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刘老六凑着昏黄的电灯又数了一遍那被压得整整齐齐的一沓子散发着汗味，霉味的人民币，不由长长地“唉——”了一声。儿子该上大学了，这一次需要更多的钱，虽然自己从儿子上高中以来就省吃俭用，但到底没有凑够。是呀，学费太高了，六千，对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残疾人来说不啻是一个天文数字。       儿子望着灯光下父亲愈发苍老瘦削的面孔，试探地说：“不中咱找村里的人借点？我到学校后找份家教，满可以顾住自己的，干得好还可以往家里寄呢。”
         老六知道儿子说的是实情，听说人家城里人请大学生的可多了，一个钟头一二十元呢，他也相信儿子的能力，儿子从小到大都是稳坐第一把交椅，教小孩子，不是小菜一碟吗？可那都是将来的事：“谁肯借给咱家钱呢，咱恁穷。”
        “金明哥家怎样？我高中时的学费不也是借他家的吗？”儿子脑袋活，一下子就想到了村里的大款。
“唉，孩子，你金明哥可不是三年前的金明哥了。现在的他是铁公鸡了。”老六叹息着说道。
          儿子一惊，喃喃地说：“真的吗？我不信，金明哥原先可大方地很呢。”
          老六沉吟了一下，有点气愤：“还不是那些天杀的，你金明哥有好几万的债收不回来，唉，看他富了，都借他的，借了又不还，乡里乡亲的，又不好意思要。你金明哥也是被借怕了啊。”
         儿子一听，不由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家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中。那昏黄的灯光也更加地昏黄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儿子从沉思中醒来，他的目光盯着父亲的白发，心痛了又痛，终于他下定了决心：“爹，你别做难了，我不上学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不信除了上学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老六一听，混浊的眼里涌上了泪花，他咬了咬牙：“儿子，说啥爹也要让你上，你等着，我这就去求你金明哥去。我不信你金明哥真的就变了。”说着老六站起身来，跛着脚向门口走去，儿子也赶紧站起来阻挡，他知道为了自己上学，爹没少让人看不起，他再也不要让爹为自己求爷爷告奶奶了。一个要走，一个要拦，正当两人相持不下时，外边传来了敲门声。
         老六拨开儿子，穿过院子，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金明妻，圆圆的月亮照着她高壮的身子，也照着她手里的一个纸包，看见老六出来，她一边笑着招呼：“老六叔，忙呢。”一边往老六院子里走。老六有点诧异，也赶紧往里让，金明妻走进屋里，把手里的纸包放到桌子上，微笑着说：“老六叔，金明几天前去广州进货，临走时对我说大兄弟考上学了，可能需要钱，让我准备了五千，说是给大兄弟做学费。”
         老六激动地边搓手边说：“他金明嫂，咋感谢你好呢，我正要向你张口呢，你可真是及时雨。”
          儿子却惊讶了：“金明嫂，不是说你家不外借钱了吗？”
          金明嫂笑了：“傻兄弟，话是那样说，可也得看什么人，老六叔，你会借钱不还吗？”
          老六搓着手，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儿子说：“金明嫂放心，我一定会还的，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到学校就赶紧找家教，最好能多找一份。”
         金明嫂又笑了：“嫂子相信你，三年前你爹能能省吃俭用地把钱还上，三年后你也一定不会赖账。其实我家也不缺那几个钱，可是人活着要有个志气，你说是不，老六叔？”
        老六狠狠地点了几下头，这话，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金明嫂又说：“金明说了不外借钱，那是对那些说话不算话的人说的，对你，老六叔，我家的大门永远敞开。”说着告辞走了。
         儿子望着金明嫂远去的背影，又抬头望望天边圆圆的月亮，觉得天地一下子亮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