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梧州藤县空难而写

黎荔

摔成碎片的手机残渣，还可以辨认

裹满了灰尘的钱包，露出身份证件

飞机解体后的一地零部件，四处抛洒

浓烟，山火，一大片被压倒的竹林

烧焦的树木上也挂着零星残骸

这是南方之南，一个偏僻山冲

它在广西梧州藤县埌南镇莫埌村

 

亚热带的山高水长，苍苍莽莽

亘古的宁静，被一道垂直的急速坠落撕开

一架来自巡航高度的波音737客机

去往不可知旅程的132名乘客

在浆果和藤蔓遍布的树林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往了何方

 

世界上最短的时间是刹那

最长的时间是永恒

而之间，不过隔了一场两分钟的坠落

从山坡到山谷，从山谷到群山

亚热带的山林展开密密的原始

以绿色肥大的叶子，它的牙齿

将一切密密地掩盖和隐藏

 

这青青杂草，这无名野花

这树与树交织的网，和林中的嗡营

意外的撞地旅程，把一切惊动

不知名的虫类，爬行或飞走

在青苔藤蔓间，在腐烂的落叶上

死去了世间的声音，久久不散

无形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广州或昆明，机场迎接的亲人怀抱

办公室的茶水间，孩子的儿童房

一场筹备已久的婚礼

一个顺利完成的签证

一起分享鲜花饼的同学聚会

 

有些事已经永远无法完成了

因为世界是仓促的，一切过于仓促

本应轻盈的飞翔被突然折断了

失去向上升力的机翼，无法再直射蓝天

遥望我的岭南家乡——广西梧州

历史上被视为蛮瘴之地的丛林大山

仁厚黑暗的地母，愿在你怀里永安他们的灵魂

埋他们在榛莽下，以自然之名

在无人的山间，在这逝去的

无始无终的永恒春天

红尘中亲人们的哭泣还没有停止

让他们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