里不说,要说的是,其实贾宝玉正是借这件事向晴雯“赔罪”。

为什么要赔罪呢?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主子骂了晴雯吗?

不是。是因为,在那场争吵中,贾宝玉面对同是丫鬟的袭人和晴雯,过于抬高了袭人的地位,而过于贬低了晴雯的地位。这是不符合贾母和林黛玉的利益。

其一,拙文《袭人和晴雯的地位究竟谁高?》已经分析过,袭人是贾母为宝玉指定的第一大丫环,而晴雯是贾母为宝玉安排的未来的妾,宝玉这样抬袭人而贬晴雯,势必违背了贾母的意思,是不给老太太面子。

其二,关于宝玉房里的两大王牌丫鬟袭人和晴雯,首先,林黛玉和薛宝钗是有取舍的,林黛玉喜欢晴雯,而晴雯的摸样气质也像林黛玉,而薛宝钗喜欢袭人;其次,就晴雯和袭人而言,她们的喜好也不同,晴雯喜欢黛玉,而袭人喜欢宝钗。因此,宝玉这样做,是违背了爱人林黛玉的意愿的。

正是在黛玉的点拨下,贾宝玉忽然意识到了这两点,所以才有了撕扇子博千金一笑的壮举。大家注意,千金一笑,晴雯可不是千金,也值不得千金,谁值千金呀?林黛玉,真正的千金小姐(见拙文《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门第大PK》)。所以贾宝玉让晴雯撕扇子,说是为博得“千金一笑”的话,不仅仅是为博得晴雯一笑,这只是表层意思,深层的意思,是为博得林黛玉的开心和释怀,这才是真正的“千金一笑”呢。

袭人,虽然处心积虑,但因为其后台老板薛宝钗不是贾宝玉真爱而失败,晴雯,虽然没有心计,但因为其后台老板林黛玉是贾宝玉真爱而得胜。

大家注意到没有,从此之后,贾宝玉再没有这样犯浑与晴雯吵架了,直到晴雯被撵走,被逼死,贾宝玉对晴雯都是忍让有加,感情深厚的。这底子,就是林黛玉在这时候打下的呀。

    然而,这仅只是一次暂时的较量,就像王夫人、薛姨妈炮制金玉良缘为贾母挫败一样(见拙文《红楼梦中贾母如何破解金玉良缘》),王派势力(王夫人、薛姨妈、袭人)的真正反扑,在凶险的查抄大观园时,那是真的下了黑手,而且是背着贾母的。

林黛玉为何力挺晴雯?

 

贾宝玉的两个丫鬟,袭人和晴雯,一个和薛宝钗好,另一个则得到了林黛玉的支持。关于薛宝钗和袭人的关系,小说是有很多处描写的,既有薛宝钗对袭人的可敬的评价,也有她们之间的友好往来,比如互相邀请做针线,互相馈赠礼物等。小说第三十二回,史湘云到贾府玩,专门给袭人带了戒指,不想,薛宝钗早已经把史湘云给自己的送了一只给袭人。薛宝钗和袭人的关系之亲密,可见一斑。

可是,相对于薛宝钗和袭人的交往,一个很奇怪的细节,整部《红楼梦》,几乎看不到林黛玉和晴雯有什么交往。比如与林黛玉好的紫鹃、香菱,我们都是能看到她们的交往的呀。甚至可以这么说,关于林黛玉与晴雯的交往,还比不上林黛玉与袭人的交往呢。而且,晴雯还得罪过林黛玉呢。记得吗?第二十六回,林黛玉来怡红院,久叩门而不开者,正是晴雯。

可是,事实偏偏是,林黛玉是晴雯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见拙文《林黛玉怎样支持晴雯而辖制袭人?》)。

这是何缘故呢?

