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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东:社会为何对教师如此苛刻?

在网上看到一个题目,《老师如何处理违纪学生,请教育部门给一个标准》。文章我没看,也不需要看,就知道文章想要表达什么。教育部门不可能给标准,因为他们也给不了。


很多我们默认处理学生的方式,比如写检查,公开做检讨等。一旦出现问题,很可能老师要被追究责任。但不这样处理,又能怎么办呢?


学生是千姿百态的,错误是五花八门的,老师的办法却是有限的。很多处理方法仔细推敲确实有问题,很可能会被归入到变相体罚学生,不尊重学生、侮辱学生人格的范畴。


但迄今什么叫变相体罚学生?什么叫不尊重学生?从来没有人给一个标准。事实上也绝不可能给标准。每个孩子都不一样,他们的敏感性和承受度都不同。很可能一件事情的处理,对别的孩子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另外一个孩子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所以这个度无法界定。如果勉强给出界定,学生有恃无恐,老师或许会更加缩手缩脚。


有人说,除了做一个佛系老师,老师很难有什么作为。这当然是气话。事实上更多老师兢兢业业,一到讲台上就激情四溢,豪情满怀,呕心沥血。


但一下讲台,不少教师就变成了受气包。事实上也差不多,也难怪他们愤愤不平,觉得社会对老师太苛刻了。


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老师?其他职业可以在业余时间挣点钱补贴家用,为什么教师不可以?其他职业不提这个表那个德,为什么教师如此强调师表和师德?其他职业8小时工作制,为什么老师要从鸡叫干到鬼叫?


老实说,过去我也曾委屈过。但委屈有用吗?没有用。愤怒有用吗?没有用。我们觉得这一切不合理,真的不合理吗?有可能不合理,但这就是现实。


如果再往前追问一步,为什么偏偏不合理地对待教师呢?其实答案就在问句中。因为你是教师,所以你必须如此。教师身份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有一次和海明聊天,海明提到一个概念:人的属性和职业属性。我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彻底解决了这个烦恼。


为何社会对老师非常苛刻?我们是从人的属性出发,觉得社会太苛刻了。但社会不是从人的自然属性,而是从教师的职业属性出发,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的认知差别就在这里。从老师的职业属性出发,我们很可能要让渡一部分权利。这是教师的职业属性使然,并非是对我们的不公。


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属性,并非只有教师才有。比如消防队员,当大火到来,普通人都想着如何逃生,他们却必须逆火而行。交通警察,越是烈日和暴雨,越是交通拥堵,险象环生,他们就越要坚守在岗位上。他们难道不想回家?不想在恶劣天气下与家人在一起?但他们不可以。这是由他们职业属性决定的。


英国仪仗队士兵,每个人穿着红衣服,佩戴重达1公斤的熊皮帽子。这个帽子要用2张熊皮制造,帽子平均超过0.3米。


为什么要这样呢?


18世纪中叶,滑铁卢战役时,英国皇家卫队击败了拿破仑。为了庆祝胜利,他们戴起熊皮帽,并将帽子原有高度加高,这样每个士兵都有1.9米,看起来更具有威慑力。



冬天还好一些,夏天很多士兵都热得晕头转向,但必须保持仪态。很多游客在士兵面前照相,各种戏谑,但这些士兵不以为忤,他们一动不动,目视前方。我看过一张滑稽的照片。标题是《我是一名士兵!》。


我是一名士兵!这就是他们的职业属性。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戴着高帽子,你敢你能你会如此戏谑、捉弄他吗?


作为士兵,戴上这样的帽子,是他的职业要求,也是他的职业荣耀。他只能被动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除了特殊职业的人之外,政治家和公众人物也都有特殊要求。


特朗普那么牛逼,但人家艺术家给特朗普塑造了一个裸体雕像。更要命的是,他还没有蛋蛋。这个雕塑的名字就是“总统没有蛋蛋”。这个雕塑在美国各大城市公园里巡回展演,接受公众嘲弄。特朗普肺都气炸了,但就是拿人家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特朗普不是总统,而是一个普通人,尤其是一个真的没有蛋蛋的普通人,看看还有谁敢这样干?社会一定对他千夫所指,法院一定会罚他倾家荡产。


演艺明星常常被跟踪被偷拍,这让他们很烦恼。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热搜。也常常会发生摩擦,他们的隐私权几乎得不到保证。甚至连皇室的人也不例外。当年戴安娜王妃就是为了躲避狗仔队的追踪,出车祸香消玉殒的。


当然总统和明星也是自然人,他们的隐私权会得到法律承认和保护,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隐私权本质上属于人格权。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全部隐私权,其人格将得不到任何保护,作为社会人其最基本的存在价值也将失去。


但公众人物又具有特殊性,他们的隐私权等又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比如官员要如实申报自己的财产状况和婚姻状况,要上交出国护照,要更加注重私德等。此外,明星的一般性信息,法律也不会特别保护的。


道理很简单,公众人物选择成为公众人物,获得了巨大影响和利益,就势必要让渡部分隐私权。特朗普总统连自己的蛋蛋都保不住,这就是公众人物的代价。


推而广之,教师虽不是公众人物,但却是一个特殊行业。身为老师,为人师表是职业属性要求,我们无法改变。社会对老师的附加,不全是社会苛求我们,而是社会苛求老师。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我不大赞成师德教育,我觉得更需要强调的是教师的职业教育。教师的职业伦理中就包含了师德。


教师职业属性所确定的职业精神和专业素养,才是目前最缺乏的。如果老师职业精神欠缺,专业素养一塌糊涂,请问如何谈师德?所以过去我一直强调一句话:一个教师的教育水平才是最大的师德。


作为教师,你能够发掘出知识的伟大魅力,带领着学生接受这种伟大知识的熏陶。你能够带领着学生,围绕着这个伟大事物的中心,经历原初知识发现的惊喜和战栗,让学生获得一次次高峰体验。你能让学生旧的知识系统不断被打碎,不断在失衡中重新建构。你能让孩子感到自己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重新找到学习的乐趣,重新迷恋成长。这就是最大的师德。


反之,你用对学生所谓的爱来胁迫学生,你用排名和恐惧来威胁学生,你把学生的分数当成了最高追求,而不是把人的成长当做目标,但你自己却从来不读书,不学习,不成长。你自身都是僵化的。你在做教师的第3年就已经死了。你还怎么谈师德呢?


从师德出发,我们经常说,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没有兴趣就没有学习。后者问题不大,但前者常常让我们认为爱是万能的。教师的确需要爱学生,但这种爱如何界定却很有讲究。教师之爱与父母之爱不同,更与爱恋有别。教师的爱是职业之爱,是有界限的,而且是一种公共关系,受到职业规范的约束。


这种爱首先表现为师生平等。其次才是尊重学生,理解学生,相信学生,与学生共成长。这才是对学生真正的爱。这其中师生平等是关键。


师生平等的要义在于尊重学生。尊重学生的底线在于尊重学生的人格和自由。底线之上,当然还要尊重学生的独立个性和自主选择。即便学生的独立个性不见得完善,自主选择不见得恰当,教师也只能因势利导,绝不能把自己意愿强加给学生。否则就会出问题。


日丹诺夫的一首小诗,写出了师生同舟不能共济的悲剧。


鸟儿死去的时候

它身上疲倦的子弹也在哭泣

那子弹和鸟儿一样

它唯一的希望也是飞翔……


与清风舞,共明月醉


投稿:wkd001@126.com

合作:heimawangzi142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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