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 头 看 鞋

　　曾有时尚而精细的女人教导，要想让一个人心虚，只需低下头来死死盯住他的鞋子，或许因为大家的功夫都忙在面子上，鞋子在脚下，容易马虎疏漏，哪里抵得住你三眼两眼，再神气的人也马上不自信了。

　　鞋子任重道远，最贴近实在的大地，实际的人生，它是行动派，所有逢迎或婉拒，巧言或令色，甚至暧昧、试探、强颜欢笑都 是上层建筑的事，它只顾走或停，只是无言负载，不负责演出算计。

　　见过这样一个新娘，晚装曳地，盛妆华服，满场敬酒答对，何等的雍容大方，众人留恋她的美丽，酒席散去还对相送的新娘依依回头，门口忽然起了阵秋风，不经意低头，却见风过那瞬她长裙下微微露出的圆头运动鞋。她悄悄地眨眨眼睛，我们会心一笑，全赖这双运动鞋吧，新娘才能坚持了一整天的站立行走，在繁琐礼仪中保持着这样从容的风度，想起《罗马假日》的公主，也是不得不长久站立完成礼节的女孩，以至于高跟鞋挤痛了脚趾，一只脚要偷偷地钻出来休息，那时候高贵的公主，定会艳羡这双礼服下的运动鞋。舍得纵容自己的鞋子，舍得放过自己的脚，这样的人，总有些勇敢和纯真，她舍不得生命里的那点自由。

　　看过穿窄高跟鞋爬山的女子，好艰难的婀娜，若不是为了饱尝上刀锋之苦，难道还是为了这山水林泉？也看过在家都不肯脱下高跟鞋的女孩，要让自己的脚和血泡尽快对新鞋服帖，每一步，她走着痛着也快乐着。尽管早有科学研究证明，女人穿高跟鞋有时限，超出时限足以导致畸形和各种病变，然而谁听了呢，对脚的酷刑，缠足是，但那时候，女人自愿，高跟鞋也是，而如今，她仍是自愿。

　　也就不知何时有了习惯，满街上低头看去，看那些会说话的鞋子，一些是为了走，而平坦而宽敞而柔软而浑厚，一些是为了看，而精致而鲜亮而抢眼而险要。正如这两种生命的姿态。有趣的是，像多数外资公司都严令女员工要穿一定尺寸的高跟鞋，也有那么一间软件公司，准许他们的员工在上班的时候打赤脚，据说那样有利于心境的放松和创造力的培养，不过，鉴于赤脚容易和电脑产生静电的缘故，他们后来都穿上了拖鞋。

　　低头看鞋子，却恰恰获得了最真实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