很显然,关于林黛玉和晴雯的关系,曹雪芹又用了“空白法”,需要我们仔细去体会。

首先,晴雯是所有丫鬟中最像林黛玉的。

《红楼梦》里像黛玉的女孩子很多,有香菱、有龄官、有秦可卿、有晴雯。但仔细考证下来,最像林黛玉的还是晴雯。从一般人的心理来看,相像者总会产生自然的亲近感和好奇感。

其次,林黛玉偏偏又是一个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的人。

在小说里,我们可以经常看到林黛玉为自己的孤苦伶仃而作“司马牛之叹”,而这样的人生境遇,是很容易使得林黛玉下意识里把晴雯看做自己的“妹妹”的。

第三,晴雯偏生也是一个自小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的苦命人。

这样的极为相似的人生境遇,也会使得原本就长得像的两个女孩产生不可抑制的同病相怜之感。

第四,晴雯是贾母为贾宝玉选定的未来的妾,而林黛玉是贾母为贾宝玉选定的未来的妻子。也就是说,林黛玉和晴雯的根本利益是共同的,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

第五,晴雯对林黛玉极为尊重,而且两人是极为默契的。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晴雯是很心高气傲的,不被她抱怨的人几乎没有,就连薛宝钗也不能幸免,可是,晴雯却从来没有说过林黛玉的一句不是。那次不开门,是没听出来林黛玉的声音,是不知者不为怪。还有,第三十一回,有一个细节,非常值得回味。

贾宝玉、晴雯和袭人吵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林黛玉来了,这时候,晴雯的表现是:“晴雯在旁哭着,方欲说话,只见林黛玉进来,便出去了。”

可不要小瞧了这句话,它的意思是很深的。

1.这说明晴雯是极为尊重林黛玉的,林黛玉来了,她纵然有百般的委屈,也忍了,退下去了,这是非常符合将来两人作为贾宝玉的妻和妾的地位及规矩的。

2.这也就同时说明,林黛玉和晴雯是非常有默契的,她们之间不存在竞争,只存在心有灵犀。

3.与之相比,袭人就没有“出去”,还在那儿。

4.晴雯和宝玉袭人吵架,就是为的袭人把自己的地位看得比晴雯高,袭人暗地里把自己从丫鬟的地位提升到了和贾宝玉一样的“我们”的地位。

5.现在,林黛玉来了,作为丫鬟的袭人本该退下的,可是,袭人依然没有。这和与晴雯发生冲突的原因基本是一致的。袭人即便得逞,将来也只是妾,现在也还是丫鬟,也该退下。看到王夫人在时,赵姨娘的表现没有?那才是该的。因此,袭人当时的态度,不仅对晴雯是欺负,对林黛玉更是冒犯和不敬。

6.也正是如此,林黛玉才尊称袭人为“嫂子”。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呀。

    回归正题,在下以为,正是这些缘由,造成了林黛玉坚决的力挺晴雯而贬斥袭人。 

袭人谓会做“不才之事”的指何人?

 

近来关于袭人和晴雯评论,引起了一些朋友的激烈反对,他们以为我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袭人的,是不公平的。因为这个缘故,我的细读不得不稍微“跳”一下,集中谈几个问题。

今天要谈的,是袭人到底有没有向王夫人告状?如果告了,她告的是谁?

第三十四回,袭人是这样向王夫人说的:

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岂不心疼;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偏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如今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日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惦记着一件事,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内中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面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合我的心事。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叫别人知道就是了。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姐妹,虽说是姐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既蒙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典,把我派在二爷屋里,如今跟在园中住,都是我的干系。太太想:多有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的,倒不如预先防着点儿。况且二爷素日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嘴杂——那起坏人的嘴,太太还不知道呢: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没有忌讳了。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落个直过儿;设若叫人哼出一声不是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还是平常,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呢?那时老爷太太也白疼了,白操了心了。不如这会子防避些,似乎妥当。太太事情又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便罢了,既想到了,要不回明了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件事,日夜悬心,又恐怕太太听着生气,所以总没敢言语。

王夫人听了这话,正触了金钏儿之事,直呆了半晌,思前想后,心下越发感爱袭人。

之所以如此长篇大论的引用原文,就是为了把问题说清楚。

其一,袭人的心中,始终是有一个的“结”的,那就是怕王夫人疑心,这话在和晴雯吵架(见拙文《晴雯嚣张与袭人隐忍的心理分析》)说过,这次向王夫人“进言”,我们姑且算作是袭人向王夫人“进言”,而不是告状,也用了疑心的字眼。

大家想,如果袭人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怕王夫人疑心呢?晴雯直到被王夫人赶走时也是不怕王夫人“疑心”的。这“亏心事”,当然就是指袭人自己与贾宝玉发生关系的事。

其二,袭人有必要为这件事而恐惧吗?

