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王原祁名画赏析（3）

王原祁（1642-1715年）是清初“四王”之一，开创“娄东画派”，一统清代山水画坛百緇年，在中国绘画史中占有不可忽视的历史地位。

王原祁的绘画得益於乃祖王时敏的亲授并汲养於明末董其昌的绘画，广泛吸收南宗诸大师的画艺，特别於黄公望的山水画极见功力，留下很多仿黄、拟黄、摹黄的绘画作品。然而，王原祁修养高、阅历深、见多识广，既懂得师古人，又要“以天地为师”，所以他的临古作品能跳出古人窠臼，以自家面目出之。

王原祁的山水画以笔墨论，处处见笔、处处有形、处处得意、处处显情，而又浑然一片，气脉贯连。王原祁在淡墨积笔上有独到的把握，淡墨入画虽易见活气但极难苍厚，层层覆笔又易失之於浊，干笔皴擦，湿笔堆点，层层见笔，层层浑合，苍古厚润兼之以“毛”、“涩”，相交生发而神采愈显。

清 王原祁 陡壑密林图 立轴设色纸本 成交价1024万元

王原祁仿黄公望《陡壑密林图》完成于康熙壬午（1702年），为晚年所作，此时他对画面中的空间布局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把传统中国山水画中的符号结构抽象出来，通过自己的理解用一种更纯粹的方式重新组织构成，把矾块、矾头、双勾树、水际小坡、苔草等分类，重新组合，更将倪云林的深远、黄公望的平远、王蒙的高远三者结合，浑然新成更尽其妙。王原祁对画面空间结构的推进和新创，接近了“现代”绘画意识，画面呈现一种更结构化的平面语言。更难得的是其效法自然，整体感突出，在丘壑布置上摒弃了其经常出现的矾头石过多之弱点，反映了其师法造化、从自然中提炼形式的创作途径，使形式与内容得到了统一。

在《南宗抉秘》一部山水画论着中有这样描述：“且于通幅之留空白处，尤当谨慎，有势当宽阔者窄狭之，则气促而拘；有势当窄狭者宽阔之，则气懈而散，务使通体之空白处毋迫促、毋散漫、毋过零星、毋过寂寥，毋重复排牙，则通体之空白，亦即通体之龙脉。”王原祁作画亦运用理、气、趣而追求精妙神逸，他在构图中关于“龙脉”、“开合”、“起伏”的理论是构成他作品根基的最基本的法则。

 

清 王原祁 晴峰叠翠图 匡时2006春拍 成交价275万元

《晴峰叠翠图》属於摹仿黄公望风格的作品，纸本，设色画重山叠岭，山峦浑厚，草木华滋，置景繁狡而有浑沦气象，画风印证了王原祁所谓“熟不甜，生不涩，淡而厚，实而清，书卷之气盎然楮墨之外”的美学主张，韵味淳朴，具有融和、厚重的笔墨效果。画幅左上款云：“晴峰叠翠，康熙庚辰（1700）秋日仿黄子久笔，娄东王原祁”，并钤“埽华庵”椭圆朱文印，“王原祁印”、“娄东氏”白文印，右下角钤“石师道人”白文印。

按题跋得知，《晴峰叠翠图》作於1700年。当年，王原祁补任为詹事府的右春防右中允，为内廷鉴定书画，得见内府珍藏历代书画名迹，眼界大开，并开始绘画风格的转变，逐渐“把学黄公望的超迈自由提升为追溯董、巨的浑厚恣肆，使丘壑笔墨愈发苍辣浑脱而淋漓痛快”。《晴峰叠翠图》边显示出这种过渡期作品的特徵。

《晴峰叠翠图》原为清早期皇室博尔都所藏，有“问亭鉴赏图书”、“辅国将军博尔都号问亭之印”白文印为证。博尔都（1649-1708年），字问亭，号东皋渔父、朽生，乃清太祖努尔哈赤曾孙，袭封辅国将军，雅好文艺。“少壮耽吟，一时名士文人多从之游”，与毛奇龄、姜宸英、屈大钧、王士祯、孔尚任、石涛、王骧等汉族文士、画家交往甚密。他擅长诗词，风格清雅，有《问亭诗稿》、《白燕楼集》行世。他又善於绘画，上海博物馆藏有其与石涛书画合璧册。

