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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的雏菊
暗恋的雏菊
黎荔


《圣经》中说,上帝用了六天来创造天地万物。第三天,上帝创造了大海和高山。“上帝在这一天还创造了其他的东西。忽然之间,地上铺满了花、草、植物。上帝说'有’,它们就有了。大地变得美丽了。第一批玫瑰花开得多么艳丽。白色的雏菊、黄色的金凤花与青翠的草交织成一片美丽的图画。”这是关于上帝创世纪的记载。我知道玫瑰在西方文化中无比贵重与丰富的寓意,而青翠小草是植物世界中最广泛的存在背景,可朴素平凡的白色小雏菊,为什么会成为上帝创世的代表性植物呢?


只要在杂草地里,就会有星星点点的雏菊,紫色,黄色,橙色,纯洁的白色,颜色清新,生气盎然,天真烂漫。雏菊就像是一曲淡雅的歌,淡淡的芬芳,飘过在大片的田野。仿佛有人在你的耳边轻轻吟唱。雏菊生命力旺盛而长久,从早春二月,直到仲夏五月,甚至到七八月份,还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雏菊。它是生机勃勃,它是太阳的眼睛,永远单纯快乐,永远朝气蓬勃。在花丛中,它的盛开最为长久,在花丛中,它的美从不违和。


之所以叫做雏菊,是因为它和菊花很像,都是放射状的线条花瓣,区别在于菊花花瓣纤长而且卷曲油亮,而雏菊花瓣短小笔直,就像是未成形的菊花。故名,雏菊。孩童时代,我们笨拙地拿起笔,画出的最简单的花朵,就是雏菊的形状。尤其是白色雏菊,它的颜色代表了极致纯洁,它的花苞代表了初始而美好的状态。雏菊天生散发着一种少女的意味,清水挂面般的头发,永远穿着白衬衣,干净简单,沉默如金。样貌安静而美好,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雏菊的花语是暗恋,象征一种不能告白的隐忍的爱。暗恋,是因为某种无法跨越、无法实现的阻隔,隐藏在心底的爱,像雏菊一样纯洁,但却迟迟不能表达。潜滋暗生的爱,往往深沉而隐秘。雏菊式的爱,是默默地喜欢一个人,为她/他做一点实在的事,有一种爱叫我没有资格,但我仍守护在你身后。这可能是一种更好的爱的方式。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朵平凡的雏菊,白色的小花,匍匐在一望无际成海洋一般的绿草地上,依然仰着小脸、挺着腰身、眼神炯炯。

年轻,苦涩,芳香,雏菊与暗恋是同一种味道。散发着少女清香的雏菊,它的情调是一种少女的心境,是初恋的忧伤,是暗恋的辛苦。在每个交错的瞬间,只是低头走过,再远远地一瞥张望。不懂占有的爱欲,却又恋恋不忘,大概只有初识爱情滋味的少女才会拥有。总是在心底怀想了千遍,却在启齿的瞬间忽然暗哑,只是那样爱着,看着,守着,期待着。暗恋的雏菊,在多少年以后,已为人妻,或为人母,再回头去望,曾经爱恋的男子或许已然面目模糊,而那段情愫却遗落了曾有的痛苦和纠结,只余下轻轻淡淡略带怅惘的美好,如雏菊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落,记忆里浮动的幽香,纯净、真实、难以形容的美好。 


看过2006年由香港导演刘伟强执导,全智贤、郑宇成、李成宰联袂主演的韩国电影《雏菊》,刻画的正是一段秘而不宣的暗恋。一个杀手每次收到黑色郁金香的时候,他就知道又要开始工作了,因为那是执行任务的暗号。他厌恶自己身上充满火药味,于是,开始种花,种雏菊,因为雏菊是洒落阳光的纯洁之花。在乡村的那段时间,杀手看见了一个画画的女孩,每天在田野间写生,画雏菊。她每天都要走过一小段窄长的木桩到小河对岸画画,看她战战兢兢、连走带跑的穿过木桩,有天她不小心滑到河里,杀手奋力跑过去,还好,水很浅,他只是远远看,偷偷帮她打捞上画具。后来,他把木桩修成小木桥让她经过方便,她惊喜得像个孩子。


回到城里,他天天给她送一盆雏菊,放在门外,而后迅速骑远,躲在远处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租了可以看见广场的有大玻璃窗的房子,因为她每个周末都在那里给路人画素描。她喝咖啡的时间,他也手碰咖啡与她碰杯,她画素描的时候,他也在纸上涂鸦,她离开的时候,他向她挥手告别,只是,他看得见她,她看不见他…… 杀手背负了太多的秘密,身负命案,所以,那是无法明言也无法实现的爱,只能这么远远看着她。另一个男人——一个刑警在某个慵懒的午后,不经意地闯入了画画女孩的生活,并让女孩相信他就是她要等的人。但其实杀手才是一直默默关注她、帮助她,为她打捞画具、收她作品回馈、秘密送她雏菊的人。两人隔街生活,却如咫尺天涯。


白色的雏菊,和黑色的郁金香,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她,就像这雏菊,鲜嫩洁白,一尘不染。他,一个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满手鲜血,与世隔绝。拥有雏菊,是他最向往的生活。这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杀手注定只能暗恋她。她对这一切懵懂不知,而刑警与杀手千丝万缕的联系,彼此的交锋,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两人爱着同一个女人,爱到可以放下敌意、不计前嫌。结局是戳心的,罗曼蒂克不过是飘在浴缸上的泡沫。她为刑警挡了一枪,也为杀手挡了一枪,一枪使她失声,一枪致她丧命。鲜血溅画,染红了雏菊。电影最后,黑白画面,大雨倾盆。所有的景色都淡褪了颜色,只剩下黑白的回忆。画面中间出现一盆雏菊,在雨水的滋润下有了颜色。幸福与不幸福,都只在雏菊香中。


等待爱要比失去爱痛苦,无法说出的爱要比能够告白的爱痛苦,领悟太晚的爱要比永远没有遇见的爱痛苦。看过电影《雏菊》,从头至尾,我的心情和画幕一样凄楚阴霾。恋爱总是要比结婚更浪漫的,而暗恋又要比恋爱更单纯。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爱情,却可以有百分之百的暗恋。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段话:“铅笔先生爱上了白纸小姐。他写情诗送她,白纸小姐却选择了钢笔先生。铅笔先生很伤心,拜托橡皮小姐把自己的情诗清理干净。他想,默默爱她吧,永远别让她知道写情诗其实会耗尽自己生命。铅笔先生不会知道,暗恋他的橡皮小姐,其实也在耗尽自己生命地帮助他爱她。”总是这样的剧情,他/她近在咫尺,但她/他惘然不知,否则怎能被称之为暗恋。


暗恋的雏菊,开在每个值得拥有它的人的心间。因为它是无声无息的,是自生自灭的,以其淡泊而宁静,它成为一种最纯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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