有很多朋友认为,袭人原本就是贾母给贾宝玉使唤的,因此,贾宝玉“上”袭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如此吗?那金钏不过是和贾宝玉调笑一下,怎么就被撵走被逼死了呢?只要把金钏的事和这件事联系起来就可以知道,王夫人是绝对不允许贾宝玉和丫鬟发生那种关系的,如果袭人和宝玉的事被王夫人发现,袭人也只有死路一条。这才是关键所在。

其三,所以,袭人进言的第一步就是打消王夫人的疑虑。

先用“死无葬身之地”来赌咒发誓,后提出“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这是很合王夫人的心的。

其四,而王夫人的激烈反应说明,袭人和贾宝玉发生性关系的事确实不能被王夫人知道。

王夫人一听袭人的进言,立即惊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这作怪,难道指的不就是偷情吗?是的,指的就是这个。也就是袭人所谓的“不才之事”。那么,到那时为止,贾宝玉和谁偷情了呢?和林黛玉?和晴雯?没有,都没有,是和袭人偷过情呢。

显然,袭人这样的进言是要排除自己的嫌疑,并且把王夫人的视线引向别处。

其五,那么,袭人把视线引向了谁呢?

袭人提到的是“里头的姑娘们”,即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这不是瞎扯淡吗?袭人为了表白自己,把贾宝玉说成了怎样不堪的人了。这三位,可是他的姐妹呀。贾宝玉会和自己的姐妹那样吗?显然不会。

紧接着,袭人提到了“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姐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显然,在袭人看来,有可能和贾宝玉发生“不才之事”,只有两个,一个是林黛玉,另一个是薛宝钗。

其五,林黛玉和薛宝钗之中,又暗示的是谁呢?

是薛宝钗吗?不是。

1.以薛宝钗的为人,绝对不会;

2.以王夫人对薛宝钗的喜爱,就算是,王夫人也不一定很着急很担心,因为王夫人相中的媳妇就是薛宝钗;

3.王夫人相中了薛宝钗,袭人是知道的;

4.袭人与薛宝钗的关系(见拙文《薛宝钗邀袭人“打结子”有何意》),好着呢,大家想,袭人会害薛宝钗?而且,以薛宝钗和王夫人的关系,她害得着吗?

弄清楚这四点以后,我们就会发现,袭人真正所指,不是薛宝钗,只可能是林黛玉了。

1.林黛玉和贾宝玉感情深厚,谁都知道;

2.王夫人并没有相中林黛玉做贾宝玉的妻子;

3.王夫人没看中林黛玉,袭人也是知道的;

4.袭人与林黛玉的关系非常之一般;

5.袭人发出“将来难免不才之事”的感叹就是基于贾宝玉在第三十二回误拉着袭人的手当是林黛玉而说出的表白心迹和爱情的话之后发出的。

弄清楚这四点后,我们突然发现,袭人这进言,尽管牵扯了许多人,但针对的就是林黛玉一人呐,而且,这进言,几乎等于“废话”,因为王夫人原本就担心的就只是林黛玉与贾宝玉发生感情呐。也就是说,这是袭人顺着王夫人的思路和喜好所做的一次“进言”,这个进言,合了王夫人排斥林黛玉的心愿,指出将来有可能与贾宝玉发生“不才之事”的就是林黛玉。因此,袭人在这里,重要的不是告发林黛玉,而是“显示”她和王夫人是想到了一起,她的思路和王夫人是一致的,利益也是一致的。

多可怕的进言呀。这不是告状又是什么呢?这不是告林黛玉的状又是什么呢?

