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运用内容分析法，以《人民教育》杂志2003—2005年《名师人生》栏目中36位特级教师撰写的人生经历为样本，从影响优秀教师成长的个人背景因素、影响优秀教师职业选择和职业成功的因素、影响优秀教师成长的关键事件进行了定量的描述与分析，结果表明：①个人背景因素中性别、教龄、学段和学科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存在影响，入职学历、家庭经济资源和入职学校类型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不存在影响；②优秀教师的成长主要受到后天因素中个人的努力、教学互动、专家引领、师傅指导、同伴互助和领导支持的影响，影响优秀教师成长的个人因素依次为教学研究与反思、专业学习、教改实践和教育理想与信念；③公开课、教学中的挫折和冲突等关键事件对优秀教师成长起着重要作用。优秀教师的成长需要政府、学校作出制度安排。
[关键词]名师人生；教师成长；影响因素；内容分析
一、问题的提出
教师的专业成长过程及其影响因素是什么的问题是教师专业发展研究中的基本理论问题。对于这一问题的科学研究，有助于消除广大教师对教师成长过程的神秘化和经验化的理解，也有助于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制定有效的教师培养政策或措施。
纵观目前国内外关于教师专业发展的研究，从研究内容来看，主要围绕着教师职业发展、教师心理、教师角色、教师素质、教师教育等问题进行探讨，取得了一定成果，但缺乏从纵向的角度对教师成长过程进行全面考察和研究。从研究方法和研究结果来看，主要是对个别优秀教师成长的经验总结，缺乏对教师个体生活经验的深度诠释和定量的统计与概括。近年来，有关教师专业发展的主体或个人的视角开始受到关注。一些研究者认识到，教师知识具有实践性、个体性，无法脱离个人的生活经验。教师的成长具有高度的个人生活史特性，生活史与教师的专业发展息息相关。对教师个体成长历程的生活史分析有助于发现每个教师内在的发展需求与成长源泉。但是，这种对教师成长生活史的分析也有可能带来过度诠释的危险。如何克服教师成长研究中的质的研究和定量研究方法的局限，这是有待解决的问题。
内容分析法作为一种对具有明显特性的传播内容进行客观、系统和定量描述的研究技术。它建立在对现有的文献资料或传播内容的定量分析基础上，旨在揭示传播内容背后隐藏的不为人知的人的行为、态度和价值观念，有助于把定性和定量研究有机结合起来。
本文试图通过对优秀教师撰写的带有个人自传性质的人生经历的内容分析，从教师的视角来揭示影响优秀教师成长过程的因素，从中发现规律，以期对教师的成长和培养提供参考与借鉴。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笔者选取《人民教育》杂志2003—2005年《名师人生》栏目作为分析对象。这是因为，《人民教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主办的全国性、综合性的教育刊物，是教育部从思想上、政策上、业务上指导全国教育工作的重要舆论工具，在教育界具有广泛的影响。它所选取的教师，是在全国范围产生影响的特级教师。国家1993年颁布的《特级教师评选规定》中指出，“特级教师应是师德的表率、育人的模范、教学的专家”。可以说，特级教师是优秀教师中佼佼者，能够和国外的专家型教师媲美。因此，以《人民教育》所选择的特级教师作为优秀教师的代表，有较大的代表性。
《人民教育》杂志从2003第1期开辟了《名师人生》栏目，在2003年至2005年期间，共发行72期，刊登了全国特级教师撰写的人生经历或感悟 46篇。其中，有2篇非特级教师本人撰写，有7篇是来自教学研究岗位的特级教师撰写，有1篇撰写的是特级教师作为校长的办学经历，非教学经历。删去这10篇后还剩36篇。这36位特级教师构成了本研究的样本。
(二)编码
根据研究目的，笔者对每一位主人翁都依据下列9项指标进行分类和编码。这9项指标是：
1．性别(男、女)。
2．教龄(分为20年以下、20—30年、30年以上)。
3．学段：(分为小学与中学)。
4．学科(分为语文、数学、生物、历史、其他)。
5．入职学历：(分为中学、中师、大专、本科、不详)。
6．家庭环境(分为农村家庭和城市家庭)。
7．入职学校(分为普通学校和名牌学校)。
8．影响因素：分个人因素(又分学习、教改、反思与研究、信念)、同行、学生、师傅、领导、专家。
9．关键事件：(公开课；教学挫折；教学冲突；课题研究等)。
其中，前7项指标的判定，主要根据文章中配发的个人图片、简介和自我的文字介绍，如“我于 1982年考入x师范学校，4年后毕业分配”；“现为中学语文特级教师”；“我收到了x师专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我是一个农村孩子，贫寒的家境和拮据的生活伴我度过了孩提时代”；“还记得18年前刚走上工作岗位的那个冬季，在那所简陋的乡村小学”等。对第8项指标的判定主要根据文中作者所记载的对自己教师专业成功有影响的人和事。如“我的读书、教学、研究生活”、“我和我的恩师，不得不说的故事”等。对第9项指标的判定，主要根据文中作者记载和陈述的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如“这就是我的‘一鸣惊人’”、“有一个故事，更使我难以忘怀”、“1988年4月18日，我永远记得的日子——我的第一节公开课”等。
(三)资料的统计分析
用SPSSforWindows11．0对上述9个方面的变量进行了频次统计和交互分类统计分析。所有工作均由笔者一人完成。
三、结果与分析
(一)影响优秀教师成长的个人背景因素
1．性别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从表1我们可以发现，《人民教育》所选择的特级教师中，男女教师比例存在很大差异。这说明，性别因素对优秀教师的成长存在影响，男教师成为优秀教师的机会要大于女教师。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分析原因，可能是因为教师职业的成功需要大量的时间投入，而女教师因为要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必然会影响她们在工作上的投入程度，进而影响到职业的成功。