博尔都深受康熙皇帝的宠爱，1689年康熙二次南巡时，随驾南下，结识了许多江南文人。他凭借着皇亲国戚和诗人的双重身份，与当时许多书画名流交游，充当书画家的赞助人的角色，是当时满族文化权贵的典型。王原祁与博尔都的交往甚深。当年，年轻的王原祁初上京师，人生地疏，为巩固仕途，对於这样一位灵情其绘画的皇帝近侍博尔都想必会“投桃报李”。他们两人交往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问亭先生於余画有癖嗜”，多次求画於王原祁。於此想来，《晴峰叠翠图》可能是王原祁送给博尔都的礼物。当然，对於博尔都的索画，王原祁自然是竭其所能，力求其精。

有清一代，王原祁画名大噪，从学者遍及朝野，作品深受收藏者青睐。至20世纪初期，王原祁的山水画仍是书画收藏家寻觅的对象，尤其在上海、北京的古玩市场上极受欢迎，且价格不菲。1921年1月，养晦堂收藏的这幅《晴峰叠翠图》由美术研究会审定，经著名书画收藏家狄平子编辑於《中国名画》第12集，由上海有正书局出版；1936年10月，此画又著录於河井荃庐编辑、日本兴文社出版的《支那南画大成》卷十，可见其的确非同一般。

（南京博物院副研究员 万新华）

 

清 王原祁 仿董北苑江南半幅图 南京十竹斋2015春拍 成交价291万元

 在“四王”中，王原祁年纪最小，但成就最高。王鉴见之谓时敏曰：“吾二人当让一头地。”时敏曰：“元季四家首推子久（黄公望），得其神者惟董思白（其昌），得其形者吾不敢让，若神形俱得，吾孙其庶乎？”鉴深然之。时虞山王翚以清丽之笔，名倾中外，原祁则以高旷之品突过之。客有举翚画为问曰：“太熟。”复举查士标为问曰：“太生。”盖以不生不熟自处也。尝自题秋山晴爽图卷略云：“不在古法，不在吾手，而又不出古法吾手之外。笔端金刚杵，在脱尽习气。”

款识：董北苑天真烂漫，生意蓊然，如江南半幅图，要其笔力扛鼎，沉郁磅礴之气，所谓元气淋漓，障犹湿也，偶仿其意，不欲见诮于儿童形似耳。麓台祁。

边跋：王麓台先生名原祁，字茂京，太仓人，奉常公烟客先生之孙。康熙庚戌进士，由知县擢给谏，改翰林，补春坊晋少司农，充书画谱总裁，卒年七十。童时戏作山水小幅，奉常见之，讶曰：吾何时为此耶。询知乃大奇曰：此子必出我右。及隽南宫笔法遂大进，而于大痴浅绛尤为独绝。熟不甜、生不涩、淡而厚、实而清，画卷之气盎然，世推大家非虚也。每作画必以宣德纸、重豪笔、顶烟墨，曰三者一不备不足以发古隽浑逸之趣。官京师时，每岁秋冬之交，予门下宾客画人一副以为制裘之需，好事者往往缄金以俟。平时应诏不遑，凡求者属宾客及子弟代笔而自题其名。大率十之七八，鉴者若徒凭款识则失矣。晚年好作梅花道人墨，尤得神味。此幅气韵沉厚，脱尽习气，当是先生分赠宾友制裘之作，非摹仿家所能几其万一也。道光壬辰立夏，后学查奕照跋时年七十有三。

清 王原祁 溪山草阁图 保利2010秋拍 成交价280万元

据题记可知，此图是作者“癸未”年即清康熙四十六年（1703年）62岁时所作。王原祁以“神完气足”为主旨习董、巨山水，他认为董、巨绘画具有“全体浑沦，气势磅礴”的特点，要体现这种特点，须章法通透，渲染分明，然能做到匠心独运、幻化出神实属不易之事。

这幅《溪山草阁图》画作虽小，但构图饱满、气势宏大，不仅有王蒙细密的笔墨，还有五代董源和巨然气势雄伟、于严整中求变化的构图，表达着王原祁对理想山水“神完气足”的追求。画层峦叠翠，松林山舍，笔墨浑融而层次清晰，是其晚年杰作之一。深幽的意境以及山石的皴法都源于黄子久，用笔细皴，笔墨苍润，而生拙的用笔和多层皴染的画法则流露出作者“熟不甜，生不涩，淡而厚，实而清”的自家面貌。表现出作者成熟期的山水画风貌和深厚的传统笔墨功底。

