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今天的人，今天的事(08.6.17)

    2008年6月的一天，已经身为公司老总、拥有贤惠的老婆和调皮儿子的毛毛突发奇想，一个人从公司里溜出来，开车来到成都南路，97弄石库门的老房子还在，他们家的房子在几年前已经卖掉，现在开了一家石库门风情饭店，好像很精致。毛毛想进去吃个饭，却被告知没有座位，他只能拉倒，把车子停掉以后，往人工绿化地里走几步，依稀认得出哪个位置是杨家弄。走着走着，他走进长乐路一家老字号的国有面馆，坐下点了一碗小时候最爱吃的辣酱面，跟30年前相比，价格涨了不知多少倍，还不送酱油蛋，吃起来味道也远远不及过去，他潦草吃了几口，止不住摇头，不想一抬头看见一名四十来岁的女服务员很脸熟，皮肤黝黑，走路外八开——是阿三！她走过来收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黑皮肤的女人一憔悴很容易显老，更让毛毛不敢确定的是，这个女人原先玲珑有致的身材，已经变成了愚笨的水桶腰。“侬是老早杨家弄的阿三对口伐？”他忍不住开口问她，她惊讶地对他看看，点点头。“我老早住在你们对过97弄的！侬记得我口伐？我叫毛毛！经常跟同学到你们那里去玩的。”“哦——记得的！是不是你阿爸是解放军？”“对额！对额”……

 

    一聊下来，阿三还跟那个钳工一起生活着，10年前巨兴里拆迁，他们搬到了长乐路钳工母亲家的石库门里弄，他们养了个女儿，在念高中，钳工出了一次工伤腿瘸了，失去了劳动能力只能在家闲着，女儿学费很高，家里还有老人，所以现在家里所有的负担都压在阿三身上。她尽管年轻时漂亮过出挑过，但是和大多数社会底层出来的女孩子一样，没有文化没有关系就最终逃不出庸常破陋的苦日子，更何况以前年代的出路很少，不像现在的女孩子生得好看一点，不读书也可以去做演员、做小秘。经过20年以后，那个充满野性美的阿三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名口罗嗦的老妈子。她并不知道毛毛少年时曾经倾慕过自己，但是大概是这个女人独自承受的生存压力的时间太长，她无比信任地坐在午后生意冷清的面馆里，向毛毛诉说着不辛，眼泪都快掉下来。他一边听她说一边在心里想，就是这个女人我当初想过让她做老婆，如果真的以前和别的小混混一样早早讨了她做老婆，然后养家糊口，那就根本不是今天的自己了，想到这里，他感到沧海桑田。

 

    买单以后，毛毛给阿三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她有困难就联系自己。可是这一天他回家之后想起这些，就后悔给她留了电话号码，于是，一段时间之内，一切陌生来电他一律不接，直到渐渐想不起来阿三今天的模样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