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悠长，不用慌张

黎荔

喜欢在江南的古镇中迷失了时光。绿波轻漾，临水映人，轻舟柔橹，如梦如幻。沿河而居的人家，用一根根圆木柱子撑起黑色的瓦棚，缓缓倾斜的姿式一路连绵，如一曲悠长的曲子，时而高扬层叠时而低回绵延。走在长长的廊棚下，抬望处，是古朴的木质建筑重重叠叠，鳞次的墙檐泛射着暗涩的光，有斜射的阳光透过，恍如在时空的隧道里行走。依稀之中，仿佛看见了那些旧时衣冠在廊棚下吟诗作赋，持觞劝饮，倚栏笑谈，击节而歌。一时间，前尘往事，恍若隔世，悠长得如同地老天荒。

喜欢雨天读书的迷离感，白茫茫的雨帘，隔开了一段红尘，那个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扰扰世界，突然间漂移得很远，而众多过往的事情，那平时遥不可及的梦中境地，却像鸟群一样款款飞来，倾听它们掠过的翅翼之声，真让人产生“不知今夕何夕”的奇妙的迷失感。与古人真正地性灵相触，总是在这样空幻飘忽的时刻，在古老的书页边，在乐曲的回旋中，忽然间心神澄净下来，悠然兴起四海无人、独对斜阳之感。这样的时刻，让人尤其感到人生的悠长与短暂，无限与有限，这样的时刻，沿着掌纹就能梦回唐朝。

喜欢这种悠长的感觉，如穿越前世今生，如此复杂而多情。会回想起，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一天一天，温暖而迟缓。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晒着的阳光。为什么越长大就越觉得眼前的岁月过得飞快，而以前的日子回忆起来仿佛是那样悠长？也许是因为，去日如烟，事过境迁，那些生存过的痕迹，便嵌在对细节的记忆里。而这些令人刻骨铭心、怀念不已的细节，经历了精雕细琢，以缓慢持久的渗透方式一点一点酿出来，因此总有着无所不在的精致和悠长的余韵。时间深处的心意，也只有经过时间的荡涤，才能够如此隽永悠长。

有人说，生命的快与慢，据说是有内在感应的：长寿的人生会有不慌不忙的悠长活法，而短暂的人生，会不由自主地加速度。那些只争朝夕的人，是因为早有一种“时不我待”的预感。其实，今天我们都被裹挟在时代洪流里一路狂奔，那么多纷纷扬扬的外在扰动，生命的内在感应早就迟钝了，麻木了。我们大部分人都缺乏对自我的觉知，我们都不过是身不由己。

光限如水，人生悠长，一切的红尘都在里面了，而我们亦是此中人，若有悟性的话，当能脱身出来看看这个悠长的人世：日头暖暖地晒着，孩子们出门玩儿还没回来，老人们睡觉都没醒来，只有中年人坐在门前发呆，有人在尘土飞扬中奔忙，有人在东家短西家长。天地间万物葳蕤，长出来又衰败，花开过，成尘埃。

既然日子悠长，那就不用慌张，不用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