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赫赫画《崂山北九水写生册》
崂山北九水写生册跋
崂山北九水自太和观溯流而上,其得名似因“山有九折,水有九曲”之说。此地“水”为“泉瀑”意解。有一水、二水而至九水。涧水遇峰必折,而其下旋成深潭。素有“九水十八潭”之称。一路山势委曲,峰崖竟秀,怪石嶙峋,百木隆崇。峡间巨石错落,横亘于此不知几万年。
乙未六月,余与中国画院同仁游于北九水。年长师辈写生精勤,我辈青年徒游悠山水不觉心生惭愧,乃告青岛友人取册页贻我,借笔墨而涂成此册。
九水进门处有一巨石,上刻“江山如画”四字。宾虹先生曾问“何以江山如画,不言画如江山?”乃言艺术高于自然之故。国画对景写生非完全参照西学而自有深意。写生观照之别,山水画、风景画指向意趣之不同也。
东晋顾虎头之《画云台山记》言已详尽,遂开古来写生之法门。至宗少文所谓“含道映物,澄怀味像”,“以形写形,以色貌色”,“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云云。乃得仁智之乐,写生之奥。要者“应目会心”,“神超理得”。同时期王景玄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曰古人画非城域方州,以言写生之大忌也。王摩诘《山水论》开篇即言“凡画山水,意在笔先。”真写生之妙谛。又荆谷子之“六要”,写生松树至数万本之多,忘笔墨而有真景。非切实体悟不能道也。郭熙《山水训》之“画见其大意而不为刻画之迹”,“欲夺造化必饱游饫看”,神好精勤。其“山有三远”为万世法。至如沈括之笑李成“仰画飞檐”,乃见写生式微,物理画理之隔也。
画至北宋重写生、写实为极则,南宋而至明清乃轻写生而重家数。间有大痴道人携笔写生,王履写生华山,唐志契取法造化,然亦无力挽写生颓势之局面矣。石涛即出,不食残羹,“我之为我”,“世外立法”,知皴法本系山石中来。造化神明,与写生无所得乎?
画事如世事,矫枉起伏,常变前行。近世徐悲鸿氏,康南海弟子也。高举改良旗帜,大倡写生之道。为救颓败之中国画开一良方。然写生有高下,取径亦有别。傅抱石写生不简内心之性情,陆俨少写生多与古法相印证,李可染写生虽极尽精微,然“不与照相机争功”,是明辨也。岭南诸家,各擅胜场。于写生中取舍变化,探求面目,大有学问焉。其创造发扬于今已为新传统。写生之功见矣。岂徒画必称宋元,又何止游历山川,目识心记而能成就哉?时人颇发难学院,谤及写生,不知非写生之过,乃学习之偏失也。
张璪所言“万师造化,中得心源”千古不易之理。写生,写其生意耳。一经“写”出,必有性情学养之表现。既谙传统,又勤写生,更需创造。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尚不能尽善。融通之际,一艺之成,穷其一生不知差几许。难哉难哉。
此崂山北九水写生问题之思索。斯册落墨一日,归来成色补齐一日,跋文又一日。写生中东坡诗“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亦时时存想,时时警惕。
乙未荷月王赫赫跋于西山公望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