2．教龄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从表2可见，教龄对特级教师存在影响，中老年特级教师的人数比例较大。这说明，优秀教师的成长需要时间。
3．学段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从表3可见，《人民教育》选取的特级教师的学段比例没有较大差异。但是，考虑到中学包括初中和高中，《人民教育》选取的小学特级教师的比例无疑是高的。因此，学段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仍不能排除。
4．学科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从表4可见，《人民教育》选取的特级教师的学科比例差距是明显的，特别是语文教师的比例突出。笔者认为，这一方面与语文教师的总体人数较多有关，另一方面，也与语文教学研究比较活跃有关。这说明，学科制度安排对教师发展存在影响。
5．学历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从表5可见，《人民教育》选取的特级教师的入职学历不高，以中学和中师毕业为主。并且，没有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的中小学特级教师。这能不能说入职学历因素或学科知识的丰富程度对优秀教师的成长不存在影响?笔者认为，这需要考虑到以往我国中小学教师学历总体偏低的事实。基于这一考虑，笔者又对学段、教龄与学历的交互影响作了分析。结果如下：
从表6可见，小学教师的总体学历要低于中学教师，多为中师毕业。这反映了以往我国中师毕业教小学，师专、大学毕业教中学的学历事实。
从表7可见，排除20年以下的特级教师主要是小学教师的事实。总体上看，教龄越短，特级教师的入职学历越高。这反映了中国教师学历层次不断提高的事实。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尽管这些特级教师入职学历不高，但他(她)们都认识到中师、中专的知识不能胜任教学的要求，后来都通过自修或培训，拿到了本科或研究生学历。
国内有研究表明，教师的教学知识包括本体 (学科知识)知识、条件性知识(教育学心理学知识)和实践知识。其中，本体性知识来自师范教育，而教师的本体性知识与学生成绩之间几乎不存在统计上的关系。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人民教育》选取的特级教师中没有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这一事实。但是，这一结果不能得出著名师范院校所提供的学历教育对优秀教师成长必然无影响的结论。只能说，学历低的教师也有可能成为优秀教师，高学历教师未必能成为优秀教师。
6．家庭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30位教师在文中反映了自己的家庭背景。笔者作了如下分析：
从表8可见，《人民教育》选取的特级教师多为农村家庭出身，城市家庭也多以清贫为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笔者认为，这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农村学生选择读师范的比例要高于城市学生。另一方面，因为教师职业是需要高度奉献和低物质回报的职业，也许只有从小习惯了寂寞和清贫，才能在这种需要高度奉献和低物质回报的职业中付出持久的努力。
7．入职学校类型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30位教师在文中反映了自己的入职学校的背景。笔者作了如下分析。
从表9可见，《人民教育》选取的特级教师中，有50％的教师入职学校为普通学校或条件艰苦的农村学校。这说明，入职学校提供的资源条件对优秀教师成长无显著影响，通过努力，入职学校资源条件较差的教师可以改变自身的处境和取得成功。但如果我们进一步分析不同教龄教师的入职学校的类型，我们可以发现，20年教龄以下的特级教师，入职学校较好。这说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入职学校提供的资源条件对教师成长的影响正在起着越来越大的作用。目前有资料表明，在我国农村中小学师资队伍中，特级教师特别缺乏，全国农村中小学特级教师有5200多人，占整个农村中小学教师总人数的0．6‰，平均每个县不到两名特级教师。
(二)优秀教师对影响个人成长因素的归因
1．优秀教师对影响职业成功因素的归因
在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因素中，有关教师发展的动因是来自天赋、神赐的能力还是来自后天的努力的争论一直未息。
从表10可见，97．2％的教师把个人的成功归之于努力。这说明，特级教师对职业成功的归因主要不是从天赋，而是从后天因素来归因。
在内外部归因中，特级教师主要从内部个人努力和教学实践中师生互动来归因。来自外部的专家引领、师傅指导、同伴互助、领导支持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但不是主要的。领导的支持主要表现在创造机会，特别是教师遇到挫折时给予的鼓励。目前，各学校都强调通过专家引领、师傅指导和同伴互助来提高教师素质。但是，在有的学校，效果并不明显。这说明，外因需要通过内因起作用。促进教师专业发展，需要为教师创造自主发展的时间、空间，不能用外部力量来代替教师主动发展的需求。
2．优秀教师对影响职业成功的个人因素的归因
在教学实践中，我们可以发现，绝大多数教师都很努力，都希望成为优秀的教师。但是，为什么有的教师能成为优秀教师?有的不能?个人的努力如何才能有效果?对此，优秀教师怎么看?
