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汇滨江：尚有宁静就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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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美好或许都是转瞬即逝的
如果是清晨，沿着或许在上海还是首创的沿江室外塑胶跑道，迎着黄浦江微腥而温暖的海风，听着音乐慢跑上一个小时。如果是午后，坐在几乎无人的江边长凳上看船只来往、潮涨潮落、对岸芦荡随风轻摆，一本书一杯水，晒在暖煦的日光里，这一切还是免费的。如果在周末，船厂路到底那一片开阔的草坪上，有江上过来的风，没有楼房电线的侵扰，算得上风筝的乐土。如果你有孩子或宠物，那则是最好的。
是的，目前而言，徐汇滨江公共空间或许是上海距离市中心最近而又人流稀少清静优雅的免费公共空间。虽说是2010 年5 月试开放，但事实上至今有诸多地方仍在建设中，故而也因此少有人知。附近又没有紧贴的大片住宅或是交通集散点，更为这里的傲然世外添加了些许注脚。笔者在一个周一的午后步行了整个5 公里的路程，沿途最多见的人竟是保安，其次是午休前来小憩的附近环卫、码头的工作人员，再次是遛狗者，惟有船厂路那一片放风筝的开阔草坪上，还有不少人在放风筝。这个地方对寸土寸金，特别是寸土都是人的上海市区，无疑是一个奇迹。
木质长椅是崭新的，可以休憩和阅读，还没有人来得及往上吐痰、踩鞋印；沿江步道是崭新的，可以漫步甚至开派对，还没有人来得及用烟蒂和塑料瓶将之铺满；所有公共设施都还没来得及被弄脏、破坏；最重要的，如蝗虫般蜂拥而至的大批闲人，似乎还没有发现这个新去向，或者发现了由于交通不便，还来不及将之彻底占领，使之成为又一处外滩、又一条浦东滨江大道或者又一个世博园。
这种静谧是如此奢侈。甚至使我想到十五年前刚修葺一新的浦东滨江大道，也是一样的空旷，一样的美好，一样的让还在念中学的我可以有那么个隐秘的早恋约会之所在。
可惜，所有美好或许都是转瞬即逝的。
你甚至不用想15 年后的徐汇滨江，或许15 个月后，她就已经是另外一副模样，一副身在上海的我们都感觉熟悉的喧嚣模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抱着享受一天就少一天的心态，抱着说不定哪天这份美丽就会不告而别的心态，徐汇滨江公共空间，是值得现在马上就去的地方！
母亲河，到底如何才珍贵
伟大的城市大概都是因水而兴的。没有长江口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和黄浦江天然的深水航道，上海，也就不会存在。
如果不算临江而居、就水而渔的沪上先民，上海黄浦江岸的开发，应是从现在十六铺一带旧县城东门外开始的。看开埠以前的旧地图，如今小东门这一带的岸边，明清时候就有望江的茶肆酒楼建起来，文人墨客可以临江赏风景、吟诗作画，和那些声名赫赫的黄鹤楼、岳阳楼或许也差不了太远，而楼下就是喧闹的码头鱼肆，最鲜活的“点红白鱼汤”，想必是不难尝到的；至于题上一两句反诗，以这个临海边缘小县城，怕也是上达不到天听的。想想好笑，有时候觉得现在拼命要做却做不到的，也无非就是几百年前黄浦江的真景吧。
开埠以后浦西的黄浦江岸线有如大跃进，飞速地被开发蚕食。北边的外滩自不待说，就是南边这一带，先有江南制造局（江南造船厂）占据了南市最好的一段岸线，紧挨着的便是龙华港，逶迤向南一路到吴泾的焦化厂。旧铁路贴着黄浦江，一路从龙华到南车站（被日军炸毁，今日之南市南车站路），一挨着江上就是数不清的船坞、码头、塔吊。这条龙南铁路支线直到今年徐汇滨江的建成前都一直存在着，旧式火车仍然装载着货物飞驰而过，只是班次越来越少，最后铁轨两旁都长满了萋萋芳草。船厂路上的老道口值班员，也终于在去年离开了，或许就地便换上了新的徐汇滨江公共空间的保安制服。