吴征题跋。吴征（1878-1949），字待秋，号春晖外史、鹭鸶湾人、袌鋗居士，浙江桐乡人。吴伯滔仲子。山水初承家学，后专攻四王一路，用笔凝重。善花卉，得吴伯滔、吴昌硕传，汲取撝叔、复堂、文待诏之长。特擅写梅，名重一时。书法精行草。为海上“三吴一冯”之一。

题识：宋董巨画开元季四家法门，以时代湮远，传者绝少。惟余家旧藏溪山行旅图，数年前尚留西田叔箧中，神采奕奕如新，惜哉不知何往矣！余于此画羹墙寤寐，此帧追思其意，腕弱笔痴，无少分相应，缀笔三叹。康熙癸未三月望前题于津门舟次，麓台祁。

题跋：此麓台司农惬意作也。深入子久之室，兼追董巨遗法，笔力苍劲而无怒张之态，墨气酣厚而无痴肥之病，良由灵明内锺，不滞于物，故能臻此妙境。乙酉长夏袌鋗居士吴征观于扈并识。

 

清 王原祁 春山幽居图 绢本设色 北京中嘉2008秋拍 成交价286万元

王原祁的山水画承袭家学，且尊崇并实践了董其昌所提倡的远宗董源、巨然之意境，近法黄公望、倪瓒之笔墨的理论。纵观王原祁一生的创作，大致以仿学董氏所言“南宗”画派诸家为主，而仿倪瓒、黄公望之作品尤多。原祁学倪瓒，以追求其山水画中“峰峦浑厚，草木华滋”的境界为圭旨，中年仿其迹而得秀润之态，晚岁得其意乃具苍浑之貌。写实还是师古，都求立身于似与不似之间，寻求无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统一，这才是真实的王原祁。

“四王”及“娄东画派”后来成为清代山水画的主流，此道中人的追师前古、刻意摹仿也因此受到后世的批评。直至陈独秀都说过：若想把中国画改良，首先要革四王画风的命。但把王原祁形容为只知摹仿，不求新意，显然是有点冤枉。他虽然提倡“画不师古，如夜行无烛”、“用笔要有书卷气”，但也认为学古不是照抄：“必于我有一出头地处”、“艺虽不工，而苦心一番，甘苦自知。谓我似古人，我不敢信；谓我不似古人，我亦不敢信也”。

 

清 王原祁 平林苍翠图 富彼国际2008秋拍 成交价291万元

此图为王原祁氏59岁所作山水，笔墨已臻于平淡天真，虽云学倪，取其意而已，更兼得吴镇、黄公望之韵，画作饱满的构图、雄浑的气势、深幽的意境以及山石的皴法都源于倪瓒，而生拙的用笔和多层皴染的画法则流露出作者“熟不甜，生不涩，淡而厚，实而清”的自家面貌。是其晚年融汇诸家，自成一格的典型画作。

 

清 王原祁 仿李成山水图 北京海士德2011春拍 成交价302万元

本幅《仿李成山水图》为设色纸本，此图云山取宋人李成法，但又有其自身的“熟而后生”的老练，笔锋新颖幻化，横点皴染，富有厚重的质感，真率而意韵高古。构图以高远兼平远，深得飘渺之意。由笔法推断此图应绘于其中年画风最成熟时期，他这一时期的作品，厚积薄发，个性鲜明，笔墨秀润且层次丰富，正如《园朝画征录》记载，王原祁山水画“于大痴浅绛，尤为独绝，熟不甜、生不涩、淡而厚、实而清，书卷之气，盎然楮墨外”。

《仿李成山水图》从画面来看，主要描绘了依山的屋舍、巍峨秀美的山峦以及错落有致的苍松，景物的配合依据“龙脉开合起伏”，轮廓富有气势，意境古雅清幽。坡地和山峦由远及近，坡地上的杂树形态各异，俯仰生姿，既将前后的景物联系起来，又增强了空间的纵深感。设色方面，传承浅绛设色传统，绛翠斑驳，色调清淡秀雅。近处山石苍茫深厚；松树树乾则以深黄、赭石等点染，再加上枝叶浓墨衬托，灵气逼人；杂树与苔草均用重墨勾点，意境古雅清幽，俨然是夏日避暑之佳境，令人神往。纵观王原祁一生的画风，他的山水画以乾笔重墨、浑厚华滋著称，直接渊源于祖父王时敏而面貌更强烈，其风格“中年画风秀润，晚年益趋苍浑”，画面笔墨简淡，风格古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