从表11可见，特级教师反映，在教师个人努力因素中，教师在教改实践中的行动反思，对教育知识的广泛学习，教育的理想和信念对教师的发展起着主要作用，读书、教学和研究生活，几乎成了教师生活的三部曲。也有教师反映，对个人学习经历的反思和总结和作为一个好的学习者是成功的教育者的前提。这与目前教师专业发展的研究强调教师的行动反思有助于教师专业发展的结论是一致的。
通过具体分析，我们还可以发现，教师个人努力因素中的各因素在教师专业发展的不同阶段存在不同的影响。如职业初期，专业学习对教师发展存在重要影响；职业中期，参与或主持教改实践对教师发展存在重要影响；职业成熟期，教学研究对教师发展存在重要影响。
此外，教师个人努力因素中的不同因素对教师专业发展起着不同的作用。专业学习主要为教师专业发展提供本体知识，解决教学中的“一桶水”与“一碗水”的关系问题。教学研究和教改实践主要为教师专业发展提供条件性知识。教育的理想和信念则为教师专业发展提供内在动力。
(三)关键事件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教师的专业成长受到过去的经历和经验的影响，但是，并不是过去所有的经历或经验都对教师的专业发展起着重要影响。只有一些重要的事件或称“关键事件”才会对教师专业发展起重要影响，促使教师对个人的教育信念、行为进行反思、重组和改变。24位特级教师提到了教师人生经历中的关键事件对自己成长的影响。
从表12可见，对影响自己成长的关键事件，特级教师提得比较多的事情是公开课教学、教学中与学生之间的冲突和教学中的挫折。
通过具体分析，我们还可以发现，关键事件往往发生在教师专业发展的不同阶段。教学的挫折、冲突往往发生在职业初期，公开课对教师成长的影响往往表现在职业中期或成熟期。
不同的关键事件对教师发展存在不同影响。教学中的挫折和冲突往往会促使教师对自己的教学信念和行为进行反思和调整，而公开课教学的成功往往为使教师体验到“一炮打响”、“一举成名”的成功的喜悦，争取到更多的专业发展资源。
教学中的挫折和冲突对教师的影响存在积极和消极两重性，并不必然促进教师反思成长。在教师遇到挫折和冲突的过程，学校领导的支持往往又成了教师迅速摆脱困境、走向成功的关键。如有的特级教师在文中写道，当自己公开课上砸了，难过得无地自容，真想一走了之时，是老校长“在什么课上跌倒，你就必须在什么课上站起来的”的棒喝使自己幡然醒悟，由此感悟到“儿童学走路：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这就是成长，这就是成长之路!”。
四、结论与建议
(一)个人背景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1．性别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存在影响，男教师比女教师获得了更多的职业成功的机会。
2．教龄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存在影响，中老年教师比青年教师获得了更多的职业成功的机会。
3．学段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存在影响，小学教师比中学教师获得了更多的职业成功机会。
4．学科因素对优秀教师成长存在影响，语文、数学等主要学科教师比弱势、边缘学科教师获得了更多的职业成功机会。
5．入职学历程度对优秀教师成长不存在明显影响，学历低的教师可以通过在职培训、学历进修来实现自身的专业发展。
6．家庭富裕对优秀教师成长不存在影响。相反，农村和城市贫民家庭出身的人有更大的可能选择教师职业和成为优秀教师。
7．入职学校类型对优秀教师成长不存在影响，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入职学校类型正在对教师成长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二)优秀教师对影响个人成长因素的归因
1．优秀教师的成长主要不是天赋，而是后天的因素；后天因素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程度依次为个人的努力、教学互动、专家引领、师傅指导、同伴互助和领导支持。
2．影响优秀教师成长的个人因素依次为教学研究与反思、专业学习、教改实践和教育理想与信念。读书、教学和研究生活是教师生命存在的主要方式，教育理想和信念是教师专业发展的动力和职业幸福感的来源。
(三)关键事件对优秀教师成长的影响
公开课、教学中的挫折和冲突等关键事件对优秀教师成长起着重要作用。
以上研究结论表明，优秀教师的成长不是教师个人的事情，它是教育制度安排下的结果，国家、学校应该在教师专业发展中起到积极合理的作用：
1．为女教师、年轻教师、中学教师、边缘学科教师、普通学校和农村学校教师的专业发展创造时空。
2．在提高教师学历的同时，注重师范教育的专业性和实践性。
3．政府、学校对教师专业发展的支持条件应注重发挥教师发展的自主性。
4．教师的专业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学校需要创造和谐安全的教师发展环境。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本研究依据的是《人民教育》杂志报道的特级教师，研究结果的代表性和概括性受到一定的限制。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作者简介]胡定荣(1968—)，男，湖北潜江人，北京师范大学讲师，教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课程与教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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