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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孤独满怀巨大的爱情
 
 

我对孤独满怀巨大的爱情

2016-07-27

 

我在报社工作时,与挚友阿不合租。报社在路的一头,我们住在另一头。

那是一条十分热闹的街道,每次下班回来,都让我有种熊抱了生活的感觉。吵嚷重叠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鲜鱼韭菜的味道冲击着鼻息,潮湿的地面映着火红的大伞。就算是在阿不出差,我一个人路过的夜晚,也会被这场景凸显得热闹至极。

我们一起上班、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写作……甚至一起睡觉,总被大家拿来开玩笑。然而在太多形影不离的时刻里,我还是会隐约感受到一些莫名的孤独与焦躁。我不知道阿不是否也会如此。

这样的感受长久地潜伏在心里,总找不到一个爆发的出口。直到有一次,我去上班,因为快要迟到,我不得不一路小跑。结果一不留心,被地砖绊了脚,整个人几乎是在加速度中腾空而起,然后摔了个人仰马翻。

在倒下的第一时间,我并不在意有多疼,我只为自己的当众出丑而感到难为情。我十分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往来如织的路人根本没有一个注意到我。他们眼里除了自己的筹谋和打算,只剩一片空盲。这个世界的车水马龙,完全没有为我的尴尬而有半秒的停顿。

没人发现我的窘迫,我先是有些庆幸,可是突然又感到无比的落寞与失意。原来,孤独是这个样子的——别人都在川流不息,而我却在挫折里迟疑。我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满身的尘土,继续往前。

孤独一旦被理解,就不再是孤独了

生活就是这样,你总能在它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发现它的淡漠冷清。我开始觉得我有必要同阿不好好谈一谈。我尝试着把我的梦想,我的失望,我的思维,我的微妙变化的感受,甚至还有一些无法启齿的欲望与阴影,一股脑地倾倒在她面前,然后对它们极尽所能地描述,就像描述心上人的模样,不放过它们任何的一个细节。

阿不也总是心怀感慨地倾听,然后对我表示深刻的同情与理解。可是,总有一些时候,我能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发现,她的同情是真的,然而想让她彻底地理解,不过是没有意义的奢望而已。因为,孤独一旦被理解,就不再是孤独了。

孤独是一个永远无法同别人深入的话题。相对内心真实的感受,语言是那么的无力。你对别人诉说孤独,不但让别人束手无策,更是让自己变得无比矫情,或许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探讨这个话题。孤独一旦被谈起,就成为一种渴望,甚至是一种被理解的渴望。

是的,没有一个人能被另一个人完整的理解,纵然是两个再好的朋友,也无法完全敞开彼此的灵魂。在我们这段最知己的时光里,她应有她的晦暗,我亦该保有我的隐忍。

阿不很喜欢《巴别塔之犬》,她说,女主角露西跟她很像。我把书找来看了一遍,可是,我没在露西身上发现一丝阿不的痕迹。这件事,让我发现了自己对她的陌生感。我突然感到一阵阵悲哀,每个人都独自坐拥一座巴别塔,我们一面通往自我精神的天园,一面望向高塔林立的世界。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向塔里窥探。

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一个左心房和右心房,原来一个里面挺立着别人看得见的自己,一个里面蜷缩着别人看不见的自己。

两株并肩的含羞草,命运的大手伸来时,我们相互扶持,一同瑟缩

我曾在楼下买过很多花,绿萝,栀子,茉莉,还有两棵含羞草。阿不把它们放到阳台上,她高兴地给它们拍照,发在朋友圈时,她说,我们就像这两株并肩的含羞草。

后来我生病住院,那段日子,病情严重时,我几乎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为了照顾我,阿不每天都得在报社、家里、医院来回地跑上很多次。每次看她气喘吁吁地跑进病房,我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那时候我就想,她不仅是我生命中的那棵含羞草,她还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朵花,上帝把她献给了我最寂寥的青春。

她说得对,我们平日里可以什么也不说,可是风来的时候,会一起摇曳,雨来的时候,会一起汲取,命运的大手伸来时,我们便相互扶持,一同瑟缩。

我独自一人,对自己的灵魂满怀巨大的爱情

我出院以后,由于工作原因,阿不搬离了我们的住处。我们都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我深知我和她的友谊从来没有改变,只不过,当孤独变得习以为常的时候,我们都不再企图理解来拯救了。我也渐渐发现,反倒是独处,更能让我缓解孤独。

孔子曾说:“德不孤,必有邻。我把与别人闲谈的时间拿来思索和阅读,我在独处中找到了很多灵魂的导师,与他们交流,让我感到快乐而富足,这也让我对孤独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社交通常都太廉价”,这是梭罗漫步瓦尔登湖时探得的真理之一。这也让我想到微信,它的启动画面上那孤独的身影,或许也是在暗示我们,在数不尽的群聊与对话里,我们将越聊越孤独。

回想起那些和阿不住在一起的日子,我终于明白,那时候的我们,是寂寞多于孤独的,也是寂寥多于孤独的。孤独与寂寞不一样。寂寞会把人心燎到起火,你非得借助另一个人才能将其扑灭。而孤独,却是在将人心冷却至理智与宁静。孤独与寂寥也不一样,寂寥是生命色彩的单调,而孤独,却是人的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独自一人,对自己的灵魂满怀巨大的爱情。”有一天,我读到了茨维塔耶娃的这句诗,我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感到一阵痛苦与战栗。我想把这句诗分享给阿不,可是我的心已无法再度言语,它像一只寂寂无名的鸟,只愿对着天边的孤独,啁啾婉转地诉说着爱情。

我甚至也爱上了那些如孤调一般的风景——火车上独坐窗边的旅客,街角独自抽烟的女人,天空中独自徘徊的雄鹰……看着我塔外的风景,我想不出在这世界上有谁不孤独。是那些扬名立万的明星,还是那些在事业上风生水起的大佬?或许,同一个独走夜路的行人相比,在孤独的海上,他们的白帆,也同样是无比平凡的一粒。

每个人都享有孤独,也将被孤独的时光打磨洗练,不论贫富,也不分男女。我想,茨维塔耶娃的那句诗,将是人类精神史上,最深刻与不朽的誓言,也将是人类爱情史上,最真心与感人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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