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顶端的

中国女性劳动者

黎荔

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劳动力总量超过8亿，是印度劳动力的1.6倍——而相比之下，即使按照官方数据，中国的人口体量也只是印度的1.05倍。这样显著的差异从何而来？答案是：与中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全球第一有关。据世界劳工组织估计，2016年中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超过63%（世界平均水平不足50%），为世界第一，甚至比意大利（58%）、希腊（60%）等发达国家的男性劳动参与率更高。如果仅从此角度考虑，中国女性毫无疑问已经站在了世界的顶端。

从历史数据来看，2016年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63%，还是一个历史低位，因为只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13%。中国的女性劳动参与率在1980年、1995年、2010年，分别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18.1个、20.3个和19.3个百分点。中国女性可以毫无愧色地荣膺“全世界最勤劳的女性”。这只是计算女性的市场劳动，还没有计算难以量化的庞杂无比的家庭劳动，艰苦卓越的生育和养育劳动。

为了生活，每天勤劳工作，任劳任怨。是的，这就是中华民族特独的性格，全世界最勤奋的民族，没有之一。这一点在我们民族的女性身上也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在世界各处富庶之地与不毛之地，只要中国人来了，勤劳能干得让全世界汗颜与惊恐。两个意大利记者穿越亚平宁半岛去寻访中国移民，写下《中国人不死》的书，他们眼中的中国人只工作、不生活、机智努力、封闭乐观、死而后生、永生不死。我想说的是，当如牛一样辛勤的中国男人回到家之后就成一甩手掌柜了，因为，还有如泥土一样的中国女人去烹饪食物、刷洗碗筷、缝补衣服、整理居所，以及一胎二胎甚至三胎。中国女性是勤劳中的勤劳，战斗机中的战斗机。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一样的她们。

一直以来，这样的画面被称之为“幸福的家庭生活”：晚餐后，丈夫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电视，享受一天中难得的闲暇时光，孩子在旁边摆弄着花花绿绿的小玩具，或在用彩笔在写写画画，而妻子则是在厨房擦拭着锅碗或在客厅拖地，将温婉勤劳的中国女人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电视广告中常有这样美轮美奂的画面，女性的形象如此乖巧、漂亮，系着围裙，一手拿锅铲，一手抱孩子。但这样“完美的生活画面”之外，可能真实的现实是，妻子高强度的工作后回家却依然要操持家务、可能是丈夫无所事事一天依然不干家务当“大爷”……男女失衡的家务分担，存在于现今中国绝大多数家庭中，是神州大地上的普遍现象。

劳动参与率高不能代表中国在男女平等、女性自主的道路上就领先于他国，如果我们用男性劳动参与率减去女性劳动参与率来代表在劳动过程中的男女平等状况的话，我们就可以发现，中国的数据（14.5%）落后于法国（9.17%）等西方发达国家。近年来，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出现了下滑的趋势，自1990年以来，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已经由73.5%逐渐下降到2016年63.3%的历史低位，并有在未来继续降低的趋势。这与1990年以来，中国女性的就业状况和收入状况均相对恶化直接相关。市场化改革导致了女性劳动参与率的下降，女性在职场遭遇的歧视依然比男性严重得多。当前，中国家庭的分工状态总体上仍然符合“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模式。也就是说，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的持续下降，她们之退出或部分退出劳动力市场，与有人大喊“让女人回家”有关。

“让女人回家”的呼吁，有可能是理性选择，按照新古典的家庭分工理论，当妻子的市场工资低于丈夫时，女性的市场劳动时间会少于男性，而在家务劳动中所花的时间则会多于男性，如果妻子的市场工资更高，那么有效率的家庭分工状态就将会是丈夫更多地从事家庭劳动。既然1990年以后中国女性的就业状况和收入状况均相对恶化，那么退出或部分退出劳动力市场当然是一个理性的选择，因为这样家庭将实现最优的分工效率。但这种理论模型解释了家庭分工中合作关系的形成，却忽略了家庭内部的真实结构。其实，“让女人回家”更多的是家庭内部冲突与博弈的结果。不过即便如此，许多中国女性不管在家庭还是社会中依旧没有得到与她们付出相匹配的地位。虽然她们早已撑起了不止半边天，还是家庭生活的主要承担者与滋养者，同时又和中国男性一起创造了中国经济发展的世界奇迹。

当前女性获得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已经超过男性，女性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使得女性能够对自己的生活有更多自主权，这有助于发展她们的自我意识，使她们真正地为自己而活。“剩女”、女博士等女性群体名词，为什么会被社会污名化？因为社会中也有一部分人怀有十分传统的观点，即认为女人应为家庭而活，女人应该退出工作岗位，返回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政。这些人会强硬地站到“剩女论”、“回归家庭论”的支持队伍中，对于受教育程度高、有能力独立生活但未婚未有感情生活的女性，通过各种论调加以激烈鄙视，对于职场上有梦想有抱负、市场劳动时间超过家庭劳动时间的已婚女性，也极尽打击压抑、污言秽语之能事。

新世纪中国的两性关系，正呈现出“最好的时代”和“最坏的时代”并存的复杂面貌。方方面面的围追堵截，让中国女性地位面临着五四以来最为严酷的考验，呈现出暧昧交错的形态：一方面，是职场女性的大量出现，另一方面，是多数女性主体意识的日益弱化和丧失。很多女性，包括很多事业有成、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压根就没有想追求真正的平等，她们只想享受“平等”带来的权利，而拒绝一切义务。很多女性在经济上已经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了，但她们的精神并没有真正地自立起来，新女性的外表下依然是一颗陈旧的心。改革开放都近40年了，为何“让女人回家”的论调依旧？操持这种调论的人，有的一副丁璇这种“女德”专家的封建嘴脸，四处宣扬“妻子不侍奉丈夫，那这个家就不是家了”。有的一副学者薛涌俨然美国精英的嘴脸，大谈家庭主妇和私立学校一样，是所谓上流社会的标志。

对这个问题，我举双手造成龙应台的观点：“真正的解放是女性知道自己的去向和潜能，而社会又允许她发挥她的去向和潜能。如果一个女人的志向在于养小孩，而且社会也允许她专心地做个全职母亲，那就是解放了。如果一定要她去工作，反而不是解放。精力旺盛的女人，拼命工作，像热爱丈夫一样热爱工作，当然值得尊敬。”

劳动率世界第一的中国女性，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即使婚姻和家庭越来越不稳定了，不要忘记你从来也将一直是一个骄傲的劳动者。从更长的时间段来观测，天道酬勤，上天对所有生存的愿望给予同等的机会。勤劳的人都会得到很大的生存的机会与空间，贪婪与懦弱的人则会被限防并驱逐。做一个站立在天地之间大写的人，就要有一颗博大的心，如一块浑然的璞玉，如砺石一样地，硬朗，独立。我看到那么多风风火火、做事利落的姐妹们，执着，坚持，没有唧唧歪歪的矫情，而有一种自然的大气，温和地，怀着不可抗拒的意志，从束缚着她们的桎梏下解放自己。她们是站在世界顶端的中国女性劳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