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乍起（0004）
在省通用饲料开发与综合加工利用公司职工礼堂里，减员提效的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
这个礼堂有八百多个座位，早年放电影，这些座位不够坐。近几年家家有了彩色电视，光顾电影的人日见稀少，偶尔放放个热片、酸片、山鸡片，也很少坐满过。至于开会，更是稀稀拉拉，点缀会场的无非是些生产班组的党团骨干、班组长和工代会、职代会、党代会的代表们，股东代表有时也来凑个热闹。即使这样，会场还是清冷得很。
今天赫然不同，不光是座无虚席，礼堂两边的通道上也挤满了人。入口处人头攒动，有的还扛着自家的凳子进了会场。一些家属也夹在职工中间，踮起脚跟当旁听。
为了开好这个会，公司党委、股东会、董事会、职代会和工会开足马力，做了半个星期的宣传工作，让大家知道，省通用饮料开发与综合加工利用公司已经面临个体饲料生产厂家的严重挑战，原有的市场丧失殆尽，连续两个月发不出工资，必须裁员三分之一，才能维持再生产，否则只有倒闭。
裁员三分之一，就是减掉一百七十名员工。这个数字谁都会算。
但是裁谁，这是每一个人都害怕计算的。
这是1990年的春天，咋暖还寒，加上这么一个裁字，总有些寒气逼人的感觉。参加会议的员工们，尽管人多，挤得冒汗，多数人的上衣还是操得紧紧的，怕被寒风吹着。
余多慈总经理的动员报告作完了，接下来李副总宣布，凡是今天上台报名下岗的前十名员工各有1000元奖金，前一百名员工各奖800元，后六十名员工各奖500元。同时，厂方保证，所有的下岗人员依然是企业的在册员工，下岗期间工龄照算，档案工资照升，养老保险由企业比照在岗员工统一由企业支付，并拥有优先录用权。
李副总特别动情的说，余多慈总经理非常欣赏员工的勇气，她提出，对第一个带头下岗的女性，她私人还要奖赏，奖品是她祖上留下来的传家宝。
传家宝？会是什么稀罕之物？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按理说，厂里（尽管已经改成了公司制,固定工也成了员工,人们还是习惯叫厂里）已经穷得两个月开不出工资，对主动下岗还有这么多优惠，也算是尽了力。更何况总经理连自家的“传家宝”都搭上了，从厂领导层面上说，应当“够仁义、够人道”的了。
到会的多数员工在心里这么盘算。特别是那些“见势不妙早走一步”的员工，——两年前，他们就在厂外办厂、坐店了，有的甚至吃里爬外，借本公司的营销渠道经营自己的产品，想想自己暗地里已经积攒了些家业，这时候赶上机会名正言顺地再捞一把，来个名利双收，心里便痒了起来，左顾右盼，很想抢个头把沙发。但是，明明知道那螃蠏烤得鲜黄香稣，却没谁敢第一个伸手去抓吃。他们于心有愧，担心露馅，害怕前功尽弃。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淌着，会议静得只剩下一遍呼吸声。公司摊牌过去了半个时辰，不见有人上台报名。主席台上的领导们有些坐不住了，他们开始交头接耳，意思大约是该不该休会。
“我报名！”一个身着枚瑰红羽絨衣的员工站了起来。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尹又平！
她，不正是新提拔的综合经营部副部长吗，总经理身边的红人呢！这让会堂里的群众大吃一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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