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空之花照亮

黎荔

对烟花最初的记忆，是过节时候的喜庆画面。无论是国庆、中秋、元宵还是除夕之夜，沉浸在节日氛围里的城市总少不了烟花的点缀。那每一朵转瞬凋落的花，都是不会再重开的花，这就是，稍纵即逝的夜空之花——烟花。

有的烟花是专门大老远赶去看的。记得元旦跨年时飞到上海，在外滩看过烟花。四周全是喧嚣的陌生的人群，混乱而快乐，华丽的建筑流光溢采。艰难地拨开人堆挤向前面，听到了新年的钟声响起，还有人群的欢呼。夜空中爆满艳丽灿烂的烟花，刹那间，黑暗沉寂的夜空，如同获得了新生。不远处，鳞比栉次的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在烟花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夜空中喷爆着一道道金波银浪，一串串闪亮的缤纷火球，一朵朵连绵不断的繁花如锦，挤拥在外滩上的人们挥舞着手臂，欢呼着，跳跃着，整座城市的灯火和此刻的烟花似乎都成了舞台背景，人人用尽全身气力手舞足蹈、高声呼喊，就好像焰火爆炸时那一瞬的尽情释放。

有的烟花是不经意中邂逅到的。最惊艳的烟花，并不适合那么多人刻意聚集在一起翘首仰望，而是在不经意的时刻和地点，回眸一瞥，看到一团斑斓的花火突然绽放于夜幕。记得有一次夜归途中，我正走在体育场旁边的小路上，身后传来一声隐如轻雷的炸响。停下回头，只见一片民居之后远远的天穹上，有朵烟花开落，千般绚丽，美得寂寥。然而这一幕强烈的景象，不但没有撕破四周的寂静，反而令这寂静瞬间深不见底。一步三回头地看，只看到残落的星星点点碎花最后飞溅了两三下，然后烟花熄灭了，夜空沉寂了。那只是一场偶遇的烟火，当你经过的时候，它刚好在你头顶爆发。

宛如奇迹般的烟花，出现在平淡而寻常的流年里，盛开在疲乏琐碎的日常之上，在充满仪式感的每个时间节点，成为不一样的纪念。夜晚城市高低错落的建筑物上，当这朵花渐次绽放之时，你只能眼睛眨也不眨地仰望夜空，任这跃动的奇迹映入眼眸，欢呼，惊叹，或者无言感动。人生如暗夜行路，不知过去，不知未来，不知命运。唯有走下去，不到最后不知好坏。烟花，也许代表了难以预测的人生中一切美好、明亮、温暖的东西。它是祝福，是幸福，是欢宴，也是激情，是寂寞，是自由。由烟花唤起的情感既有相通之处，也因人而异。

对我来说，每当看到星空下闪耀着五彩的花，会深切地感觉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于是烟花中默默许下心愿，要好好地奋斗和前行，守护所有我愿意珍惜的人。我还会想到，焰火的明与人生的暗，高处的绚烂与低处的荒凉，所形成的这种强烈的碰撞，我会想到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观看同一场烟火，烟花既从城市广场的一派欢庆喧嚣中升起，也在那些颓败落寞之地的上空绽放，当城市璀璨的烟花一再照亮它光鲜的外表之时，是否也能照亮每一个人卑微的生命？

不论如何曲尽妖娆，每一朵空中的花，也只有数秒灿烂。你知道这一场烟花，绚烂高远，时间有限。于是，停下来，用全部身心的力量，观望它，感谢它。在它熄灭之后，安静转身，继续走上黑暗夜色中的道路。烟花之所以惊艳，在于它的极致绚烂，也在于绚烂之后的平寂。正因为知道美好不过一瞬，我们才如此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