而更为可怕的是“

其六,非常了解王夫人的袭人深知,王夫人一时半会是不会也不敢拿林黛玉开刀的,但是,她更知道,王夫人深恨林黛玉那样美丽摸样的女子,于是,王夫人的近期目标就是酷似林黛玉的晴雯了,而林黛玉,只会是远期目标。

果然,种种巧合,使王夫人在查抄大观园时决定先拿晴雯开刀。

这就是袭人告状的内在逻辑及其指向。我要告诉大家,如果告状,非要把什么都说明了,那是最愚蠢的告状,那不是袭人的智商,因此不要拿袭人没有明说是谁来开脱。袭人肯定是不会明说的,但是,没有明说就不是告状吗?没有明说就没告状吗?这种理解是不是“太实诚”了点呢?难道,非要让袭人说:太太,我就担心林姑娘和贾宝玉发生那个事情,前日他们已经牵手表白了,还有那个晴雯,因为长得像林姑娘,深得林姑娘喜爱,你老人家快想个办法,除掉他们吧。

    难道这样的告状,才是告状?那样,我们的判断力和理解力,是不是太苍白了一点?

林黛玉和晴雯会干那“不才之事”吗?

上回说到,袭人之所以去向王夫人告状,理由是很堂而皇之的,那就是不让贾宝玉出事,至于这事,用王夫人的话来说,是“作怪”,用袭人的话来说,就是“不才之事”。

而且,我们还必须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袭人所谓的“不才之事”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发出的感叹。

小说第三十二回,贾宝玉和林黛玉互相表白心迹。贾宝玉心慌意乱,连林黛玉走了都不知道,混拉着袭人的手表白了一番。贾宝玉后来发现不是林黛玉,羞得落荒而逃。

“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

很显然了,这里的思路,是和拙文《袭人谓会做不才之事的指何人?》里袭人向王夫人告状的思路一致的。袭人所担心的和贾宝玉做那“不才之事”之人,就是林黛玉,当然,还捎带上了晴雯。不用说,这是多么可怕的猜疑呀。

但是,袭人这样的猜疑有道理吗?换句话说,林黛玉和晴雯会干那“不才之事”吗?

其实,曹雪芹先生在此之前就已经明确告诉我们了,不会。

因为就在此之前,很巧,也发生了两件事情,说明了晴雯和林黛玉是怎样的人。

先说晴雯,第三十一回,大家还记得吧。贾宝玉让晴雯撕扇子博其一笑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小插曲:

晴雯没的说,“嗤的又笑了,说道:“你不来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了,我叫他们来。宝玉笑道:“我才喝了好些酒,还得洗洗。你既没洗,拿水来,咱们两个洗。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啊,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做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子,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的。笑了几天!我也没工夫收拾水,你也不用和我一块儿洗。今儿也凉快,我也不洗了,我倒是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篦篦头。才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不好吗?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不洗,就洗洗手给我拿果子来吃罢。

这件事表明,晴雯如果不自重,真的要与贾宝玉发生关系,其实很容易。可是,晴雯不是那样的人。她对贾宝玉的爱,是真挚的纯洁的不带一丝杂念的,是自尊自重的,是精神层面的,不是欲望方面的。

然后,接下来再来说林黛玉,就在贾宝玉和林黛玉在第三十二回表白心迹的时候,同样也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这里宝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来,忽见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似乎有拭泪之状,便忙赶着上来笑道:“妹妹往那里去?怎么又哭了?又是谁得罪了你了?黛玉回头见是宝玉,便勉强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来。宝玉笑道:“你瞧瞧,睛睛上的泪珠儿没干,还撒谎呢。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替他拭泪。黛玉忙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又要死了!又这么动手动脚的。”宝玉笑道: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顾不得死活。”

这段话表现的意思,和晴雯那段几乎完全相同,就是在告诉大家,林黛玉同样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她是自尊的自重的,她在乎的是她和宝玉的“心”,而不是别的什么。也因此,她林黛玉是不会和贾宝玉“乱来”的。

我曾经多次说过,《红楼梦》叙述的“精细”。大家以为有点小题大做,但事实证明确实不是。这又是一个例子。在袭人惊疑林黛玉甚至晴雯与贾宝玉“将来难免不才之事”的时候,曹雪芹已经在此之前通过两个细节告诉我们,袭人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至少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为,其实袭人怀疑的林黛玉和晴雯对贾宝玉只有纯洁的爱,压根儿就不会和贾宝玉有“不才之事”。倒是这怀疑的人有没有资格,很值得质疑一下。袭人,这位怀疑者,早在小说第六回就跟贾宝玉做下“不才之事”了。

这是怎样一个荒诞不经的事实呀。犯事者却能够名正言顺的去怀疑未犯事者。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和“小人思维”呢?这使我想起北岛的一句名言“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至于袭人为何要去向王夫人告状,我将紧接着说,因为,这将更有利于我们看清楚袭人的心理,其实她去告状,并不是为了贾宝玉的名声,而为了自己,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小的生存压力,感觉到了“东窗事发”的恐惧。

《红楼梦》之袭人为何向王夫人告状?

