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民献诗的厄运

李兴濂

乾隆时，开展了一场表忠心运动。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为了歌颂心中的红太阳，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谀时颂圣。但圣上并不领情，鸡蛋里挑骨头，颂圣者不是屁股血肉横飞，就是身首分家。山东杨淮震献《霹雳神策》，被革去生员，杖责四十；浙江人林志功在乾隆南巡时献词，放流放黑龙江；章知邺献诗册，先是充军，后又处死；直隶人王上献媚书，被处死；智天豹献《本朝万年书》，要“见得本朝国运比周朝八百年更为长久”，结果“从宽斩决”等等。但对主上的感激涕零之心，难以遏止，仍颂歌不断。这些人纷纷献媚，一是仰邀恩典，二是表一腔忠诚，恨不得剖心以示。

王肇基，乃是一个屡试不中的穷书生，原籍是河北直隶平乡人，读过几天书，做过杂役。后来带着母亲和妻子，流寓在山西介休，生计无着，很是愁闷。乾隆十六年八月初九，这个日子是皇太后的生日，王肇基盘算好了日子，写了一副颂扬皇太后的诗联：“世表清华之望，代称孝友之风”，他认为，清乃大兴大清，孝乃皇上孝友之君。他准备将此诗投呈给山西汾州府同知图桑阿的衙门，他自认自己有着些文采，通过他写的阿谀诗联说不定能得到官府的举荐而做个小官什么的。打定好主意后，便将诗联递给了同知府的衙役，让其呈递给同知大人。没想到捧屁颂诗，反送上了卿卿性命呢？

图桑阿本是个旗人，但晓得王肇基诗联里的意思，图桑阿看出诗歌部分不过是颂扬皇太后的阿谀之词句，然而诗歌下面附有的一小段议论却让图桑阿大感不妙，这几句议论除了词句颠三倒四之外还有“毁谤圣贤、狂妄悖逆”的地方。于是图桑阿便将王肇基投入大牢，将其写的《恭颂万寿诗联》向知府李果呈交了上去，李果又向山西巡抚阿思哈做了汇报。阿思哈看后，将此事件定性为“借名献颂、妄肆狂言”的文字大案。于是将王肇基提解到自己衙门看管后，便给乾隆呈递奏折并附上联诗，说明情况。同时阿思哈还命令图桑阿到王肇基家中搜查，意图发现更多的违禁字迹以及器物。

乾隆看了阿思哈的奏折后，马上发了一道上谕，命令“速行严密审讯，务得确情，按律问拟，毋得稍有漏网”，阿思哈接到上谕后，便开始严刑审讯。王肇基招供说：我献诗恭祝皇太后万岁，不过乃是尽我小民之忠心，并希望得到圣上的喜欢，没有别的意思。

阿思哈质问道：你的诗联后面所叙“妄议国家事务，指斥文武大臣，毁谤圣贤”是何所指？王肇基辩解道：如今乃是尧舜之世，我如何敢有讪谤之言？实我一腔忠心。我只不过是把孔、孟、程、朱的话揉杂在一起，以显得我十分博学，想取悦大人们，求得一官半职而已，并无他意。

阿思哈又质问道：你所议论得朝廷内外满汉文武大臣的事情是从何得来的。王肇基答道：我原先做过一些地方的里长还做过一段时期的小吏，接触到过一些往来呈文，还有便是四处听别人说的。几般用刑之后，王肇基仍是这般说辞，看来切实乃是因为官迷心窍而胡乱呈词，于是阿思哈便将王肇基的供词报呈给了乾隆。

乾隆看后知道这不过是个想通过献词阿谀以图得官位的疯癫人，不过这也不可饶恕，妄评朝政，岂能从一个疯人嘴里肇始，断也不能留他活命。于是上谕一道；“此等匪徒无知妄作，毁谤圣贤，编捏时事，病废之时尚复如此行为，其平昔之不安本分，作奸犯科，已可概见，岂可复容于化日光天之下。传谕阿思哈将王肇基立毙于杖下，俾愚众知所炯戒”，于是王肇基被在通衢市曹活活用棍棒打死，而围观的人们便是被乾隆在上谕中所称的“愚众”。可怜的王肇基就这样丢了小命！

在专制统治下，小民对统治者，颂也不是，不颂也不是，更不许妄议朝政。乾隆年间的文字狱，罹祸者中间，有算命的、卖药约、种菜的、抬轿的、开酒馆的、开裱褙店的，还有和尚、疯汉。乾隆这样做，就是以此来巩固并炫耀封建专制的权威，使天下人皆战战兢兢，奉我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