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有什么？

黎荔

眼睛里有什么？有的眼中充满了笑意，有的眼中充满了泪水，还有吗？当然，还有很多很多。

 

有的眼中有光。面对自己的兴趣爱好，眼睛会像少年一样精光四射。当一个人命中注定一般走来，会让他的眼里燃起从未有过的光。那个转动命运轮盘的人，不一定是鹤立鸡群的俊男美女，也许不过是一个淹没于人群的不起眼的人。真实的爱情，不是那个人在所有人眼中都闪闪发光；而是在所有人眼中都平凡而渺小的两个人，却在彼此眼中闪闪发光。恋爱中的人，从眼神中也可识别，即使是遥不可及、无法实现的暗恋，被相思缠绕的人，大抵也眼中溶着月色，眉梢有淡淡的风。

 

有的眼中有黑夜。这样的眼睛，总是像含着泪水，忍受欲言又止的隐痛，让人感觉饱含千种风情，万般故事，禁不住想去追究其中。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黑夜的眼睛，即使在白昼之时，也仿佛在梦的世界独自张望。

 

有的眼中是粼粼波影。一个夜里静静听歌的人，那些飘在半空的旋律，那些歌词，也许如玫瑰花瓣一样轻盈，安静地停落于她的脸上，她眼中漾动着树丛中粼粼的波影。好像不能承受，眼中摇动着的，微微的，风吹树影的波纹，她在歌声最飘渺之处，终于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有的眼中有一大把钉。只要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机构，一个一二百人日常相处的团体，里面就有红楼梦式的结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种看不清、摸不到边际，惶惶不可终日的状况，一直在不断生化演变。于是你盯我，我盯你，个个都是脚色，天天在演戏，损人利已，不利己亦损人。那些眼中隐藏的钉子，偶尔掠过一道冷冽的寒光，又稍纵即逝，换上了别的表情。

 

眼睛里有什么？我看到世人的眼睛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眼中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好像几千里地没有人烟；有的眼中是水，水，水，好像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那双眼睛里荡开；有的眼中是一个尚未醒来、薄雾笼罩的湖泊，站在湖边，细细的雾水扯地连天；有的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慌，资讯太多，欲望太多，所以灵魂不够安定，心安对于现代人真是一个很奢侈的东西；而有的眼中却是万古河山，沉沉静静的，浩浩荡荡的，俯瞰岁月与人世，根本不惧小小的成败兴亡。我见到，被朝霞染红的树林，被夕阳镀成金色的麦田，被白雪覆盖的高山，孤帆上的天空，山丘下的阡陌，高楼上的灯火，一点一滴，停留在不同的眼中。我还曾见过，有人眼中有盐，也许她曾在海边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