当我读到第三十四回袭人向王夫人告状的时候,我突然醒悟过来,袭人的这次告状,绝不是顺其自然率性而为的,而是有其紧迫性和必然性的。为什么这样讲?

在袭人告状之前,针对袭人曾经发生过五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五件事情,对于袭人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那五件呢?

第一件,是第二十回,贾宝玉的奶妈李嬷嬷直接向袭人发难,袭人病了,却被李嬷嬷痛骂:

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杖,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儿!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厮样儿的躺在炕上,见了我也不理一理儿。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只听你的话。你不过是几两银子买了来的小丫头子罢咧,这屋里你就作起耗来了!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人不哄!

李嬷嬷这番话,虽然是气话,却实属“歪打正着”。一句“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是直接击中了袭人的“心病”的。因为袭人早在第六回就跟贾宝玉那个了。而且,我们必须看到,袭人也不见得是那么会做人的人呀。从李嬷嬷的骂中可以看出,李嬷嬷是有恩于袭人的,是李嬷嬷“推荐”的袭人。可是,我们从未见袭人对“失势”的李嬷嬷有什么“好处”呀。

第二件,第三十一回,贾宝玉、晴雯和袭人之间发生了一场争吵,争吵中晴雯也透露出知道袭人和贾宝玉发生那种事的气愤(见拙文《晴雯嚣张与袭人隐忍的心理分析》)。

第三件,晴雯,这也就罢了,袭人还是可以对付的。可是,紧接着,林黛玉出场了,而林黛玉的“两口子”以及“嫂子”的讽刺也表明林黛玉也是知道这事的(见拙文《林黛玉怎样支持晴雯而辖制袭人?》)。这还了得,林黛玉可不是她袭人可以弹压得了的。而且,更可怕的是,林黛玉不仅知道,而且是站在晴雯一边的,这就大大的不妙了。

第四件,更糟糕的是,经过林黛玉的点拨,本来支持袭人的贾宝玉开始回过神来了,并且开始亲近和抬举晴雯,也就在第三十一回,发生了贾宝玉让晴雯撕扇子以博一笑作为赔罪及和解的举动(见拙文《贾宝玉让晴雯撕扇只为博一笑吗》)。

第五件,第三十二回金钏之死。金钏就是因为与贾宝玉调笑了几句,就被王夫人一个巴掌打出贾府,被逼羞愧投井而死,与贾宝玉调笑被发觉尚且如此,更何况与贾宝玉上床呢?

因此,在曹雪芹表面唯美轻松的笔调下面,涌动的是袭人处境的危险和心情的焦虑,她感觉到了巨大的生存压力。要知道,王夫人最担心的就是贾宝玉与女人发生性关系。如果王夫人知道袭人与贾宝玉发生过性关系,那她袭人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呀。而且这事,知道的人还不止一个,已经几乎成为公开的秘密,这是真正的巨大的危险呀。

在我看来,正是上述五件事情,逼迫袭人不得不挺身而出以自救,采取“先告状”的办法,排除自己的嫌疑,取得王夫人的信任,把焦点转移到林黛玉和晴雯的身上(见拙文《袭人谓会做不才之事的指何人?》),求得自己的暂时安全和后来的进一步发展。

    事实证明,袭人的这一着成功了。她通过告状,蒙蔽了王夫人的心,赢得了王夫人的信任,成为了王夫人的心腹,成为了王夫人的“儿”,得到了王夫人厚待,也确实使王夫人误以为是晴雯在勾引贾宝玉,成功的实施了金蝉脱壳之计,这样的高招,和薛宝钗扑蝶时嫁祸林黛玉的金蝉脱壳之计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难怪,此二人如此惺惺相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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