至于真正意义上之沿黄浦江“公共空间”，当从“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之外滩公园算起。至解放后，整个外滩渐渐不再停泊船只，而成为一林荫大道和狭长公园，七八十年代有著名的“情人墙”，可见其时外滩之公共空间对于这座城市已是极其珍贵。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掀起大规模外滩改造工程，加高加宽了防汛墙使之成为一绵延两公里之滨江景观步道，而沿江的中山东一路也相应向外扩张至十车道，成为当时上海最宽的马路。之后又在对岸浦东建成滨江大道，起初为封闭式的公园并收取门票，后来才渐渐成为一开放公共空间。2000 年后，虹口开始开发提篮桥一带“北外滩”，并入黄浦区的南市则开发十六铺至董家渡“南外滩”，卢湾和浦东的黄浦江岸则在江南造船厂、耀华玻璃厂、南市发电厂等江边大厂相继外迁后最终形成现在世博园的滨江两岸，随着今年世界游泳锦标赛，浦东由后滩至浦江镇一带几十年来一直芦苇深深的江边湿地也重新改造。这可以说是一轮对于黄浦江岸侵吞与蚕食的“大跃进”——一条条宽阔而空荡的马路沿江建起，一座座老百姓望尘莫及的住宅与商务楼拔地而起，一个个所谓“园区”、“创意产业园”铺陈着相似的卖点招揽生意。但值得纪念的却是与此同时，真正意义上的外滩核心区，悄然建起外滩隧道，将车流引入地下而将原来十车道宽的中山东一路变回四车道，重新建起广场、绿地。随着徐汇滨江的开发，上海市区的黄浦江沿岸，除了因军事原因而保留原状的复兴岛这一小块“处女地”，其余的，已经全部经历了以码头运输为核心的第一轮开发——以经济效益为核心的第二轮开发，并渐渐进入以公共空间为主的第三轮开发。
徐汇滨江，好在相对偏远，基本躲过了破坏力最强的第二轮开发。然而，以破坏原生面貌和历史遗存为代价，将之转变为只能说符合目前人们审美和需要的所谓公共空间，是否就是对待母亲河最好的选择呢？至少笔者在徐汇滨江公共空间明显观察到，曾经在废旧码头相对干扰较少的环境中栖息生活、适应良好的湿地鸟类，面对空旷的广场和稀少光秃的新树苗，正在大规模向离江面较远、尚未被拆掉的旧区、旧厂房的树顶屋檐上搬家。
宁静致远，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谓Coniche，是法语中特指由法国南部戛纳而至尼斯紧贴地中海的景观大道。徐汇滨江公共空间自称“上海Coniche”，其野心不言而喻，其崇洋媚外、毫无底蕴、非要弄个不中不洋的名字以为很时髦的短气亦同样昭然若揭。
事实上欧洲人早已开始反省这100 余年来对欧洲自然风光的肆意开掘——阿尔卑斯山的主峰之一少女峰早在150 年前便被内部掏空挖开几个大洞建设登山齿轨火车、亚得里亚海两岸被度假村侵蚀的海鸟家园，当然也包括所谓Coniche 的地中海沿岸自然生态被“景观大道”破坏殆尽的遗毒。当我们羡慕欧洲的所谓绿色生态时，常常忽略了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即欧洲大陆在100 多年内所有的大型野生动物已经基本上全部灭绝（仅存立陶宛森林里那很小的一群欧洲野牛），而中国却至少还有广阔的处女地，生存着野驴、野牦牛、金毛羚牛甚至野生大熊猫。何故要重走他人已被证明有重大后遗症的老路？至少在GDP 已经媲美西方的上海，这是不应该的。
上海对于黄浦江的态度，更合适的方式或许应当是中国考古界对待秦始皇陵的态度。与其面对开发后不可预计的问题和后遗症，不如将之保留到子孙后代，让后代仍旧拥有这样一个美好的谜团，在这座青翠的骊山之下沉睡了两千多年的神秘园。黄浦江何尝不是？江边高高的野草和破败的码头、野趣的湿地和没被改造的老仓库，对于后代的意义难道不比已经被人海淹没、破坏殆尽的广场公园和被重新装修、风貌不再的“创意园区”好？惟有宁静才能致远。我们浮躁的心和一心向往政绩的官员，总是看不到那个远处的。
好在至少此刻，徐汇滨江仍然是一个宁静的所在。在早春三月看到夹岸的桃花和晨跑的老人时，你甚至会感激徐汇区官员的魄力，至少没有选择破坏性更强的、经济利益更诱人的、只供富人享用的豪华住宅和游艇会所。虽然面对“龙腾大道”这样一个土到更像存在于那无数座三线城市的无数条宽阔豪迈空无一人旁边都是长满野草的被强征农田的政绩大道的名字，虽然同时还要面对“上海Coniche”这样一个不中不西、不伦不类、浸透了有关部门无知肤浅崇洋轻率诸多毛病自惭形秽丝毫没有大上海底气的名字，但至少身在上海，我们还总能找到那一小片即将消逝的宁静与温存，和那一条奔流不息引人遐想的、带着海上特有的咸腥气息的母亲河。
徐汇滨江公共空间 地址：徐汇区整个黄浦江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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